只要是设立了艺术班的高中,大概都会在校内专门留出一块艺术墙来。
艺术墙本来是用作展示学生们的作品,但实际上大部分人认为与其说是展示,不如说是公开处刑。
那些明暗生硬的静物,比例夸张的人体,或是结构诡异的头像,外行人看来会以为这是什么抽象艺术,内行人大概会评论两句后现代主义。
而实际上那可能只是画的怪异,或者说是单纯的丑也可以。
此时的美术楼走廊还很安静,午后学生们都在午休,只有执勤的老师偶尔走过,现在离下午的集训也还有一个小时。
夏木优双手插兜独自漫步在走廊里,眼睛半闭着瞟来瞟去,他总是这样一副慵慵懒懒的样子,用老师的话说就是整天无精打采不知上进。
但实际上他还是很想上进的,只是他的偏科过于严重,对他而言相对于美术,文化成绩想要提高实在过于艰难,而没办法变得优秀,也就不能获得成就感,没了成就感自然也就失去了为之用功的动力。
这是个他难以改变的恶性循环。
所以,他干脆就放弃了文化课,也就变成了老师口中所说的不知上进的学生。
擅长的事就交给擅长他的人去做吧——
他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夏木优……”
一道女声打断了夏木优的思路。
声音很轻,却清晰入耳。
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便循声望去,只见走廊尽头的窗帘前正伫立着一道修长的侧影。
是一个披着淡金色长发,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外国女孩,怀里抱着一顶和她娇小的身材不相称的大太阳帽。
“夏木优……”
女孩盯着面前墙上的画重复着。
这个外国女孩的中文发音非常标准,说是地道也无可厚非。
夏木优快速的在记忆中搜索了一遍,确信自己并不认识什么有着一头金发,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外国女孩。
女孩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侧过头来。
白皙的肌肤让她和身后窗外的阳光几乎融为一体,一时间夏木优甚至分不清哪是光,哪是女孩。
他们之间的距离大约是十米。
明明只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夏木优却忽然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距离感,那女孩就像是站在了世界的尽头。
这种距离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他只能静静的站在原地头晕目眩手足无措。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来到他眼前,女孩直视着他,两人眼神交汇。
透明的天蓝色眼眸看着他,又仿佛穿过他的瞳孔,看着他眼中倒影的自己。
“你好。”
女孩道。
“你好……”
夏木优平稳了呼吸,回答道。
女孩歪了歪脑袋。
“夏木优?”
“是……”
“排线,不考究。”
“嗯……”
“画面灰度,不统一,空间,不深入。”
“诶?那个是……”
“细节零碎,构图……不好,还有……这里。”
女孩自顾自的说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拉着夏木优的胳膊来到她刚才驻足的画前,伸手指向画中某处。
“错了。”
“诶诶诶?”
夏木优终于回过神来。
墙上那幅画是他的,一幅半身人像,裱框后挂在墙上最显眼的地方。
如女孩所说,锁骨处的结构一直是夏木优对人体理解上的纰漏。
对方正毫无保留的指出他画里的每一个问题,眼光之毒辣,言语之强势让他恍惚间回到小时候跟着祖父学习绘画时给他改画的情景。
“苏派的契斯恰科夫体系,不能出错。”
女孩一字一顿的说道。
夏木优觉得自己陷入了恍惚,自从初中毕业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人像这样对他的画给予如此吹毛求疵的评价了。
“那个……稍等。”
女孩仍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副备注着夏木优名字的画。
虽然夏木优平时也不怎么注意言辞方式,但是就这么当着别人的面对着别人的作品一通批评就算是他夏木优也会觉得太过没礼貌了一点。
哪怕就算画的普通,受到这样连续的单方面打压也会让人难以接受,何况是曾经美术成绩校内第一的夏木优呢。
这让他感到有点生气。
“那个……我这样说可能听起来有点没礼貌,请问,你认识我吗?”
“你,不是夏木优?”
“是,我是……”
“那就对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你凭什么突然就开始对我的画大肆批评起来了?”
女孩扭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歪了歪脑袋,好像不太明白夏木优在说什么。
就是这种莫名其妙像是陈述事实般的态度让夏木优甚是生气。
女孩仍拉着他的胳膊,清香在鼻尖弥漫开来,淡淡的,是那种干净衣服上的好闻味道。
虽说夏木优对自己的专业素养非常有自信但他也快速的意识到了自己情绪的变化以及言语中的不妥,何况是对眼前这个既陌生又可爱的女孩子。
发脾气确实不太好。
“额,抱歉,我的意思是说,虽然我画的不是太好……”
“不,很好。”
女孩再次将他打断。
“哈?”
夏木优有点傻眼。
就在夏木优原地发呆时,旁边的楼道上下来一个女人,她向着这边招手并说着夏木优完全听不懂的外语。
女孩边转身边用同样的外语回应着,大概走出十来步后,突然好像想起什么般回过头来。
“夏木优……好久不见。”
她轻声说道,接着便转身离开,留下白色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