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惯例,刚净身的一个月,是不会给太监安排工作的,先恢复身体要紧嘛,因此,哑巴刚进宫的生活其实很枯燥,每天在充满难闻气味的屋子里醒来,有别的太监带来饭菜,有饭吃已经很不错了,他想。
然而下体时不时的难忍疼痛提醒他已经是一个残缺的人了,哑巴想起以前幼时在私塾学过的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砰砰砰”,一阵粗暴的拍门声将即将浮出脑海的往事挥散,哑巴知道这是要给自己这些“新来的”分配工作了。
进宫的一个月,哑巴虽然不跟人说话,从其他太监的交流中也了解到,宫内太监众多,甚至有些身具官职。“这你敢想?当然,那都是些大人物,至于咱们这些小喽啰,安安心心干好杂役该干的活,多做事,少说话,记住喽?”
这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太监亲口讲的,据说他自幼入宫,30年来一直在御马监给马匹喂食草料,从未出过宫半步,倒也总结出一套“内监生存法门”来,这第一条便是多做事,少说话,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随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面色蜡黄的太监出现,他细声说道:“我叫黄三,你们几个跟我去尚膳监,哼,算你们运气好,咱尚膳监的活不重,但也够你们几个受的了”。
话音刚落,黄三转身离开,哑巴跟几个同伴跟上,哑巴努力想把路线暗暗记下,可惜一路下来七拐八拐,整的人头昏脑胀,到了尚膳监,进进出出的太监络绎不绝,大多小跑着,几乎没有人言语,遇到相识的也是眼神示意——废话,谁嫌命不长?一不小心偷懒被大人物怼见,几个脑袋够砍的?
哑巴的工作是挑水,尚膳监一天得做多少饭菜?清洗、烹饪的水从哪来?当然得靠杂役们来挑,哑巴一天要挑满三大缸水才符合标准,一缸足有他整个人那么高,第一天结束工作,哑巴几乎连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第二天咬牙继续抬水,第三天,第四天......直到一个月。
哑巴几乎已经忘了进宫前的事情,每天都是重复性的抬水吃饭睡觉......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哑巴或许也会成为御马监的那位老太监,在多年后向新来的太监传授经验。这天,在哑巴挑了一个月水后,内监部门每月一次的监察日到了,一位“大人物”的到来改变了哑巴的生活。
崔明海年过五十,已是入宫二十几载的老人,他本有妻儿,父亲好赌导致家道中落,母亲郁郁而终,寻不到银钱安葬,听说一个亲戚在宫里当太监,倒是混得不错,一狠心净了身。
宫里不是什么善地,如今当上敬事房外务副总管的崔明海深谙此道,为了爬到这个位置,他不知磕了多少头,挨了多少骂,送了多少银子——那可都是他每月省吃俭用的俸钱。
所以,那一声声“崔总管安好”,“奴才见过崔总管”,崔明海也就心安理得地消受了,当然,偶然点点头或夸奖那些低贱的奴才两句,也是必不可少的嘛。更别说今个是每月一日的监察日,按照惯例自己又能多一笔油水可捞,毕竟谁希望自己管辖的部门被捅上去呢?
嗯,前面就是尚膳监,那个挑水的蠢奴才怎么回事,见了堂堂外务副总管还不知道停下手中的活问好?崔明海脸色一沉,旁边察言观色的黄三暗道不好,快步上前,一脚把那个小太监踢翻,木桶的水洒了出来,溅了小太监一身。
可怜小太监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黄三见到是这个小哑巴,当下一愣,连忙向崔明海赔不是,“崔大人息怒,这小子是个哑巴,平时木木的,刚来一个月就只知道干活,不长眼色,触怒了崔大人属实混蛋”,同时给哑巴使眼色。
哑巴知道面前这位老太监可是让平时眼比天高的黄三都要夹起尾巴的大人物连忙磕头认错,并指着自己嘴巴打手势。
崔明海眯起眼睛,怒气略散——他堂堂外务副总管还犯不上跟一个新来的雏怄气,况且,哑巴吗,倒也有点用处,崔明海摆摆手,对黄三说“黄三啊,咱家那最近人手不够,几个小太监多嘴多舌被赶出去了,这个小哑巴给我怎么样,你们尚膳监我看起码能得个上中”。
黄三一听哪能不答应,先不说这个哑巴无关紧要,上中的评价可比中上要多十两银子,自己能拿到手起码也有三两,几乎是一个月的俸钱!于是,哑巴从尚膳监调到了敬事房,一个太监没有什么行李要带,捏着刚领的1两银子俸钱,哑巴就跟着这位崔总管去了敬事房。
哑巴觉得很有意思,崔明海遇到向他问好的小太监就不冷不热地嗯一声或根本视而不见,只有遇到品级差不多的才会寒暄几句,至于遇见更高品级的大人物,就是一副谄媚样。等到了敬事房,自有人给哑巴安排住处和交代事项,此处不再多提。
哑巴将要告退时,崔明海想起来问道:“你在咱敬事房做事,哑巴哑巴叫起来不好听,以后就叫崔生吧,这是你上一任的名字,哼哼,他因为多嘴被打断了骨头,现在估计已经被野狗啃光了”。
至于哑巴以前是否有名字,崔明海没兴趣知道,因为这不重要,至于崔生,这个名字将伴随他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