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春猎

自从皇帝陛下决定举行春猎,顺带宣布立太子一事,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在各司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后,一个月后,南安城南门大开,浩浩荡荡的车队有序出城,准备前往位于越灵泽的皇家猎场。尽管皇帝陛下力排众议,力主从简,包括妃嫔皇子皇女大臣侍卫杂役一系列人员的这次出行还是十分壮观。

崔生作为玉芝公主的贴身护卫,自然也在队伍中,只不过此时车队在中途停息,公主跑到队伍前方去找其他几位哥哥。自从上次春猎已经有两年了,赵玉芝(15)很是兴奋,缠着刚回京的三哥赵燃,要他教自己射术。

赵燃年方21,脸庞棱角分明,长期习武带给他精悍的气质,多年军伍生活的历练让他的性子更为内敛,不再像之前那样急躁莽撞,眼里不时露出的精光,让人不自觉产生信赖感。

不过此时他被幼妹纠缠,眉头紧皱,向赵玉芝解释弓和弩的区别。

“嗯,玉芝你想要一把劲弓?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拉开,因为即使是最普通的弓也需要一石臂力,不过如果你实在想要,燃哥我可以做主,吩咐人给你订制一把轻巧点的玩玩”。

正巧赵栩过来,赵燃淡淡地打了个招呼,赶紧摆脱了玉芝,实际上赵燃并不讨厌这位大自己两岁的哥哥,只不过陆栩喜好琴棋书画,赵燃喜爱武功军队,二人共同话题并不多,渐渐也就疏远了。

赵栩温声道:“燃弟,我刚从大哥那回来,大哥在找你,现在不忙的话去他那一趟。

对了,吏部蔡尚书(蔡元)和工部萧尚书(萧枕)也在”。

赵燃离去。

却说皇长子赵东来最近遇到了点难题,当今陛下推行盐铁官营,将盐铁矿开采的权力收归中央,严禁私自开采贩运,并在几个铁矿大郡建起矿厂,就地开采铁矿、提炼生铁。

麻烦的起因是卫峰郡的连襄矿厂,5天前消息传来,一名负责押送生铁回京的六品官员,随行车队遭遇劫匪,一车生铁不翼而飞,陛下大怒,令赵东来负责查清此事,揪出幕后主使,找回生铁。

赵东来已过三旬,身为庶出皇长子,在嫡子赵咏不受宠的情况下,皇帝陛下逐渐让赵东来处理政务,慢慢参与到国家大事中来。

明眼人都看出这是要被立为太子的趋势,因此引得一些心思玲珑的大臣拥护——毕竟这很有可能是下一任皇帝,现在不拉近关系等什么呢?赵东来更是一年前娶了吏部尚书蔡元的女儿。

再说回让陆东来头疼的这件“连襄生铁案”,赵东来知道,就算把责任全推给那几个官吏,将他们全部处死也都无济于事,不过问题的关键也不在那一车生铁,而是朝廷的脸面。

中央加地方七十六郡三百二十大城,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九品小吏,具体数字恐怕蔡尚书本人都不一定能准确说出来,说句不好听的,几个草芥般的小吏算什么?

至于那一车生铁,不过是连襄矿一个小矿坑一月产出的一小部分,在“永盛中兴”年均1000万斤的生铁产量面前,不过是九牛一毛。

重点在于这可是皇家的人和东西,此等明知故犯的凶徒行径,可谓胆大包天,无异于狠狠打了皇家的脸一巴掌。

为了在即将确立东宫的这个敏感时期不犯错,赵东来必须想出解决此事的最佳方法,让陛下满意。

因此找来吏部蔡元和工部萧枕二位尚书,商议对策,这二位尚书一位是自己的丈人,一位是最早一批想自己示好的重要大臣,赵东来已将他们二人视为肱股。

陆燃来到赵东来车驾时,只见大哥愁容满面,蔡尚书不停扯着自己不多的白胡子,萧尚书则一杯杯喝着上好的云烟茶,冥思苦想,不知滋味。

赵东来见赵燃到来,大喜过望,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三言两语交代清楚生铁案和自己遇到的的困境并询问其看法。

赵燃沉思片刻说道:“现在线索很少,依我看来,大哥当务之际应从被劫的车队入手,派人调查清楚车队人员成分,按例这样的车队行进路线都是事先规划好的,要想半路劫车,没有内应是几乎做不到的。”

赵东来露出赞赏之色,点头说:“不错,燃弟你这几年的历练颇有成效啊,这正是我们正在着手的,不过让我们想不通的是,匪徒究竟是怎么把这一大车3000斤生铁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走的?现在又在哪里?”

四人不语,这时一阵咳嗽声敲碎沉默,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声音道:“或许,凶手和生铁并没有远走高飞。”

众人向声音来源看去,只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那青年满脸病容,大概十七八岁,或许真实年龄会长些。

赵东来见到来人,皱眉关切道:“四弟你本就体弱,这一路颠簸哪受得了?

皇后娘娘临行前嘱托我这个当大哥的照顾好你,因此安排你在车里休息,是不是那些奴才笨手笨脚办事不利?”

此人正是唯一的皇嫡子赵咏,赵咏已经19岁了,然而却不受陛下宠爱,没有皇嫡子应有的光辉。

性格懦弱体弱多病是一个原因,有人私下猜测跟皇后被冷落也有关系。种种原因使大多数人忽视了他,蔡萧二人见赵咏到了,纷纷行礼见过四皇子。

萧枕内心轻叹,他早先属于皇后派系,也就是四皇子赵咏这一脉,随着年纪渐长,包括自己在内的诸多大臣,看出赵咏胸无大志,均慢慢疏远,赵咏也是皇子中支持者最少的一位。

赵咏摇头,轻声道:“在车里闷的久了,想出来透透气,听闻三哥也在大哥这里,便来看看”。

随后有些歉意:“小弟不是有意听到大哥议事的,只不过恰逢刚来,不好打断大哥。”

赵东来摆手说道:“无妨,不过四弟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盗匪杀完人,不赶紧跑路,还留在原地不成?”

赵咏解释说:“平水镇郊是一片树林,当时车队正在那里的溪边短暂停留补给水源,据当事人描述,当天夜晚子时三刻,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周围的同伴当即感到困倦。

等到第二天领头人准备上路发现不对,一车生铁失踪,放哨守夜的士兵茫然不知发生何事。

这个故事有几个疑点,第一,匪徒抢了一车铁矿,为什么没有把随行人员全部灭口,还让我们及时得知车队被劫的消息?

第二,如果匪徒的目的是这些生铁,那为什么只带走了一车,放过剩下的十几车?

因此我得出结论,幕后黑手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生铁,而是别的东西。”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赵咏微微有些气喘,接过蔡尚书递来的茶水,赵东来则是若有所思。

赵燃忍不住反驳:“四弟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可能是劫匪能力所限,或只来得及运走一车生铁?”

赵咏摇摇头接着道:“三哥还没想明白,一车生铁只重3000斤,其实并不需要运太远就能实现消失的把戏。”

赵燃愣住,赵东来眼神发亮:“原来四弟是这个意思!”

看到赵燃依旧不解,赵东来兴奋地解释道:“关键在于3000斤!

这恰好是小型渔船的最大承载限度,距离最近的河是襄水,劫匪应该是在迷晕护卫后将一车生铁分批运到事先在襄水岸边停靠的渔船上,瞒天过海。

沿路调查十日内顺流而下的小型渔船,一定能找到生铁下落!”

犹豫了一下,赵东来又说:“不过劫匪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还没想出来”,随即看向陆咏。

陆咏缓缓道:“这个我也只是猜测,随车人员听见一阵奇怪声音后失去意识,这点很像我听说过的一种诡谲手段——幻音迷魂”。

“幻音迷魂?”众人皆不解。

赵咏继续道:“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江湖上曾有一名琴师,弹奏技术鬼神莫测,后来招惹仇家,妻女皆被杀害,他悲痛之余七日七夜创作出一首曲子以祭妻女,仇人听到后当即自杀。

这首曲子便是幻音曲的前身,幻音曲响起,听者或陷入癫狂或迷醉不自知。

不过这毕竟只是江湖故事,方圆几里的大范围昏迷,如今这种诡谲手段恐怕也只有杀手榜上的那位能做到”。

赵东来沉声:“十大杀手排名第七的梦失魂?”

赵燃露出精光:“我听说过此人,精通音律,擅长迷魂术,是杀手组织“血鸦”的人。”

要说大成朝的达官显贵们害怕什么,“血鸦”,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杀手组织绝对可以排进前三,前两名或许才是北庭蛮子打过来和陛下发怒。

“血鸦”组织神秘异常,人员复杂,杀手成员精通易容隐匿暗杀等技巧。

传言道,大街上卖油条贪你一文钱的小贩、高堂上头戴乌纱帽的官老爷,都有可能是一位隐藏身份的杀手,也都有可能成为“血鸦”的目标。

这话或许有些危言耸听,不过“血鸦”像一根看不见的刺,深深扎进南朝这个巨人的肉里,拔不出来。

近年来“血鸦”似乎没有什么大动作,不过如果生铁案跟“血鸦”扯上干系,那事情严重了。

赵燃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血鸦的杀手,或是梦失魂,又或是别人,已经成功混进了行车队伍?毕竟对于精通易容隐匿的他们来说,骗过其他人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赵东来深以为然,当即表示那行人回京后要严加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