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维拉历1047年4月19日

金蔷薇王国 · 阿斯特茅斯港

海风穿越港口的街巷，吹拂着那面悬挂在城墙上的印有金色蔷薇白色旗帜。它高高飘扬，昭示着王族的权威。然而在它身后，一面更庞大的蓝色公司旗帜却投下沉沉的阴影，笼罩了王室那渺小的白旗，也笼罩了这片土地上的众生。

王女·阿普莎缓缓拔出插在地上的大剑，利刃划破风声，斜指前方。她扫视着眼前聚集的魔女，沉声道：

「谁敢上前一步，便是与王室为敌。与金蔷薇王国为敌！」

她的声音不大，却冷冽如霜，让人不寒而栗。在场的魔女们纷纷止步，神色忌惮。毕竟她不是凡人，而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厌战的王女”阿普莎·温切斯特。

十三岁，她便独闯黑十字帝国的骑士营，击败骑士团团长“马克西米连”；十五岁，在魔王战争中单独率领一支骑士团，正面迎击魔王军的先锋部队。她曾在与魔王军四大天王之一的“寻水兽”阿凡克率领的海怪之战中，率领王国舰队将其斩杀，龙血洗礼之后，肉体如钢铁般坚不可摧。她对战争的轻蔑、对敌人的冷酷，皆铸就了“厌战的王女”的名号。

「王女大人…」

一名魔女站出，眼中含怒，

「公司屠戮我们的同胞，我们必须为她们讨一个公道。」

「你所谓的“公道”，是在破坏王国安定，摧毁王国大军的根基？」

阿普莎毫无退让之意，冷冷回应，

「联合航海公司为金蔷薇提供武器、物资与情报，是抵御紫罗兰入侵的中坚力量。你们所谓的“受害者”，难道值得我们冒险与公司决裂？你们的抗议，不啻于将王国置于险境。届时，若是紫罗兰的军队攻破了我们的防线，杀入王都，杀入这阿斯特茅斯，你们又当如何？难道你们相信凭你们这些已经被时代淘汰的魔法可以抵御紫罗兰帝国的坚船利炮吗！」

「可紫罗兰人至今从未杀害过魔女！」

这一声质问从人群中爆出，如雷贯耳，炸响在众人心头，引发一片响应。

「是啊，我们的死者，皆为公司所害。」

「她们才是我们眼前的敌人！」

阿普莎额头青筋直跳，却一时语塞。她理解这些愤怒、理解这份悲伤，但她不能后退。不是不能，而是不能被允许。她不是她自己，而是温切斯特王室的盾牌。她的每一个决定必须建立在延续家族的统治，维持金蔷薇王国的延续之上。若是为了这一点反对的声音就做出让步的话，金蔷薇王国早晚会被那些强大的帝国碾压成齑粉，

「我不指望你们忠诚于王室，更不奢望敬重我…」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道，

「但你们身为王国子民，保护国家的根基是义务。没有公司，金蔷薇早已在紫罗兰的铁蹄下化作废墟。」

话音未落，我便感到空气微妙地一沉，一股杀意在人群中迅速扩散。我敏锐地望向队伍后方，一名少女正悄然举起法杖，红光在她掌心悄然聚集。

「——小心！」

我从屋顶一跃而下，试图阻止她，但仍晚了一步。火球破空而出，轰然炸响。阿普莎剑锋横扫，但仍被爆炸掀飞，重重撞在墙上，砸出一个深坑。

少女低头抹去血迹，狞笑爬上她的面孔。她缓缓地将自己的臂铠从墙砖中拔出，指向了前方的魔女们，冷声下令道

「你们先动的手——接下来，轮到我们了！」

她的话刚落，阿普莎已强撑起身，怒吼着将大剑重重砸向地面。一道地裂如闪电般撕裂地面直冲人群，我立刻纵身跃下，挡在人群面前高喊：

「防御！」

听到我的指令，魔女们迅速召唤出巨大的半透明魔力盾，但地裂之力仍将她们震得东倒西歪。紧接着，便听到火炮齐鸣，紫色的炮弹呼啸而至，炸裂开来。一根根钢棍插在了流淌着魔力的护盾上，弹头闪烁出红光，滚烫的金属破片穿透护盾，无数魔女们应声倒地。

「是……是破魔弹！」

她们惊恐地尖叫。这种武器是魔王战争末期的产物，专为击破魔力护盾而设计。它象征着科技对魔法的胜利，也是无数魔法使噩梦的开始。似乎正是从这个时期开始，魔女在世界上的地位便开始急转直下，如联合航海公司这样的企业与商会崛起，凭借着这些全新的技术对魔女实现了火力压制。

「所有人听我指挥！」

我一边站起身，举起匕首。一边治疗着被弹片击伤的魔女们。

魔女们望向我，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似乎得到了感召，自己又一次回到了魔王战争的战场上，面前的则是昔日看上去不可战胜的强大魔王。

「在我左边的，展开第一层护盾！」

「是！」

「右翼，在一米外展开第二层护盾！」

阿普莎几乎与我同时喊道：

「开火！」

炮弹呼啸而来，贯穿了第一层护盾，也被魔力禁锢住，卡在了原地。再度爆炸，高温射流却被第二层护盾尽数挡住。魔女们目瞪口呆，旋即爆发出一阵欢呼。

「我们挡住了破魔弹！」

看着昔日令他们无比恐惧的武器在众人的协作下被打败，每个魔女的内心都再次燃起了昔日的骄傲。不由得光荣的挺起了胸膛，看着面前的士兵。

阿普莎冷哼一声，脸色却难掩愠怒。她本以为这一战可以迅速结束，但敌人的迅速应变让她明白，这些魔女并非任人宰割的羔羊。这等战术，其实她也早已料到。并认为当年的魔族同样可以使用类似的能力。不过联军第一次将破魔弹投入实战，凭借信息差打了魔族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那一场战斗中，梅赫尔没有杀死魔王，让魔族有了喘息的时机，恐怕短短几天内他们就能构想出类似的破解之法。届时又不知道人类联军要多耗费多少性命才可以击败魔王。

「喝啊！」

她大吼着再次跃起，大剑如雷霆劈落。仅一击，护盾便出现裂痕；再一击，轰然碎裂。面对她的强攻，我知道已无法继续隐瞒自己的存在。随即抹去了遮蔽在双眼上的伪装，一双赤瞳暴露在了月色之下，转身对魔女下令道

「她再砍下一次，解除护盾。」

「啊？」

「我来挡她。」

魔女们迟疑片刻，但最终点头。曾经带领人类战胜魔王巴洛尔的勇者，他们绝不会有半点怀疑。在阿普莎第三次斩击落下瞬间，护盾化作虚无，她扑了个空，身体微晃失衡。而我则趁势一跃而起，金色法阵在脚下绽放，宛如离弦之箭一样破空而出。阿普莎顿时感觉身体像是被一枚沉重的炮弹击中，身子倒飞了出去。我也立刻取出匕首直刺阿普莎胸口。

铿锵一声。

盔甲未被刺穿，但巨大的冲击将她击飞，撞碎一门火炮。双方士兵举枪，魔女举杖，战火一触即发。

「住手！」

我单手提起阿普莎，怒吼出声。所有人都愣住了。见到自己的长官被擒，士兵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枪。我也转过头瞪着那群魔女，面对着我的眼神，再无人敢催动魔力。

阿普莎咳出一口血，虚弱地抬头看我一眼，艰难地笑出声。眼神中的愤怒转为了惊喜。

「梅赫尔……原来你还活着。」

我轻轻放下她，转向众人：

「你们都被公司利用了，他们从一开始就计划挑起你们之间的仇恨。」

魔女哗然，我继续问道：

「谁是第一位动手的？」

人群面面相觑，寻找着印象中那个一直带领着大家造反的身影，却一无所获。终于有人惊呼：

「带我们来的那个人不见了！」

阿普莎反应极快，站起身下令：

「将她们全都带到王都，彻查此事！」

看着我的眼神，又补充了一句。

「不能伤她们一根汗毛，否则我拿你们的脑袋试问。」

士兵行动起来，魔女们在我目光示意下纷纷配合。她们明白，暂时的退让并非屈辱，而是保全的智慧。如果继续顽抗下去，凭借阿普莎的武力，拖住我几分钟完全是做得到的。而这段时间足够让那群士兵把自己屠戮殆尽。

阿普莎走到我面前，重重拍了我一掌。她还是如过去那般不会收力，打的我险些没有站稳：

「梅赫尔姐，这些年到底去哪了？当年父王还希望你加入王国呢。诶对了，这些年你是外观一点都没变啊。」

我推开她的手，看着昔日比我矮一头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比我还高了不少，语气平淡：

「也正是因为不想选边站，我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你和紫罗兰帝国的安德莉娅殿下……都是我的好友，我谁也不想伤害。」

她愣住，随即点头。她明白，如果勇者站在紫罗兰一边，如今的金蔷薇恐怕早已不复存在。但是反过来，如果她加入了金蔷薇，将会是对安德莉娅的背叛。整个魔王战争时期，梅赫尔都是被编入安德莉娅的麾下，届时战场相见她又该如何面对对方，

了解了我的选择后，阿普莎也略带担忧的发问：

「可如今我和她，已不死不休。你真的能袖手旁观？」

我沉默片刻，轻声问：

「这场战争……真的无解吗？」

阿普莎看向海天交界处，眼神变得深邃：

「十年前，紫罗兰的先帝“神君但丁”召集联军讨伐魔王，邀请我父亲与其他诸王共战。但是那是，紫罗兰帝国是哈维拉大陆上最强盛的国家。诸国皆认为借助魔族削弱紫罗兰帝国的必要性明显优先于击败魔族。」

「所以你们集体背叛了他？金蔷薇王国…黑十字帝国…白鸢共和国…碧风铃教国…」

「在决战前夜，诸国背叛，袭击紫罗兰城池，掠夺补给，延误战机，致使紫罗兰五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可我父王和其他列王低估了魔王巴洛尔野心和实力。魔族趁势反攻，紫罗兰帝国沦陷，神君但丁孤身冲入敌阵消失不见，瓦奥雷特波利斯就此陷落。在那之后，在紫罗兰全境，魔族烧杀抢掠，屠戮百万百姓。」

我咬紧牙关，听着这段往昔。阿普莎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往，

「那之后，魔族入侵诸国，直到你我还有安德莉娅带领第二代联军逆转战局。而在魔王陨落后，久历战阵的士卒们早已饥渴难耐，于是冲入了刚刚收复的瓦奥雷特波利斯进行了二次劫掠，抢走奇珍异宝无数，还杀伤了众多试图阻拦的紫罗兰士兵。如今紫罗兰复国，由神君但丁之女“安德莉娅”继位——她不会原谅任何一个曾背刺紫罗兰的国家。」

我点了点头，我能够理解安德莉娅的仇恨，甚至如果将我放在她的地位上，恐怕也恨不得将这些国家尽数踏平，

阿普莎握紧手中剑柄：

「我不为父辈的背叛辩解，也承认父王当时的决定是错误的。但这一代人，不该为上一代的错误偿命。我必须守住金蔷薇的今天。紫罗兰帝国不会放弃对我们的复仇，当敌军攻来之时，我便是金蔷薇的无辜百姓最后的屏障。」

我收起匕首：

「我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国家，离开哈维拉大陆。我也将无法干涉你们的命运。但是今天既然我见到了魔女的惨状，就不会对眼下之事坐视不理。」

「公司那边我已经答应了与圣光会的恩度布萨尔处理好此事。」

「等我先抓到那个挑拨离间的老鼠再说吧。」

我转身循着魔力踪迹追去，阿普莎提剑跟上：

「那至少……让我陪你一同去。」

两道身影消失在夜色的小巷之中，月光洒落，光与影交织，命运的棋局也正悄然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