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饮婆娑,聆品风雨

我的奶奶平时喜欢宅在山里,那次她不知为何,没有任何缘由的到我家待了两天,最后那天晚上,她问我要不要跟她去山里。

我们在人烟袅袅处下了车,然后又从那人烟袅袅,一路走到人迹罕至。

一踏上最后那步石阶,我的注意便被隔壁屋前的一棵树所吸引,那树下有张躺椅,旁边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有一壶一杯。

与周围的生机勃勃所不同,那树荫底下,充满了静谧,没有争奇斗艳,没有适者生存,只有那令人沉沦的心安,与世无争。

得到祖母的肯定后,我立刻就将书包塞给了她,飞奔过去。

我躺在椅子上面,四处张望着这全新的景色,长途跋涉的辛累慢慢消失,心中的躁动也随着酸胀的消失慢慢沉寂下来。

待到汗珠干涸,我跳了下来,站在桌前将壶里的水倾入杯中,袅袅清香飘向脑门。

我这时才发觉,有位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小屋门旁,正微笑着看着我。

他点头回应了我的招呼,从屋里拿出一把竹椅坐在我对面,将又带出的杯子里倒满茶水后,置走了我面前的茶杯。

坐在那,我们配着些许清风,唠了会家常。

我把一切尽数托出,他也告诉了我,老奶奶在几十年前就走了,这几十年来,他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好在有我的祖父母陪着,不至于太过孤独。

我看的出来,那位老爷爷也很喜欢那块树荫,每次我在门口玩耍,从山林,溪边尽兴归来,都能看到他在那,躺着或是坐着捣鼓些什么。

那把竹椅自那天起就一直在那,我经常过去陪他,他会给我倒上茶水,然后我们聊聊天,开开玩笑,或着只是静静地坐在那。

我喜欢在他那做我的暑假作业,那次正准备放弃一道题,给他注意到了,他瞧了一眼就教会了我,在我的好奇下,他告诉了我他曾上过大学。

从那之后,我常常会问他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很多带着孩童的天真,不过他都会很认真的给我答复。

当然,他也会有答不上来的时候,这时他便会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掏出手机,或是在电脑上查找。尽管如此,当时还未上四年级的我,仍是非常仰慕他。

我每天都缠着他,他呢,也欢迎我闯进他的生活。

他会在雨后带我领略山谷的氤氲,深夜为我描出天穹的星宿,在我写作业的时候把我拉过去看蚂蚁搬家,看电视的时候将他刚完成的手工制品塞在我面前。

他邀请过我在他家吃饭,蔬果鱼肉,应有尽有。我当时只记得吃,完全没考虑他一个人,每天啥也不干,还一直待在家里,哪里来这么多吃的。

也用不着我多考虑,没过多久,王叔来了,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还为我带了零食。

我才知道,老爷爷是王叔的干爹,王叔呢,母亲跟我说过,他是个大老板,特别特别有钱。

那天晚上,老爷爷为我做了一顿大餐。

饭后,我们静静的坐在空地边缘。

他闭着眼,享受着拂过树梢而来的晚风,聆听着起起伏伏的鸣声。我则是偶尔看他一眼,脑袋里想的全是他们今天交谈的场景。

王叔对他恭恭敬敬的,而老爷爷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王叔提的那几个问题,相较于我的也只能让他多沉思那么两秒。

后面王叔也跟我说了,他能有今天,要全靠老爷爷的悉心教导。

“你想像小王那样嘛?”

他忽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有谁不想像王叔那样嘛?他这个问题可把我问懵了。

“想……”

转念一想,他这么问,难不成是也想培养我,让我也能像王叔那样吗。

“当然想!”

“小王呐,认我做干爹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大,那是在我媳妇的葬礼上,他父母感激我的父母救下了他们娘俩,不忍我我就这么绝后,让小王认了我做干爹,他的大儿子跟我姓,叫我爷爷,现在在国外念书……”

那晚,老爷爷简单的和我说了王叔这些年的经历,躺在床上,我回味了良久才入睡。

第二天,起的有些晚,走出家门的时候,老爷爷早已躺在树下。

他为我沏上一杯热茶,问我觉得王叔他怎么样。

“相比于王叔,我……其实更想像你这样。”

他愣住了,张着嘴迟迟没有发声,显然,我的这个回答在他意料之外,不过他很快就又合上了,嘴角上扬着抿了口茶,看来,我会这么说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吧。

“这个就比较简单了,只要你从现在开始,认真读书,听父母还有老师的话,以后呢,考上一个好大学,当然,还不止这些,进了社会之后,仍要持之以恒的努力学习,这样,等到将来的某一天,你就会像我一样了。”

“光是我知道的就有不少人像你说的这样,但我觉得他们都和你不一样。”

我直勾勾的看着他,他只正经了一会,就绷不住了,笑着摸了一下我的头。

头顶的树叶看着我们,欢快的不自觉舞动起来,流水嘛就比较内向了,蹦跳着躲到了坡下,太阳呢,像是啥也没听到看到一样,依旧卖力地炙烤着大地,势要蒸发尽夜晚留下的最后那一丝阴凉般。

他把头凑了过来,期待的看着我。

“那你,为什么想像我这样。”

“和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感觉非常的愉快,明明你是这么厉害,比王叔还厉害,但我就算靠的离你再近也感受不到半分压力。在你身边,我感觉我所有的疑惑,所有的问题,你都能轻而易举的解决,我也想能像你这样,可以解决自己所有的疑惑,也可以帮助别人解决他们的疑惑。”

“可惜啊,要想像我这样,可不太容易,因为我,已经是足足过了一百辈子了。”

他的回答,我当时没有半分质疑,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那……我也得过了一百辈子,才能像你这样吗?”

“这个嘛,可能还有其他办法。”

是什么办法呢?我低下头,注意力被几片落叶吸引了去,我看着它们,一点一点不情愿的被风挤出了荫凉。

“要不,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好呀!”

所有杂绪都被我抛在脑后,我端坐起来,但我又稍微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和他一样松弛的靠在椅背上。

嬉戏的流水停下了打闹,向来急躁的风也放缓了脚步,他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