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少棠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有钱和权利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至于良心这种东西,那才值几个钱?
世道是发了疯,皇帝如同涮锅的水,三天两头就要换一个,国号更是几年一变,日子过不安稳谁又会在意别人死活?多是享乐当下,过好这一生才是要紧,也只有钱和权利才是现世最靠得住的东西。
这一点何少棠看得很明白,他不是什么英雄也没有达则兼济天下这种境界,对于这种屁话一贯是鄙夷的。
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不可以交易,就算不能也可以抢过来,何家背后倚仗的是太守大人,即便有些出格的行为,但只要太守大人默许,在泸州这个地界谁敢多说一句?
圣人高居庙堂不过都是些泥糊的木头,那些个大道理只怕是圣人自己也未必都能够做到,却被后世奉为圭臬荒谬又可笑。
作为何家的小公子,何少棠自小学的就是经商之道,懂得度量代价,自然也知道用钱做一些见不得光的操作,加上太守的默许,何家的产业愈来愈大。
人一旦有了钱就会想要其他,何少棠也不例外,起初他流连青楼,无论是伙嫖的姘头还是聚麀的小老婆,甚至是个男人,他都在他们身上享受过片刻欢愉,像是一个求欲无度的野兽。
可再美的人都有老去的时候,即便是唱戏的花旦也不可能永远站在台上,何少棠也是一样他也会疲乏,也会腻烦。
日子也只能这般空虚的过下去,直到某一日在梦中遇见一位老道登门,说是有份礼物要赠给何公子。
老道的礼物并不正经,居然是一副春宫图,画中美人容貌昳丽,一双眉眼含情似乎只要看着,脑海就能闪现出各式流连的画面。
“道长修行之人,居然有这种私房画作?还青天白日的送我府上,是摆明侮辱我吗?”
“少东家莫脑,这画中自有玄机可难以为人道也,须得自己体会,只是这画中人,看可以,但不要看得太久。”
老道说完头也不回笑吟吟的离开,直到何少棠自梦中苏醒,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幅画。
无论是梦还是这副画来得实在诡异,何少棠自认不算一个好人,欺弱凌孤,图财害命这样的阴损事他也是干过的。
与其相信梦中老道是什么不知所谓的仙人,他更愿意相信这副画是妖邪化作。最好的方法就是将这劳什子给烧了,他也是这般做的,可当画幅将要触碰火苗的那一刻。
何少棠又蓦然想起在梦中看到的那一抹倩影,若是这般美人就此香消玉殒,会否太过可惜?如此想着,拿着画卷的手仿佛也被拉住,火盆里明火摇曳,只要轻轻往前一推烈火就会将这幅画付诸一炬。
但何少棠没有狠下心,那幅画到底是留了下来。
……
藏青色的火焰缓缓烧灼,被火焰净灼的灵痛苦的哀嚎,像是能撕裂人的耳膜。引灵之阵并未破除,辰安还没有找到阵眼,他只是不想在无畏的记忆里停留,对他而言的最重要的是关于何少棠以及那幅画,那或许是一切起始。
“辰安大人,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无常鬼一脸谄媚,像是要死死抱住辰安的大腿。
“怎么说也是城隍爷的手下,生死之事想来还你比较专业吧?为何问我?”辰安目光不移,只那样看着却让无常鬼没有来由的觉得些许压迫,像是回到幼时,被夫子诘问时的慌张。
“小的不过是城隍爷手下的小喽啰,没有神职不过是个阴差,这般情况也从未见过。”
辰安了然只是沉默着,无常鬼的心里也暗暗掂量,而在引灵之阵的牵引下,逸散的灵又一次聚起却是在大婚夜。
戌时过黄昏已是入夜,何府上下一片欢腾,宾客吃酒喝茶唯有一对新人,在婚房内行周公礼,然而只有新娘知道她要嫁的不是一个活人。
她不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房门外宾客的欢笑声是那么清晰,那么刺耳,在此的一分一秒都是如此难熬,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原本就是被卖过来的,只换了两帛丝绸和十贯钱币。
何府的少东家不知从哪里得来一幅画,因着画中美人太过倾城,以至于何少棠都不怎么去青楼窑子里寻欢作乐。
何府的老爷和夫人倒是高兴,以为自家的儿子终于是转了性子,但渐渐的何府的少东家精神是越来越差,起初还以为是他忙着生意上的事。
可他们不知道,自得到那幅画时起,每天晚上何少棠都会看一看画中女子,午夜梦回时更是一片酣畅,起初还能提醒自己,不要沉迷其中,但那样的快感实在令人上瘾,渐渐的他也堕落其中,再难自拔。
后来他越发噬睡,身体每况愈下,终于大病不起,可是大夫也觉察不出什么病症,除却肾气亏损之外,再没有什么异常。这类怪病大夫从未见过,只能开几副药用作延缓。
不过月余何少棠撒手人寰,也偏偏是那一天,一位老道登门,若是何少棠还活着大抵能认出来,正是他梦中见过的那一位。
面对亲生骨血的离世,何夫人和何老爷可谓悲痛欲绝,也是这个时候那位老道说他有办法可以救活何少棠。
他出现的一切都恰到好处,人总是脆弱也总有很多事放不下,放不别离,也放不下生死。
因此无论真假只要有办法,就值得一试于是何家隐瞒死讯,依照那位道长的说得办了一场婚礼。
新娘坐在新房里但注定不会有人来掀起她的红盖头,她不由想起出嫁前,父亲同自己说过的话:“何家偌大产业虽说妻妾多了些,但你嫁过去就是正头娘子,想来少不了你一口吃的,为父也算对得起你。”
说的多好听啊,但这位父亲的目光始终不敢看向自己的女儿,他没有说起何家公子已经亡故,也没有告诉她要嫁的不过一个死人。
但她知道,正因为什么都明白,所以装不了糊涂却也只能糊涂,她没有选择也不过是为十贯钱币,两帛布匹。
吱呀一声,门缓缓推开几个丫鬟婆子走了进来,她们脸上含着笑却那样生硬,对着眼前的这位少夫人无比恭敬。
老道开坛做法,棺材是上好的阴沉木,只待用女子一身精血用作红漆涂满棺椁便是大功告成。
丫鬟和婆子已经换成了小厮,起初她以为是守一辈子的活寡,可看到道士手中的剑,桌上摆弄的格式祭品,她大抵明白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尽管惴惴不安却已然迟了。
那一晚何老爷的脸上挂着笑意,还能和前来的宾客把酒言欢,何夫人则敬着神佛,祈求神明庇佑。
那一夜无比的长,也无比难捱,只有次日一早何府用草席卷着一具死尸,不知道抛到了哪里。
看着这一段过往回忆无常鬼则是一脸不屑,甚至有些鄙夷。
“世人贪婪愚昧,辰安大人是不是很荒谬啊?”
“荒谬?为何如此问?”
“人类总是放不下欲望,何老爷和何夫人放不下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则是放不下画中美人,到最后自食恶果却要他人付出代价,如何不荒谬?”
“佛陀说世间诸恶多是不守戒律,但那是人的事,我从不在意。”
“大人超然,小的也不过感慨几句罢了。”毕竟世道不公又那里只针对人呢?
“真的只是感慨吗?古嗤。”
无常鬼的脸色变了一瞬,他看向辰安一脸惊恐,只在他话音刚落,霎时之间由引灵之阵聚起的灵都被聚拢,记忆构筑的世界此刻轰然倒塌,无数哀嚎自耳边炸起,一片崩坏中唯有辰安淡然矗立。
然关于古嗤浮生记亦有载:“刑天与帝至,争此神,帝断其首,葬于常羊之山,然血流不止有妖自其出,名古嗤,无实形,性狡诈喜夺人之身,为孽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