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交错的群星

为了更好地招待来自异国他乡的人,航天港的商业区里布置有迎合各个地区人口的餐厅。

当王辰宇他们走过去之时,其中的寒带风格简食店正刚刚开张,年轻的小伙子安德烈刚刚才排上队。

“到底还要多久啊。”

一个人从他背后靠近,像是枪口的东西抵上了他的腰。

本来放松的安德烈忽然汗毛一竖,下意识转身抓住他的手,要将他的胳膊拉起控住,把他翻倒而摁在地上。

不过就在这转身的时候,那个逼近的他所熟悉的面庞,却又反而让他哭笑不得。

“喂,鲍里斯......”

“吓到你了吗?现在我们可不是在战场上啊。”

“但你真的吓到我了。”

安德烈松开了鲍里斯的手,后者正挠着自己的金色卷发,朝着安德烈坏笑。

“怎么样?买到列巴了吗?”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买得到了吗?”安德烈摊开双臂,两手空空。

“拜托啊,咱们那边那个老爷子就给我们这么点出来的时间,我们还得赶紧回去呢。”

“可是啊,咱们回去也没有办法立即出发吧?”安德烈回答道,“杰兰特老爷子确实是着急了点,可我们的航程班次都排到午后去了,咱们不差这点时间的。”

“老爷子才来,需要点时间融入我们这些来自北方的年轻人嘛——北方多雪,啥也急不了。”

“是啊,不过也不知道我们这趟赶不赶得上。”

“啊,对啊,就算没有老爷子的催促,我们也是有任务的嘛。”

“嗯。”

安德烈点着头,高个子的他需要低着头,才能看向鲍里斯的脸。

“对了,要来点咖啡吗?”鲍里斯问道,“哦哦,我们可以买点酒带上吗?”

“在这里买酒?买伏特加?我的上帝这得有多贵啊?”

“那还是算了,我去买点咖啡带回去给大家吧。”

“也给我来一份——多放点糖多放点奶。”

打发走了鲍里斯,安德烈继续排着队。

片刻以后随着他的回忆,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少年般的幸福感。

似乎一窗白帘荡入眼中,一缕白发随风如柳般温柔而含蓄的扬起。

沿着购物街鲍里斯逛了一会儿,嬉笑打闹着而过的王辰宇四人,稍微让他多瞩目了一会儿。

他们也从安德烈身边走过,安德烈看着他们,似乎像在看着自己,仿佛战争的时代从未过去。

随后,鲍里斯坐在了一个装饰朴素,尚且让他满意的咖啡屋前,和服务员点单。

鲍里斯的身边还坐着一个人,不过与其说是鲍里斯发现了这个人,倒不如说很奇怪的,鲍里斯是被自己的直觉给吸引了过去,向他靠近。

旁边的那人个头要比他矮上不少,衣着不整不像正常人员。

他的身边放着一个满是尘土的行李袋,陈旧磨损的拉链上却挂着一个,金黄色的蝴蝶状吊坠挂饰。

这在鲍里斯看来有些反常,这家伙难道是抢了一个女人的包?

还是说他是在像这个国家上古传说里的一位古代将士一样,在“女扮男装”?

“额......这位,先生?”

在无法让人感到激动的好奇心推动下,鲍里斯向那家伙发问了,那个人扭过了头看向了他,立刻令鲍里斯感到了杀意。

这确实是个男人,但是看起来满眼恨意,他巴不得干掉这里的所有人,让整座航厦浸透在血海当中。

“嗯?”那人消极地回应着。

“额......嘶......哪个,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滚。”

鲍里斯没有动,他是故意的,他想看看这家伙会不会像墙角里一只被打搅到的野猫,忽然炸毛并尖叫嘶吼着要把他撕碎。

几分钟过去了,服务员已经将五杯不重样的咖啡放上柜台,依次装进口袋,但那人却始终没有动手。

鲍里斯松了口气,他在心里预演了万一之下的应对,要把在训练营里的所有所学都应用起来应对这家伙。

但这人只是两手一插,放纵了鲍里斯的不顺从。

说不定也不一定是个坏人,鲍里斯心里想着。

“17号的咖啡。”

鲍里斯上去拿走了服务员端出的所有咖啡杯,走的时候又不忘看了那个家伙一眼。

服务员也看向了那家伙,她感觉到这是个麻烦的存在。

不过她没有去赶走他,甚至搭理他的勇气,只好当他是座雕塑,就像他从今上午就一直坐在这里一样,一直存在着。

唐奇天跟着队员返回集结点的路上,不小心碰到了一位女士的行李,胶片和纸张随着棕色的复古行李箱崩开,散落了一地。

“啊,抱歉。”

在他帮忙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的时候,他抬头偷看了一眼那位女士的面容,随后目光便久久没有从其上放开。

“奇天?”

王辰宇见状回头过来,他跟唐奇天打了个招呼让他醒来,随后便帮忙把女士洒落在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和这位女士好好地道了个歉。

“抱歉小姐,我们没注意到,不小心碰到您的东西。”

“没有关系的,我才是笨手笨脚的,这是我第一次出这么远的远门,是我不够小心。”

王辰宇感到有些奇怪,他这才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年轻的女士,和她非常稚嫩白皙的面庞。

她戴着眼镜,眼镜之下是一双蓝色而又深邃的瞳孔,白色皎洁的长发从那纤细的眉毛之前飘落。

棕色的风衣下摆盖住了她的小小双膝,衣服的下沿几乎都要伸进她的靴子长筒之中。

“您不是本地人吗?”王辰宇和那女士问道。

“我是北方联盟的人,我出生在那里,也在那里长大。”

对方回答着,那样的笑容宛如今早才绽放的蓝色玫瑰,刚刚离开花店的清澈花瓣,即将去面对外面的烈日。

“嗯,”王辰宇的语气很有礼貌,“你刚才说这是您第一次出远门,那么请您小心,注意安全。”

“好的,谢谢。”那位白发少女道谢道,“先生您帮助了我,我很感激,请问您的名字是?”

“我是王辰宇。”

“嗯,那么王辰宇先生,我们有缘再会。”

“再会。”

目送白发少女离开后,四人才重新向集结点赶路。

唐奇天似乎走慢了许多,他只是呆呆望着前方,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正对着某个东西依依不舍,队员们不得不停下脚步,确认这家伙的精神状态。

“喂,奇天,地球美好不?”

“切!”唐奇天意识到杨得志又在耍他了,“什么和什么啊?杨得志你这家伙什么意思啊!”

“好了好了,”王晨宇和大家劝道,“刚才没什么,只是去帮了一下一位离家出行的年轻女士而已。”

王辰宇的话很平静,这让其他人都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但是,总觉得,我似乎看到了一种力量,一种自平静当中诞生的力量——她要去干什么呢?”

“我没记错的话,她掉出来的行装里,有记者证。”唐奇天说道。

“那既然如此,她也是和众多媒体一样要去关注T.P.R.计划吗?”孟允说道。

“至少,她看起来不会是那种只寻噱头的人。”

王辰宇看着那白发女孩所离开的方向,人来人往之间,蓝玫瑰的画像依旧飘荡在航厦之中。

航厦的另一头,鲍里斯抱着咖啡催促着安德烈赶紧往回赶。

“走啦走啦大块头。”

“别着急嘛,我才买到这些的。”

忽然,鲍里斯驻足下来,安德烈则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鲍里斯向一处望去,那刚刚和王晨宇他们道别的少女正在等候安检。她那白色的发梢悄然落下,搭在了淡棕色的风衣衣领上。

“鲍里斯?”

安德烈回头,向鲍里斯问道,他亦看向了鲍里斯所望去的地方,明白了鲍里斯驻足的原因。

“没事,走吧。”

安德烈和鲍里斯绕开了安检处,走向旁边的货运航班人员通道,前往货运区域。

与此同时,有人步入了商业街里的那咖啡屋内,服务员刚刚打理好吧台,见又有不速之客出现,索性拿起抹布,转头躲进了后台厨房。

“走了,林戈。”

一上午都坐在这里的“那个人”终于起身,拎起行李包而一手拉着挂在身后。

他极度不满地看了一眼那个来接他的人,随后跟着他离开,前往了安检处准备登机。

此时,王辰宇他们顺利通过了安检,跟着接应人走向了航班登机处。“那个人”也跟来等待,要和他们搭乘同一航班。

在他们的头顶上,广播配合着大屏幕新闻,继续介绍着“T.P.R.计划”的相关信息。

稍稍在安检处耽搁了一下,“那个人”还是跟来而坐在候机处的长椅上,轻轻放下那女式行李袋,他抬头看着那屏幕,摇头叹了口气。

而与此同时,在客运航厦对面的货运站之中,安德烈和鲍里斯回到了此地,登上了一艘三角翼双垂尾的货运飞船。

从放下起落架,停在地面上的飞船尾部进入货舱中,一群和安德烈年龄相仿,同样年轻着的人正焦急地揣着手。

见安德烈他们来了便纷纷起身,向他问候。

“我们回来啦。”安德烈和飞船里等着的人打着招呼。

“等你们很久了!”飞船里的同伴和安德烈抱怨道,“我告诉你们,就在刚刚有好几个航班取消掉了,现在马上就要轮到我们出发了。”

“啊?为什么啊?”

“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出发。”

安德烈和鲍里斯踏上了飞船,刚刚将咖啡杯放下以环扣固定在货舱墙壁下,货舱的舱门踏板便收起而闭合。

飞船起落架上的电机缓缓运作,带动着货运飞船行驶向出发准备区的转换台上。

安德烈和鲍里斯走进货运飞船的驾驶室内,在那里他们的同伴奥纳夫科已经在主驾驶席上等待多时。

他正在翻动着驾驶手册,见安德烈坐进副驾驶席便将手册丢给了他。

“你啊,就该早点回来多看看这个,你还想要你的主驾驶资质吗?”

“哈哈,抱歉,”安德烈双手合十而摇晃着向奥纳夫科道歉,“刚才又听了下老爷子的唠叨。”

“嗐,退役太空军驾驶员很不好找活路的。”

“好吧好吧,现在开始执行起飞准备流程。”

“收到。”

安德烈在驾驶室里坐好,拿起飞行操作手册,和奥纳夫科对照着摆弄触屏仪表上的各个操作界面,进行飞船的相应参数设置。

“启动APU辅助动力单元。”

“辅助动力单元,已启动。”

奥纳夫科依照安德烈念出的操作,拨动着飞船控制界面上的相应开关。

“配重,按照加速器挂载模式设置。”

“收到,配重设置为+3。”

“俯仰舵检查。”

“俯仰舵检查完毕,运作正常。”

“方向舵检查。”

“方向舵检查完毕,运作正常。”

“基准方向参数。”

“基准航向的零度方位,已经甚至为航空港的离港方向角。”

“近地轨道飞行自动控制程序检查。”

“开始近地轨道飞行自动控制检查程序检查中......”

当他们执行操作手册上的相应操作时,飞船的起落架被地表的机械所固定,地面的钢板从飞船尾部下方展开。

地下的装置升起,而将一座飞翼外观的、表面突出出两台发动机的辅助推进器抬出,安装在了飞船的尾部之上。

而当推进器安装完成,飞船的仪表显示屏上,弹出了飞控系统与推进器的交互信号。

安德烈收起操作执行单,奥纳夫科推动驾驶室中间的油门杆,操控着飞船在摇晃着缓缓滑行向跑道一头的起飞位。

就在跑道的另一侧,白色的巨大升力体,客运太空梭正在缓缓滑行进入跑道。

太空梭内,王辰宇已经入座,他和杨得志则靠窗坐在一起,唐奇天和孟允坐在客舱的另一边。

他透过舷窗,看到了一旁等待起飞的货运飞船。

而“那个人”从王辰宇他们身边走过,几乎是坐在飞船的最前端,和商务舱仅隔着一道隔断墙和两排座椅。

“怎么了,林戈。”

“林戈”就在步行入座的过程中,看到了那位同船的白发少女。

那样的面孔勾起了他的回忆,但这回忆的归来很短暂,他想抓也抓不住。

“没什么。”

“林戈”摇了摇头。

太空梭开始滑跑,尾部的八台发动机喷发出强劲动力,飞船在跑道上滑跑至三分之二处抬起机首,跃入空中。

太空梭的驾驶员将油门全部推至底,八台发动机满功率运作。

太空梭像一架大气层里的飞机一般,乘着空气而爬升向高空。驾驶员跟随着空中管制,操作太空梭离开大气层内航空空域,进入突破大气层轨道。

地球的苍茫大地与蓝色海洋逐渐远离太空梭上的人们,深蓝色的天际逐渐化作黑色的太空,星辰已在舷窗中映现。

白发的女孩闭上了双眼,想象着自己沉入深邃的大海。

十几分钟后,货运飞船也行驶进入了滑跑轨道。

“对了,安德烈。”

“什么事鲍里斯?”

“刚才,我想我看到了狄安娜。”

安德烈陷入了沉默,喜悦和痛苦似乎都在他脸上出现,他似乎要流出泪来。

“什么?你居然不早说?”

奥纳夫科惊叹道,如果不是他得掌舵,他恐怕会从座椅上跳起来揍鲍里斯一拳。

“我想,你真的不去和她打个招呼吗?”

“现在怎么打?”奥纳夫科说道,“你要去见她,就应该一开始就去。”

“她居然也要去太空吗?”鲍里斯问道。

“她应该是要如她自己所说的,要去看看那些苦难中的人。”安德烈回答道。

货运飞船升空,尾部的飞翼加速器产生巨大的尾焰,一道向着太空出发的足足公里之长的流星飞跃天际。

当太阳的光芒已在飞船的机翼下渐渐隐于地平线之下,飞翼加速器停止了运作,连接器随即脱钩。

飞翼加速器从飞船尾部脱离回归了大气层,它张开了发动机两侧的翼梢,伸展出了发动机舱上端的一对垂尾,借助着稀薄的空气滑行返航。

货运飞船的发动机随即启动,喷射动力推动着货运飞船朝着更高处飞去。

而在驾驶室风挡下,安德烈和鲍里斯隐约可以看到,前方先前起飞的客运太空梭。

两艘飞船相隔不远,它们都将加速进入近地轨道,摆脱地球的重力而飞入无垠的太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