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躁动的宇宙

太阳系的边际区域,冥王星公转轨道附近。

卡戎二号周围太空城展开着聚光板,在一片黯淡中尽可能地收集着来自遥远太阳的光辉。

一艘驱逐舰从卡戎二号那小行星的表面飞出,推进器的光辉照亮了其布满陨石坑的坑洼表面。

那是一艘属于地球圈的驱逐舰,深浅不一的蓝色条纹交错着遍布舰体,表明其是“钥匙战争”期间制造的战舰。

驱逐舰向着太阳的方向航行而去,它的此次航行任务是将从这里调走的士兵军官,运输到地球方面控制区以内。

舰桥之内,舰员正依照着航行图驾船沿着离港航向而脱离此地,通讯官也给港口方面最后一次汇报了航向情况。

而与此同时,在另一片只能微微看得见小行星的反射光的太空中,一艘来历不明的战舰正通过姿态控制喷口转向,将舰首对准了那小行星。

几台拟人外观的机体站立于战舰的甲板之上,被飞行甲板的弹射器抛离战舰。一艘小不少的飞船也随之出发,人形的机甲小心靠近那平板一般的飞船,伸手拉住飞船上的粗壮拉环。

人形机甲搭乘于飞船之上,被飞船运载着驶向那小行星周围。机体头部发着光的单孔光镜左右摆动着,驾驶室内的显示屏上不久后便捕捉到了那驱逐舰的方位。

数分钟之后,驱逐舰舰体内在红光闪烁中回荡起警报声,原本因为节能而关闭的灯光忽然明亮,将战舰里各个舱室与走廊照亮。

“目标有五——修正,有六,方位340至350,距离400,正在向我们靠近。”

“舰长,这么点数量他们的目标恐怕不是卡戎二号,而是我们。”

航行舰桥内,雷达员向舰长通报了敌情,舰员们早就预料到这次回家之路会不顺利,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找上麻烦。

“可恶,在这么偏远的地方,集结不出打下卡戎二号的部队,就打击刚刚离开卡戎二号防空圈的我们吗?这套袭扰战术真让人不得安宁。”

“舰长,我们要向卡戎二号防卫司令部请求支援吗?”

“向卡戎二号申请防空支援,同时取消原定向海王星前哨站的航行计划,进入一级战备,立刻转向返回卡戎二号。”

战舰的喷口又一次发出了光亮,但这一次不是为了向地球圈加速,而是辅助舰体进行转向,调头而向着出发的小行星所逃去。

“舰长,战舰现在正在加速返航,但是考虑到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在卡戎二号的援兵到达前,我们可能就已经先遭到敌人的攻击了。”

“报告!”舰桥内,雷达员报告了新的敌情,“有三个信号源脱离目标,加速向我们袭来!可能是敌人的导弹,他们已经对我们开火了。”

“不用担心,”穿上太空服的舰长,坐在舰桥室内最高处的椅子上挥手下令,“这帮子的‘深空人’发射的导弹距离我们尚远,稳定秩序,正常反制!”

“舰长,”通讯官发言,“机库方面已经完成了机体出击准备,随时都可以迎战!”

“舰长!”舰艇的副手和舰长提议,“我们只是在执行复员任务,舰艇上只携带了三台机体,对方作为外太空城联盟军舰如果与我们为同水平舰艇的话,至少会携带两个小队的机体,这不是我们能应对的了的啊!

我提议,我们应该尽可能规避战斗,加速向卡戎二号方向躲避!”

似乎是为了让舰长听得更清楚,也是为了更好地表达他的意志,同样穿着加压服的副手扒着舰长座席的扶手,几乎将自己的面罩贴在舰长的头盔上。

然而舰长看着那逼近的面庞却不以为然,他一方面挥手让其他舰员继续迎战,一方面推着副手的肩膀,将他轻轻推开。

“康威大副,这是人员补充计划后,你第一次上太空吧?这可不是一般的机甲小队,带队的可是‘钥匙战争’时的我方王牌‘金雕’和他的小队,我可是见识过他们的能力,这点兵力对于他来说不过尔尔。”

舰长和副手说道,他还拉了拉自己的校官领,大战时期获得的吊章随之漂浮了起来。副手为之而不可思议,他扭头看向舰桥舷窗之外,看着那舰首甲板之上,站立着的三台机体。

副手眨巴了几下双眼,随后又是低头思索,再抬头盯着正试着稳定住情绪的舰长。

这个外号,让副手觉得有些言过其实。

随后,舰长收到了通讯官有关机体出动的汇报,镇定之中他下令进行掩护迎击。

数发导弹从甲板上的垂直导弹发射井中飞出,向着敌人来袭的方向而飞去。

导弹拖着尾焰,快速从机体的头顶上方越过超前。

三台机体相互分散,雷达火控照射向导弹飞去的方向,而在那球形驾驶室正前方的显示当中,除去来袭的导弹外又标记出了新的敌方单位。

“六台敌方机体,大概是跟在导弹后面,利用导弹隐藏踪迹,想要抵近对战舰开火吧,”少校驾驶员下令道,“阿尔杰和多拉在正面建立防线,我前去和敌人近距离接触!”

另外两位驾驶员没有发出异议,随着矢量喷口的转向而驾机转身后退。少校的机体向着前方而加速飞去,随着他将右手的油门杆推至最前,星空的光影在那急速狂转的相对速度码尺下变得模糊。

面罩下黯淡的面庞中,棕色的瞳孔一转看向了左侧显示上的加速过载,面罩之上投影显示出了敌方导弹的具体方位,疑似导弹迫近警报也随之响起。

三枚快赶上机体大小的导弹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巨大储罐般的块头耿直地向着己方驱逐舰的方向而冲去。

他见状收起了油门,在脑海中想象着机体举起手臂的模样。机体手持细长的步枪朝向了那导弹的前方,他的左手手指扣动着操作杆上的旋钮,选择开火武器,并将火控方式设置为半自动模式。

投影之上显示出了机体武器的投射区域,机体步枪枪口的下挂套筒张开,露出了一个探头状的装置。少校按下了操作杆上的开火按钮,一条纤细而刺眼的光束从那探头中冒出。

笔直的光束,即便飞行出数公里也未有扩散,其犹如刀刃一般,精准地一口气切割向那三枚导弹,将其直接拦截引爆。

三个耀眼的火球生成于太空之中,少校的机体随之而抖动了一下,机体立刻发出了刺耳的警鸣。

导弹迫近警告再次响起,这一次是真的有导弹冲他而来。机体收起武器而迅速翻转加速脱逃,两枚小导弹从黑暗中脱颖而出,向着他所追来。

少校将自己的机体加速到了短期内能到达的最高速度,为自己争取着应对导弹的时间。

机体翻滚之中,数枚红外干扰弹闪烁着自机体大腿根部外侧抛洒而出,喷射着热焰的微型五面体飞弹歪歪扭扭而自转着,向那追来的导弹扑去。

一枚导弹被那干扰弹所干扰而击中引爆,另一枚导弹则穿过干扰弹喷出的烟雾,向着少校的机体追来。

闪转腾挪,少校操作着机体连续作了几个机动,依旧甩不掉那逐渐靠近的导弹。驾驶室内他回头确认了一眼导弹的方位,一瞬间将油门杆后拉到底,操作机体而后仰翻滚起来。

闪红的过载警告中,巨大的压力将少校压在座椅之上,而导弹也跟随着机体而机动,其轨迹随着过载的持续也渐渐向外圈飘去。

几乎是一瞬间,机体的喷口倒转而做出减速机动,机体宛如是轻轻一跃一般,飞跃到了导弹飞行轨迹的相对上方,让导弹从机体下方飞过。

过载机动还未结束,少校边操作着机体的手臂,将机体步枪对准了导弹。火控发出锁定提示之后少校按动按钮,六磅炮以一轮短速射,将那还在转向的导弹打爆。

“队长!敌方的机体要对战舰发射导弹,进行第二轮攻势了!”

“我马上就过来。”

调整好姿态而再度加速,机体向着太空中敌机尾迹正飘逸的方向而飞去。片刻以后,敌人的具体坐标方位和参数信息便显示在驾驶室内。

敌人的机体已经举起了巨大的双联装导弹架,对准了驱逐舰所在方位。少校从敌人纵队的侧翼逼近,他锁定了最外沿的敌人,将机体的手持步枪对准了敌机。

按下开火键的那一秒,少校便感觉到炮口火光的不对劲儿,在第五下闪光之后闷响沿着机体的手臂传入驾驶室内,手持六磅炮的炮口瞬间炸开而成了坨金属色的玫瑰。

“啧,垃圾东西!”

此时,敌人已经向驱逐舰的方位开火,数十枚导弹飞向驱逐舰,令驱逐舰的舰桥里警报大响,令原本冷静的舰长也为之冒出了冷汗。

两台敌机注意到了少校,丢掉空的发射架而向他袭来。少校立刻控制机体调头而防御,数枚导弹飞来他便将那炸膛的步枪给丢了出去。

其中几枚导弹击中了步枪而提前爆炸,剩下的导弹直接向着少校飞来。爆炸的火光升起于太空之中,少校的机体身影消失在那尘埃之中。

“导弹迫近!马上规避!”

“‘金雕’你在干什么啊?”

见少校好像也无法顾及,驱逐舰的舰长下令迎击。驱逐舰翻转船体而机动规避,数枚防空导弹飞出以拦截导弹。

先前建立防线的机体也加入拦截当中,他们的武器运作正常,坚守阵位而持续开火。

弹幕与战舰的导弹,一同将来袭的一枚枚导弹化作烟雾尘埃,而那连片的尘埃之中,又有三枚导弹穿透而出,从两台机体的中间穿过飞向驱逐舰。

“近防炮准备!”

驱逐舰舰体上的光束近防炮启动,探头回旋而锁定了迫近导弹。一轮光束照射一枚导弹被凌空引爆,另外两枚则直挺挺冲向战舰。

来不及应对了,舰长蜷缩进座椅之中,惊慌失措而伸手捂脸。那少校的两台僚机见此,迅速转身而向导弹开火,用炮口下的光束照射装置,在离战舰数百米之处将导弹勉强拦了下来。

导弹爆炸而破碎,少许的碎片依旧撞上了战舰但索幸无碍。战舰的舰桥却因此而随舰体震动,吓得舰桥里的舰员们连连叫喊。

两台追击少校的敌机向那团少校所消失在的烟幕靠近,进行确认,少校的机体却忽然从那烟幕中晃出,乍一看多了些划痕的机体举起了左臂上小小的盾牌,两枚导弹飞出以极近距离飞向敌人。

相对靠前的敌机来不及躲避了,他调头逃窜并释放干扰弹,导弹依旧将其击中,炸毁了机体的一组推进器并炸掉了一边手臂。

另一台机体见此,急速向少校靠近,他举起手持的光束枪向少校开火,少校转盾而防御,在盾牌上散射的光束照亮了机体的面罩般的面庞。

借着光芒隐蔽了身影,少校的机体从那盾牌的上沿拔出了光剑,敌机见此也丢掉光枪,从背包上拔出斧头,亮出光刃而挥手砍来。

可就在这时,少校机体腰部两侧的机炮吊舱抬起,机炮向着敌机开火,十几发炮弹击碎了那机体的头部独眼。

但机体的斧头还是顺势劈了下来,少校转动着光剑将那斧头的手柄砍断。他又伸手将敌人握持武器的手臂抓住,让自己的光剑横扫而砍向敌机的腰部。

显示满是花屏的敌人驾驶室忽然被照亮,光刃的炙热白光将驾驶员吞噬。光剑直接穿透了敌机的机身,游刃有余地将敌人的机体上下切开,分为两半。

手持着光剑,少校的机体又看向先前受损的敌机,那台敌机见少校的机体无恙,便知难而撤退。远处的星空光辉之下,敌机的淡蓝色尾迹也回旋而扩散着,随着后撤的其他敌机而向深空拉去。

少校回头,驱逐舰那边也有新的闪光出现,那些则是来自卡戎二号的支援,他们的到来被敌人所察觉,迫使敌人选择了撤离。

增援的战机从驱逐舰周围滑翔般飞过,紧随其后的是数台犹如放大版,在手臂和腿部上安装了装甲的宇航员的机体。机体缓缓降落在舰桥的周围,其背负着两台硕大的无人机吊舱,头部的探灯穿过舷窗而看向舰桥之内。

“辛苦了各位,”通讯随即传入舰体,“卡戎二号的支援已经到达,现在由我们接管贵舰的防空护卫。”

舰桥里的人松了口气,太空中先前迎战的两台机体也在张望着周围赶到的友军后,调头向驱逐舰返航。

“SS-8一号机,请迅速返航,贵舰的防空现在由我们接管——你们的表现依旧糟糕透顶啊,‘金雕’。”

“总比觉得自己的机体还能再战一万年的人强——虽然设计师实际上知道自己的机体能做到哪一步。”

少校从通讯里收到了支援兵力的报告,伸手划动着虚拟成像上的界面,设置机体自动向驱逐舰归航。

他叹了口气,将头盔下方设置在颈部上方的密闭锁解除,随后将头盔摘下。

金黄色的发梢从头盔下绽放而出,宛如羽翼伸展,又宛如是在水中绽放的水母之花,在伸展之后又再度回转,落在驾驶员的脸颊和双肩上。

驾驶员的棕色瞳孔扫视了一遍全方位显示屏,随后他用手揉了揉眉间,无奈地对抗起无线电里的唠叨。

他其实并不是“他”,而是“她”,那坐在驾驶室里刚刚迎战了敌人的少校,其实是位风华正茂的女性。

“我都说过了这些人本来就不可靠,看看他们全队还在卡戎二号的时候的事故记录你就知道这些人根本靠不住......”

“没有我们的进驻卡戎二号早就要完蛋了——虽然本来就要被放弃。”

她关掉了无线电,伸手让发梢穿过指尖,撩了下头发被金色的发丝推回到肩后。她抱着头盔而看向那驾驶室中显示的太空,卡戎二号依旧在那星光之间,孤独地缓缓而行。

从这里看去,卡戎二号的微弱光辉,与宇宙的星空融为一体。每一颗星光都相伴相随,不分彼此而不许任何的剥离。

“说到底,他们也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了。”少校的嘴唇微微颤抖,颇感伤怀,“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反应激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