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袭

夜色沉沉,时钟的指针无情地滑过八点半的刻度。

空气中弥漫着打烊后特有的寂静,只剩下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和电力流动的微弱咝咝声。

壮硕……或者说有些肥胖的保安,肚腩在制服下绷出一个浑圆的弧度,他百无聊赖地踱步在空旷的购物大楼一楼大厅。

冰冷的黄白色灯光自天花板倾泻而下,均匀地涂抹在光洁的瓷砖地板上,反射出一种近乎不真实的、空洞的光泽,将每一处角落都照得无所遁形,却也因此放大空间的虚无感。

远处,那些精心布置的商业景观——墨绿色的布料仿真绿植,簇拥着几组暖红色的布艺沙发,好似舞台剧散场后的道具,沉默孤单。

保安手里攥着一大串钥匙,钥匙在指间无意识地旋转、碰撞,发出一连串细碎而清脆的“叮当”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嘴里哼着一段模糊不清的嘻哈小调,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漏网之鱼”的角落——那些打折区、品牌专柜的暗影,以及通往楼上扶梯的入口。

“啧,应该没人了吧……收工,收工!”

他嘟囔着,确认四周无人后,那份偷懒的念头便再也按捺不住。他走向那扇厚重的双层自动玻璃门,冰冷的玻璃映出他略显疲惫和不耐烦的脸。

他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对应的钥匙,插入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银色金属盒,锁芯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随着他的操作,保护玻璃门的两层厚重金属网格闸门伴随着沉闷的“嗡嗡”声和链条摩擦的“哗啦”声降下,直至彻底封死,隔绝内外。

按照规定,此刻他本应乘坐电梯,至少再快速巡视一遍楼上几个重点区域。

但那繁琐的章程,对于早已习惯了“弹性工作制”的他来说,不过是一纸空文。

提前下班的诱惑,远比那微不足道的责任感要强烈得多。

那个本该与他一同值守到最后的搭档,更是个中老手,恐怕此刻早已消失在夜色中,留他一人应付这最后的收尾工作。

他转身,踢踏声在瓷砖上回荡。目标明确——通往地下车库的消防通道。

只要穿过那扇门,再锁上最后一个出口,他就能奔向自己心爱的新能源车。

那辆依靠政府补贴,以近乎半价购得的黑色座驾,正在地下车库的某个角落静静等待,车漆在灯光下想必正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想到这里,他嘴角甚至微微向上扯了扯。

车子,向来是男人的梦想。

沉重的消防门被他用力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冗长的呻吟,一股地下空间特有的、混合着潮气和尾气的微凉空气扑面而来。

车库的灯光昏暗一些,但足以让他一眼望见远处那抹熟悉的黑色轮廓,在惨白灯光下熠熠生辉,确实漂亮。

他反手拉住房门把手,准备彻底锁死这最后的通道。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就在金属锁舌即将完全咬合的那个瞬间——

“咔”!

他的动作猛地顿住。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丝异动。

在消防门开启时投下的那片狭长、浓重的阴影拐角处,有什么东西……动了!

那不是错觉!

几乎在意识到危险的同时,一股沉闷、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已从侧面急速袭来!

一道粗砺的、扭曲的黑色残影,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劲风,目标直指他的头部太阳穴!

多年以前在警校接受过的训练,那些早已生疏的本能,在生死关头被强行唤醒。

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同时下意识地抬起粗壮的右臂,试图格挡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然而,太迟了。

他肥胖的身躯反应终究慢了一拍,而对方的攻击迅猛、精准且毫不留情。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的闷响清晰地传来,甚至盖过了他自己的惊呼!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冲破喉咙,在封闭的楼道和车库入口间疯狂回荡。

剧痛化作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

他勉强看清,那黑色的凶器——竟是一截由数根粗细不一的钢筋野蛮缠结、扭合而成的简易武器,顶端还带着尖锐的毛刺和凝固的水泥块。

他的右手,试图格挡的那只手,此刻已呈现出一种恐怖的扭曲。

中间三根手指以非自然的角度向外翻折,森白的骨碴刺破了厚实的肌肉和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淋漓的鲜血仿若打开的水龙头,瞬间染红他的手臂、制服前襟,并滴滴答答地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殷红。

十指连心!

难以想象的剧痛潮水般席卷他的大脑,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几乎要就此痛晕过去。

但袭击者显然没有给他任何喘息或思考的机会。

在他因剧痛而身体蜷缩、意识模糊的刹那,一只包裹在硬质靴子里的脚,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踹在他的肚腩上!

“嘭!”

一声闷响,几乎是只有击打厚实的沙袋才会发出的声音。

巨大的冲击力让保安瞬间失去平衡,沉重的身体向后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肺部的空气被瞬间挤压出来,他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声音。

紧接着,那沉闷而致命的呼啸声再度响起!

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

钢筋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狠狠砸在他的前额!

头骨碎裂的声音细微却清晰,犹如硬壳鸡蛋被敲碎。

在保安的视界中,那惨白的车库灯光、那模糊的攻击者轮廓、那飞溅的血珠……所有的一切都瞬间被无边无际、纯粹彻底的黑暗吞噬。

他的身体软软地沿着墙壁滑倒,瘫在地上,再无声息。

握持着沾血钢筋的少年,从阴影中缓步走出,踏入惨白灯光的照射范围。

他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兜帽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上半张脸,口鼻处被一个同样是黑色的、严丝合缝的口罩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冰冷,锐利,像是淬过寒冰的刀锋,没有任何人类应有的温度。

他微微抬起头,兜帽的阴影向上移动少许,那双冷酷的眼睛漠然地扫了一眼墙角上方,正在忠实记录一切的监控摄像头。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脚边那个生死不明、汩汩流血的胖保安,不过是一件碍事的垃圾,与他毫不相干。

少年蹲下身,动作麻利而熟练地在保安身上摸索着。

他无视那温热粘稠的血液沾染到自己的手套,很快便搜刮出那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

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站起身,转身面对那扇并未完全锁死的消防门,打开,又关上,最后用从保安身上找到的钥匙,从里面将门彻底反锁。

“咔哒。”

做完这一切,他迈开脚步,重新走入这寂静无声、已然成为封闭囚笼的购物大楼。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带着一种奇异的从容,就好像这里不是犯罪现场,而是他自家的领地。

他对沿途那些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监控摄像头视若无睹,甚至在经过某些角度极佳的探头时,还会稍稍抬眼,任由那冰冷的目光被摄入镜头。

行走在空旷无人的通道中,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近乎病态的肆无忌惮。

忽然,他停下脚步,抬起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缓缓探入风衣的领口深处。

少年手指摸索着,隔着一层内衬衣物,精准地抓住一个悬挂在脖子上的东西。

他将其拉出,暴露在灯光下。

那是一个吊坠,造型奇特,是一个做工粗犷、棱角分明的塔型金属挂坠。

整体呈现出一种斑驳的银黑两色,仿佛饱经岁月侵蚀,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非自然的冰冷质感。

他的指尖轻轻滑过塔身粗糙的表面,然后,将那冰冷的金属塔尖,直接贴上自己颈部的皮肤。

就在金属与皮肤接触的瞬间,一种外人无法察觉的、奇异的能量波动触发了。

少年的视网膜上,没有任何预兆地,浮现出一行清晰、冷硬、系统提示般的白色信息:

“距离丧尸末日还有3小时05分28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