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逃离故土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全目光扫过屋内,眼前景象如一把利刃,插在他的心里。

一只鼠人的尸体倒在灶台边上,身上的伤口粗粝而狰狞,血迹仍旧鲜红。

另一只鼠人横躺在床边,鲜血顺着胸口的剪刀滴落在地,与地上的暗色血迹融为一体。

王二丫跪坐在床边,身旁放着染血的菜刀,双手紧紧抱着床上那已经没了气息的女人,哭喊声撕心裂肺。

床上的人,正是她的娘亲。

此刻已是气息全无,面色苍白如纸。

衣襟上还残留着挣扎的痕迹。

鱼贩刘大爷靠墙而坐,手里紧握着一把锄头,喉头气管处破开了一个大口。

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他的眼神中带着不甘与愤怒,但神采却在一点点逝去。

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灰衣书生此刻正单膝跪在刘大爷身旁,用自己的衣料撕成布条,迅速为其包扎。

布条很快被鲜血浸透。

伤口太深,血流不止。

他抬起头,目光与顾全对上。

“对不住,小生来晚了。”

顾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全的目光再次落在王二丫身上,她的哭喊声已经嘶哑,但仍死死抱着她娘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她一丝温度。

就在这时,刘大爷瞧见顾全。

眼中也仿若添上了新的神采。

他嘴唇微微颤动,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

“大全……”

顾全闻声踉跄着凑了过去,跪在地上。

刘大爷的声音细不可闻:

“给……拿着。”

说着,刘大爷哆哆嗦嗦地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

顾全眼中泪水婆娑,但仍然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他颤抖着接过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正是他最爱吃的饴糖。

那些金黄的糖块在油纸包裹下散发着淡淡的甜香,还带着刘大爷怀中的温度。

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油纸包上,却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一声哽咽。

这包饴糖是刘大爷特意为他准备的,或许是想着他哪天饿了,能尝到一点甜味。

可如今,这份甜味却成了刘大爷最后的遗物。

刘大爷双眸看向灰衣书生,奋力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着顾全的头。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声音已经细若游丝。

灰衣书生急忙凑近,听到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照……照顾好……他二人……”

说完,他的手无力地垂下。

指尖自顾全面庞滑落,指上的血迹和顾全的泪水混作一处,最后啪的落在地上。

哭声肆意妄为,

肩膀剧烈颤抖,

声音嘶哑而破碎。

顾全心中所有的悲痛,都正在倾泻而出。

灰衣书生沉默片刻,伸手轻轻合上刘大爷的眼睛,低声道:

“您放心,小生会的。”

王二丫似乎听到了什么,缓缓抬头,目光呆滞地看向刘大爷的方向。

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喊他,却没有发出声响,眼泪再次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渐渐的,顾全的哭声收敛了。

他将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收进怀中,站起身来,走到王二丫身旁,低声道:

“二丫……我们得走了。”

抱着母亲身体的王二丫没有回应。

顾全的眼眶红着,咬牙继续说道:

“你娘不愿看到你这样。我们得活下去!才能为他们讨回公道!”

灰衣书生站起身,走到两人身旁,低声道:

“少年郎说得对,此处不宜久留,鼠人难保不会卷土重来。我们先离开再作打算。”

王二丫这才缓缓抬头,目光呆滞地看向顾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顾全……娘她……刘大爷……他们都……”

顾全心中一痛,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沙哑:

“二丫,我知道,我都知道!但现在,我们得活下去。我会陪着你,一起走!”

王二丫的目光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眼泪再次涌出,但她没有再哭出声,缓缓点了点头。

灰衣书生转身走到门口,警惕地望向外面。

顾全拄着木棍,扶着王二丫站起身,她的手冰凉而颤抖,整个人仿佛没了力气。

顾全紧紧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的景象——鼠人的尸体、刘大爷、王二丫母亲冰冷的身躯,这一切如同一幅凄惨的画卷,深深烙在他的心底。

这些让他回想起自己六年前,曾亲身经历的那一幕幕——苍梧集的枯井、尸山血海的村舍、无尽的哭喊与哀嚎。

那些场景仿佛就在眼前重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摔在了地上。

“顾全!”

王二丫惊呼一声,想要扶起他,却因体力不支踉跄了一下。

灰衣书生迅速转身,单膝跪地,伸手探了探顾全的脉搏,皱眉道:

“他心力交瘁,又受了伤,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息。”

王二丫紧紧抓着顾全的手,声音颤抖:

“可他……他不能有事……”

灰衣书生沉声道:

“放心,小生不会让他有事的。”

说完,他一把将顾全背起,低声对王二丫说道:

“跟紧我,我们走。”

灰衣书生背着昏迷的顾全,扶起王二丫,三人迅速朝茶馆方向奔去。

王二丫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但仍紧紧跟在灰衣书生身后,时不时回头张望,生怕有鼠人突然扑来。

村口方向,数个衙卫在一群赤目鼠人的围攻下节节败退。

他们的呼喊声沙哑而急促:

“回屋!快回屋!”

衙卫们的刀剑砍在鼠人身上,虽然能造成致命伤,但鼠人如潮水般汹涌,根本无法完全阻止它们的脚步。

零星的鼠人突破衙卫的防线,朝着有动静的屋子疾奔而去。

它们的赤目在夜色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仿佛已经锁定了猎物。

破窗声接连响起,鼠人毫不费力地闯入屋内,紧接着便是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村民们惊恐万分,有的拼命往屋内逃窜,有的则不顾一切地冲出家门,试图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然而,鼠人的速度远非常人可比,很快便有村民被追上,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染红了街道。

远处,一名衙卫被鼠人扑倒在地,惨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撕咬和咀嚼的声音。

另一名衙卫见状,怒吼一声,挥舞着长刀冲了上去,但很快便被更多的鼠人淹没,生死未卜。

灰衣书生的目光冷静而锐利,脚步稳健,带着王二丫绕过一片混乱的街道,迅速接近茶馆。

茶馆的大门紧闭,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低声交谈和急促的脚步声。

“王叔,冯先生,快开门!”

王二丫急切地拍打着茶馆的门板,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门内传来一阵窸窣声,紧接着是王掌柜紧张的声音:

“谁?是谁在外面?”

“是我,二丫!顾全也在这儿!”

王二丫连忙回应。

门板迅速被拉开一道缝隙,王掌柜探出头来,看到灰衣书生背上的顾全和满脸焦急的王二丫,立刻将门打开:

“快进来!”

三人迅速闪进茶馆,王掌柜立刻将门板重新架好,冯先生也帮着搬来桌椅抵住门板。

茶馆内点着几盏油灯,微弱的光线之中,二丫只说了她娘与刘大爷已然身故,便又忧心的望向顾全。

灰衣书生将顾全轻轻放在一张长凳上,王二丫扑了过去,握住顾全双手,眼中泪光闪烁。

灰衣书生低声道:

“他心力交瘁,又受了伤,暂时昏迷,但无性命之忧。”

王掌柜看着灰衣书生,疑惑地问道:

“这位先生是……我们可曾见过?”

灰衣书生点头,语气沉稳:

“小生午间曾在茶馆暂歇,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几位快去收拾细软,那些鼠人天生厌水,咱们往渡口去乘船离开!”

王掌柜和冯先生闻言,立刻行动起来。

王掌柜从柜台后抓起一个包袱,里面装了些银钱和干粮,把水壶系绳胡乱的往腰间别去。

冯先生则从墙角拿了几件衣物和几本旧书,显然是他最珍视的东西。

灰衣书生见状,沉声道:

“轻装简行,能舍则舍,保命要紧。”

王掌柜和冯先生点头称是,就见冯先生将旧书包上锦布,揣入怀中,径直就往顾全处走去。

而王二丫则一直紧紧握着顾全的手,眼中满是担忧。

灰衣书生见状也不多言语,迅速环顾四周,低声道:

“走,我们从后门出去,避开鼠人。”

众人跟随灰衣书生穿过茶馆的后堂,推开一扇破旧的小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两旁的房屋高耸,土墙因旱情裂出不少细缝,岁月的痕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灰衣书生背着顾全,脚步沉稳,走在最前面。

背上的顾全的呼吸微弱,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汗珠,显然仍未从昏迷中苏醒。

王掌柜紧紧攥着包袱和冯先生紧随其后,冯先生则抱着一摞旧书,行走中还不断关注着顾全的情况,两人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慌乱。

王二丫则走在最后,她的脚步虽有些不稳,但仍咬紧牙关紧紧跟上。

她的目光时而落在顾全身上,时而扫向巷子的深处,生怕有鼠人突然出现。

巷子尽头是一片开阔的街道,街道上空无一人。

只有几盏破旧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昏黄的光线投射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驳的阴影。

远处传来鼠人的低吼声和村民的哭喊声,声音与夜风交织在一起,令人心头发紧。

刚走出巷子,前方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吼声,声音沙哑而浑浊。

众人顿时停下脚步。

灰衣书生的眉头微皱,目光紧紧锁定前方的拐角处。

下一刻,一只鼠人从拐角处窜出,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棕黑色,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青筋,口中滴落着粘稠的唾液,发出低沉的咆哮。

它的脚步踉跄,但速度极快。

直直朝着众人扑来。

灰衣书生迅速将顾全放下,挡在众人面前,手中的短刀寒光一闪,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退后!”

他低声道。

王掌柜和冯先生连忙后退几步,脸上满是惊恐。

王二丫则紧紧盯着灰衣书生,双手抓住顾全的肩膀。

鼠人发出一声低吼,猛然跃起,飞扑过来。

它的双手长着锋利的指甲,像是能轻易撕裂一切阻碍。

灰衣书生身形一闪,动作轻盈如燕,短刀如闪电般划过鼠人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鼠人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随即再也不动了。

还未等他松口气,背后的鼠人已经追了上来,低吼声此起彼伏。

黑暗中,鼠人的赤目在夜色中如同鬼火般闪烁,朝着灰衣书生逼近。

灰衣书生的呼吸微微急促,迅速后退几步,手中的短刀紧握,目光扫视四周,寻找突围的路线。

街道上的灯笼光线忽明忽暗,映照出鼠人狰狞的面目和灰衣书生冷峻的身影。

低吼声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三五只鼠人“腾”地出现在灰衣书生身侧,利爪如刀锋般直取他的要害。

灰衣书生惊出一身冷汗,迅速侧身,堪堪避过为首鼠人的利爪,短刀如毒蛇般刺出。

刀刃精准地划过鼠人的脖颈,头颅应声落地,鲜血喷涌而出。

然而,其他鼠人并未因此停下,反而更加疯狂地扑来。

灰衣书生的动作已经渐渐有些迟缓,短刀在他手中舞出一道道寒光,刀光剑影之间,鼠人接连倒地。

但他也并非毫发无损,鼠人的利爪在他的衣袖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渗出。

呼吸越来越重,手中的短刀却依然稳如磐石。

与此同时,王掌柜背着顾全,呼吸越来越急促,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腿上也似绑了千斤担,举步维艰。

背带已然深深嵌进肩膀的肉里,隐隐有了一丝血迹,但也不敢慢下半分。

王二丫和冯先生紧随其后,三人穿过一片狭窄的巷道。

而那渡口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这……这里!”

冯先生气喘如牛,指着渡口栈桥边由零散木板搭起的简陋木桥,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桥的另一头,一只客船静静地停泊在河面上,船身随着水波轻轻摇晃,是等待他们逃脱的希望。

王掌柜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

顾全的身体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背上,他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吃力。

王二丫紧紧跟在后面,目光死死盯着那只客船。

渡口的木板桥在夜风中轻轻晃动,桥下的河水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水面微微荡漾,折射出点点银光。

远处薄薄的云层被月光穿透,洒下一片清冷的光辉,为渡口增添了几分静谧的气息。

王掌柜一行人的身影缓缓走近,细小的波纹在桥下的水面上扩散开来,均匀而又细密。

而那远处水面下,

似是有什么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