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的。

顾全在梦中回到了苍梧集。

梦里的他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旁。桌上摆着几碟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扑鼻。他的爹娘就坐在桌旁，正笑着看他。

他努力想要看清他们的面容，但眼前却总有一片白雾萦绕着。像是灰木林中的雾气，模糊了他们的轮廓。

“爹，娘……”他低声唤道，声音有些颤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然而，那片白雾像是无形的手，将他的指尖轻轻推开。

他心头一紧，急得眼眶发红，却又无能为力。

“全儿，吃饭了。”

他听到娘的声音，温柔而熟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近在耳边。

他低头看向桌上的饭菜。

碗筷整齐地摆在那里，香气扑鼻，让他感到一阵暖意。

然而，那片白雾却始终挥之不去。

仿佛要将这段记忆也一并吞没。

他再次抬头，想要看清爹娘的模样。

但那片白雾却越来越浓，彻底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只留下模糊的轮廓和几声低语。

他的心头一阵慌乱，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了一片虚空。

“爹！娘！”他低声呼唤，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和无奈。

忽的，眼前的景象不断变幻。白雾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暗的光影。

顾全猛然发现自己置身于王家渡。四周院落破败，冷风呼啸。

二丫娘、刘大爷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

顾全的心猛地一沉，脚下像是生了根，动弹不得。

他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他张了张嘴，想要喊出他们的名字。

可喉咙里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他的眼前骤然出现了三只鼠人。

它们张着血淋淋的大口，眼神空洞而凶戾，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心沁出了冷汗。

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

“滚开！”他低吼一声，想要挣脱束缚。

但那三只鼠人却依旧步步逼近。

它们的血口大张，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声。

就在那三只鼠人即将扑上来的瞬间。

远处突然闪过一道青色的剑光。

那剑光如同破晓的晨光，瞬间划破了整个梦境。

无尽的虚空中，点点微光缓缓落在顾全的身上。

像是温柔的手抚过他的肩头，驱散了所有的阴冷与恐惧。

随着微光的洒落，周围的一切都在缓缓崩塌。

梦境如同破碎的琉璃，消散于无形。

只留下一句话在空中回荡：

“别怕，我们一直在。”

顾全猛地从梦中惊醒，胸口剧烈起伏。

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心跳依旧有些急促。

但隐隐的，似乎可以从手掌之中看到那若隐若现的微光浮出。

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

船舱里，晨间的微风从缝隙中吹进来。带着几分凉意，也带来了几分清醒。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船头，抬头望向远处的甜水村。

晨光洒在村庄的屋顶上，将青瓦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炊烟袅袅升起，随风飘散在空气中。带着几分柴火的香气。

鸡鸣声此起彼伏，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村民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远处的江面上，几个早起的渔夫正驾着小船。缓缓划动船桨，激起一圈圈涟漪。

渔网的影子在水中若隐若现。偶尔有几条鱼跃出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渔夫们的笑声随着江风传来。夹杂着几声吆喝，显得格外生动。

顾全站在船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心中那股压抑的情绪渐渐被晨光和江风化解。

远处渔夫的笑声、孩童的嬉闹声、狗吠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为这平凡的日子奏响了序曲。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岸边的二丫身上。二丫此刻正在岸上挑了块干净的地面，生了火。火苗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她蹲在火堆旁，动作娴熟地将几块鱼干撕成小块，扔进锅里。

锅里的粥已经煮得滚烫，热气腾腾地冒出来。带着淡淡的米香。

她又从一旁的篮子里抓了一把野菜。仔细地撕碎，随手撒入粥中。

阳光透过她的发梢洒在她的侧脸上，显得格外温柔。

顾全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暖意。

他走下船，朝二丫走去。

火堆旁的粥已经煮得浓稠，香气四溢。

引得他肚子咕咕直叫。

二丫抬头看到他，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顾全哥，粥快好了，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顾全点点头，正准备接过碗。

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自船上响起。

那脚步声沉重又急促，伴随着木板嘎吱作响。

震得客船在江面上泛起一阵波浪。

回头一看，果然是王掌柜。

王掌柜臃肿的身材在晨光中显得有些笨拙。

但他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船，闻着香味直奔火堆而来。

他一边走一边搓着手，脸上挂满笑容：

“哎呀，这香味儿，可真是勾人哪！二丫好手艺！”

二丫抬头，见到王掌柜走过来，便笑着招呼道：

“王叔，您也来一碗吧，刚煮好的。”

王掌柜毫不客气地凑到锅边。

接过二丫递来的碗，低头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满是陶醉：

“香，真香！”

他说完，也不管粥还烫着，端起碗就往嘴里送。

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称赞：

“二丫这手艺，真是没得挑！这鱼干和野菜搭得刚刚好，咸淡适中，味道鲜美！”

二丫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笑了笑：

“王叔，您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呢。”

王掌柜连连点头，几口把碗里的粥喝完。

又递过碗来：“再来一碗！这粥可比那些酒楼里的山珍海味还要合我胃口！”

他正要再盛一碗，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碗也停在半空。

“不对，我要是吃的多了，老冯怕是没得吃了。”

王掌柜一边嘀咕，一边又把碗收了回来，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容。

顾全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道：

“王叔，您这是打算把二丫煮的粥全包圆了不成？”

王掌柜摆摆手，一脸满足：

“这倒不至于，不过二丫这粥确实煮得好！”

他边说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目光转向船舱的方向，眉眼间多了几分关切：

“我去盛一碗粥，给老冯拿过去。他昨晚折腾得不轻，这会儿怕是还没缓过来吧。这香味儿都飘了这么久了，居然还没把他馋醒。”

他说完，转身走到锅边。从二丫手中接过一碗粥，小心翼翼地端着往船舱走去。

船舱的门被轻轻推开。王掌柜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只留下几声低语和船舱内冯先生的微弱回应。

江面上，晨风吹过，带起几缕炊烟的香气。

顾全看着王掌柜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粥香袅袅，晨光洒在每个人的身上。

泛起了温暖的光辉。

吃完粥后，二丫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轻声说道：

“顾全哥，你去甜水村那口甜水井里打点水吧。我这儿还得把大伙的脏衣服整理出来，晚些时候要浆洗的。”

她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将碗筷摞在一起。动作轻快而熟练。

顾全点点头，提起一旁的木桶，转身朝村中走去。

清晨的甜水村，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

偶尔能听见几声鸡鸣狗吠。

他穿过村口的小路，脚下的石子路被晨露打湿，显得有些滑脚。

村里的甜水井位于村中央。

井口周围铺了一圈青石板，水井上方架着一根木制的辘轳。

井绳已经被磨得发亮。

他走到井边，放下木桶，熟练地将绳子放下井中。

井水清澈见底，水面映着晨光，泛起细碎的光点。

顾全摇动辘轳，将盛满水的木桶提了上来。

水珠顺着桶沿滴落，溅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提起水桶，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低语声。

隐约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叹息。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去。

只见几个村民聚在村口的一座小院前。

神色凝重，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他们的声音很低，顾全听不清楚。

但从他们的神情来看，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但也没有多问，提起水桶，继续朝客船走去。

与此同时，二丫正将几人的脏旧衣物泡进一个木盆里。

她从一旁的小布包里抓了一把皂角粉，撒进水中。

又用木棍轻轻搅了搅，水面上浮起了一层白色的泡沫。

她的动作轻快而熟练，眉眼间透着几分专注。

仿佛这些琐碎的家务事也能让她感到几分安心。

另一边，王掌柜拉着冯先生，一路走到了渡口旁那个简陋的茶馆。

茶馆老汉正坐在茶馆门口，手里捧着一壶热茶。

见他们过来，便笑着招呼：

“哟，王掌柜，冯先生，今儿个这么早啊？来来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王掌柜笑着摆摆手：

“不了不了，刚喝完丫头煮的粥，肚子还暖着呢。”

他说着，坐到茶馆老汉对面，开始絮叨起来：

“老丈啊，你这茶馆倒是清静。我在王家渡开茶馆时就没这么自在了，时常得有几个年轻后生在茶馆里闹事……”

冯先生则坐在一旁，偶尔插上两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顾全打水回来时，远远地看到客船旁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那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身材瘦削，正背着手站在船边。

眉头微皱，似乎在等人。

他的目光时不时朝客船的方向瞥去，显得有些焦急。

顾全放下水桶，走上前招呼道：

“这位小哥，你是来这儿找人的么？”

那年轻男子听到声音，猛地回过头来。

看到顾全，脸上露出几分急切的神色。

他快步走到顾全面前，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

“你就是顾全吧？我姓李，叫李顺，是村长让我来找你的。”

顾全点了点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是，我就是顾全。李村长找我们有什么事？”

李顺四下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

“是县衙的人托村长找你。他们现在在村长家里等着，说是有要紧事得当面跟你谈。”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具体是什么事不清楚，但村长让我务必把你请过去。”

顾全眉头微皱，心中那股刚刚被晨光驱散的阴霾似乎又隐隐浮现。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村长，我收拾一下，随后就到。”

李顺应了一声，转身匆匆离去，脚步显得有些急促。

顾全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村口的小路上。

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县衙的人亲自来找他，事情恐怕不会简单。

他转过身，走到二丫身旁，低声说道：

“二丫，县衙的人托村长找我，现在在村长家里等着。我得去一趟，可能有什么要紧事。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二丫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县衙的人？他们找你做什么？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顾全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抚：

“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你在这儿等我，有什么事我随时回来找你。”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正在茶馆里絮叨的王掌柜和冯先生。

低声补充道，“要是他们问起，你就说我去村长家办点事。”

二丫点点头，眼中依旧带着几分不安：

“那你小心些，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扛着。”

顾全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我有分寸。”

他说完，转身朝村长的家走去。

晨光依旧明媚，但顾全的心中却隐隐多了一丝沉重。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空。

阳光洒在村庄的屋顶上，明明是一片祥和景象，却让他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远处灰木林的方向，那白茫茫的雾气就杵在那里。

突然，翻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