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荆市解放部队响起一通电话,是老战友打来的,中将魏常接到这通电话,本以为又是叫他出去吃饭,没想到这回是正事。
“你怀疑她潜入了我们市区?”魏常对老战友的推测感到好笑,“老张啊老张,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们在内陆,她一个战犯如果能从边境逃到内陆,她还用得着受致命伤吗!”
“哎呀!我这不也是推测吗?”张泽旻挠了挠头,“她伤得实在蹊跷啊,你要不叫人查查最近有没有什么恶性事件。我也不能放着不管啊!”
“最近啊……”魏常思索一番,“你要不等下再问问呢?一个小姑娘,总不能受这么重的伤还隐瞒什么吧。”
“那最好这样咯!就怕小亚知道她惹了什么事还执迷不悟!这事哪是她能管的!”
“小亚?哪个小亚。”
“还能哪个!秦明然他女儿!”
“……”魏常沉默半晌,“老张,我还是来看看吧。”
挂断电话,久未凝起的酸涩蔓上魏常心头,那是快三十年的事了。
他上学的时候就认识了秦明然,那是个热爱挖掘的狂热分子,他珍视古董,常说,古董记录着真实的过去,保护真实,就是在保护未来。
他也曾是个热血少年,所以与秦明然一见如故。
几乎不知什么时间,他们就认识了十六年,而十六年后,秦明然为了保护他的真实,与妻子左忘命丧车祸火海。
那时他是个中校,张泽旻也只是个普通主治医生,他们看着案子惊起一波又一波人,最后只能看它结案,无力掀起任何风浪。
自那过去,又是十三年,魏常已经快要记不得秦明然的女儿了。
白赤炎刚醒,护士给她换了药便离开了,秦亚则去给她买吃的了,她睡了一下午,自己也饿得肚子咕咕响。
黄昏落在窗台又悄悄离开了,房内幽暗下来,白赤炎不知道在哪开灯,便看着夕阳渐渐落下。
“咔哒。”
门响了,有人踏进病房,一把水果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不许动,”白赤炎倚在墙边,目光如炬,“这里的人气息不稳,脚步混乱,你倒十分稳健,步伐极轻,你是谁?”
词旧举起双手,手中拿着个蓝色文件袋:“词旧,把你从山上背下来的人。”
“你认识秦亚?”白赤炎很意外,“她居然会认识你这种人。”
“是我找上她的,她并不了解我,”词旧把文件袋递给她,“你刚来这里,会需要这个。另外我劝你最好不要暴露你身手好这件事,在这里,做个普通人最安全。”
“你来打开。”白赤炎没有听信他的话。
词旧打开文件夹,里面掉落几张打印纸:“你的基础身份信息,对外,你只是一个贪玩跑上了山不慎受伤的年轻人。”
白赤炎瞥见上面的信息,这儿的语言文字与紫世境倒有相通之处,她听得懂也看得懂,上面竟有她的名字和年龄,可她分明不认识他。
“你认识我?”白赤炎追问。
“这是我要说的,我可以给你这个东西,但你不能追究我的事,”词旧将东西装回文件夹,递给她,“这是一套关于你身世的编造,后续办身份证和户口也方便,要听么?”
身世,在这个一无所知的世界,想隐藏好自己,是尤为重要的。
但这可是个可疑人物送来的。
白赤炎放下了刀,门外秦亚回来了,她拎着一份臭豆腐和绿豆粥,看着两人在门口迎接她,受宠若惊:“两位如此大礼,是发生什么了吗?”
“有件事,我需要你来决定。”白赤炎道。
“哦?”秦亚更意外了,忙挺了挺背。
“这是编纂的一套身世,”白赤炎指着词旧手中的文件,“他带来的,你了解他多少?”
这可是更惊讶的消息,秦亚愣了愣,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从词旧手中拿过文件夹:“了不得嘛,词旧你考虑真全。”
她对这个人了解果然不多。白赤炎心中了然,她道:“你不了解他,那他送来的东西不能用了。”
“有什么关系?你刚好需要,有人就送来,收下嘛。”
她语出惊人,白赤炎与词旧一同瞪大了眼睛,白赤炎问道:“为什么?你这么相信他?”
词旧问:“你就这么没脑子吗?”
“他都要杀我了,还有什么更大的问题吗?”秦亚回答。
“他要杀你?这又是为什么?”白赤炎搞不懂了,“那你们怎么在一块的?”
“万一这是个陷阱你负得起责任吗!”词旧说。
两个声音在秦亚耳边嚷,把她耳朵都忙坏了,她对词旧喊道:“这不是你自己干的吗?那你想让我怎样!”
又对白赤炎道:“他能做饭!好用!况且他现在命在我手上!”
“你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拿住他的命的?”
“你自己好歹动动脑子,至少把危险排除掉啊!”
三个人三张嘴说不到一块儿,各自像是鞭炮般噼里啪啦,路过病房的都要投来一眼。
“哒、哒、哒”
走道上传来铿锵有力的步伐,混在人群里,加上病房的吵闹声,他距离房间五米远的时候,白赤炎才听见,这步子不是和词旧一样的轻,也不是秦亚一样的杂乱,而是与她母亲一般的,每一步都踏得结实的步子。
“安静。”白赤炎叫住房间里的人,收住文件夹塞进被子。
词旧停住了,秦亚看准机会把他点的外卖炸鸡拿了过来:这家伙真双标,他吃外卖,还不肯她吃。
“吱呀”
门开了,张泽旻带着一名穿得板板正正的绿色制服的人出现了,那人的眼神明显是见过生死战斗的。
这里也有这种人。
白赤炎得警惕些。
“……魏叔叔?”秦亚手里的鸡腿不香了。
“小亚,好久不见,”魏常和秦亚打了招呼,“老张请我吃饭,听说你在这里,想叫你一起去。”
“啊……”秦亚大概知道他们所为何事了,“不用了,我点了外卖。”
一旁,她承受了来自词旧的眼神杀。
“是吗?味道怎么样?”魏常看着她圆圆的脸蛋,又白又有肉,便满意地笑了,“看来小文还是没亏待你。还和小时候一样。”
“叔叔……您已经好几年没见着我了,”秦亚道,“这话合适吗?”
“是是是,叔叔不该说你,”魏常有些好笑地移过目光,打量了词旧与白赤炎,只需一眼,他就知道,张泽旻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两位是你的朋友?”
秦亚指指两人:“都刚认识。介绍下,白赤炎和词旧,两位,这是我爸的朋友,张泽旻和魏常叔叔,魏叔叔是个军人,唔……你现在是什么头衔了?”
“中将。”
“魏中将好。”词旧打了招呼,与白赤炎递了个眼神,白赤炎便跟着叫了声。
魏常笑着点点头:“你们好,听口音,白小姑娘好像不是本地人啊。”
他指向白赤炎,白赤炎点点头:“我不是这里的人。”
“哦?你家住何处?”
“偏僻小乡,我们比较喜欢说家乡话。”
“那你,来这边是来发展的吗?”魏常问道。
“不,我只是来玩的,”白赤炎答得顺利,“我喜欢四处看看,游山玩水。听说安厦山有很多传说,想来看看。”
“安厦山是自然保护区,当地人都很少上山,跟着旅游团走会安全点,”魏常说着,又转头看向秦亚,“听说你就是下雨天跑上了山,救了这个姑娘,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别这样了。多危险!”
“是是是,”秦亚鸡腿吃了一半,又没味了,“叔叔,您不是来吃饭的吗?怎么来查户口了?”
“下逐客令了啊?”魏常笑着道,“你这小妮子,不知道像了你爸妈哪点。”
秦亚彻底没了胃口,她细微的落寞被白赤炎捕捉到。
魏常道:“行,不打扰你们年轻人玩,”他踱着步子,走到词旧面前,拍了拍他的胸脯,“年轻人。走吧,老张,请客吃饭!”
“魏中将,”白赤炎叫住他,“您很了解秦亚吗?”
“嗯?”魏常回过头来。
“当然了,我们看着她长大的!”张泽旻补充说。
“可她刚刚说魏中将好几年没见到她了,”白赤炎轻轻笑了笑,“世上变化无常,短短时间里,花会开,沙会流逝,水一遍又一遍冲洗着石头,看似细微,但假以时日,石头就变了样子。一个醒着的、每日都在思考的人,他们的变化更是迅速,也许您见不到,但您用过去的目光看待现在的秦亚,是不是对她所走来的路,传达轻蔑呢?”
“这……”魏常与张泽旻同时看向了秦亚。
小小的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寂,这一分众人的思绪都被牵着遐想,魏常点点头:“我明白了,小亚,抱歉。”
他拍拍张泽旻的肩,将好友带了出去。
秦亚看向白赤炎,与她对视,她心中升起暖意,似乎不必言说,她们就懂了彼此在想什么。
秦亚恍惚想起,追了出去。
走远了病房,张泽旻便向战友吐苦水:“唉……年轻人……”
“好了,”魏常拍拍他的肩,“白赤炎伶牙利嘴,眼神坚毅,身上散发一股气场,颇有将领之风,确实不寻常,不过她愿意维护小亚,说不定是个好人。”
“就凭这个?”
“那个叫词旧的,怕不是本名,而且身上戾气重得狠,我看他才有问题,”魏常摇摇头,“若是文星哲在,倒也不用担心这么多。”
“小文啊,听说快两个月没消息了,”张泽旻苦恼道,“文家也在找!都说多事之秋,这春天刚来,事也不少,你我这把老骨头不努努力,也保不住这个孩子……”
两个人互视一眼,背后传来秦亚的声音。
“叔叔,”秦亚脸上没有笑颜,“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但已经过去十三年,你们不必再自责了。”
魏常与张泽旻被她惊到,再看她,似乎看不到过去喜欢黏在自己屁股后跑的小孩了,白赤炎的话更清晰了。
“我知道你们是想通过我来补偿过去所没做到的事,”秦亚上前拍了拍两人的臂膀,“可我不是我爸妈,那时候我没什么感觉,现在也一样,你们突然的关心会让我感到很有压力,所以,请你们不要再多追问。”
她说完就走了,留魏常张泽旻黯然伤神。
在他们眼中缓慢前行的人,正小小的给自己“耶”了一声,她说出了憋了很久的话,心中顿生痛快,但为了维持形象,她故作镇定的走得很慢,回到病房,她看见词旧倚在门框上看着她,神色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