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之巅的云海在破晓前呈现出铁灰色，嬴政的手指在青铜剑鞘上敲击出沉闷的节奏。十八道玉阶之下，七十二名方士组成的星阵正在寒风中颤抖，朱砂绘制的山河社稷图在他们脚下明灭不定。

"陛下，卦象显示辰时三刻乃天地交泰之时。"徐福的鹿皮靴陷在积雪里，"只是这龙族..."

嬴政突然抬手，玄色冕服上的日月星辰纹无风自动。他凝视着云海中若隐若现的巨型阴影——那绝非常人理解的龙。鳞片开合间露出内里跳动的星芒，鹿角般的分叉犄角上缠绕着雷电，当它游过云层时，整个泰山的松涛都变成了低沉的龙吟。

"朕要的不是祥瑞。"嬴政剑指云海，惊雷劈开天幕的刹那，露出其后璀璨的星河，"是能荡平六合的力量。"

云海突然沸腾。五爪金龙破云而出时，山巅的积雪瞬间汽化。它的瞳孔是两轮旋转的星璇，下颌垂下的明珠里封印着风暴。当它开口时，声音像是万千青铜编钟同时震颤：

"人王，你可知契约的代价？"

嬴政的剑锋割破掌心，血珠悬浮成殷红的篆字："以人族智慧，换汝族伟力。"他身后的山河社稷图突然燃烧，露出底下用陨铁粉末绘制的古老契约——正是周穆王西巡时从昆仑带回的《龙渊之契》。

金龙的长须突然绷直。它认出了契约角落那个黯淡的爪印，那是它祖父在商纣时期留下的印记。云层中陆续浮现出更多龙影，它们的鳞片在晨光中折射出不同色泽，却都死死盯着那卷悬浮的契约。

"智慧..."金龙突然发出类似冷笑的吐息，一颗龙牙坠落在祭坛上，化作三尺长的玉圭，"我族观察你们筑巢而居已有三千个春秋。"玉圭表面浮现出大禹治水、黄帝战蚩尤的影像，"你们所谓的智慧，不过是把本能包装成诗篇。"

嬴政突然将玉圭插入自己的影子。令人牙酸的撕裂声中，他的影子竟站立起来，化作通体漆黑的龙形。满山方士骇然跪倒，他们看见皇帝的影子龙爪里攥着七国版图，口中含着未铸成的传国玉玺。

云海中的龙群骚动起来。金龙第一次压低脖颈，星璇瞳孔收缩成细线："你竟参透了影龙之术？"

"非参透。"嬴政的影子发出金石之声，"是创造。"黑色龙爪展开，露出掌心用血写就的《新契》：人族予龙族诗书礼乐、律历度数，龙族助人族掌握天之力。

金龙的长尾扫过云层，带起连绵雷暴。当闪电照亮它额间逆鳞时，可见上面刻满了自夏商以来历代帝王的秘密封号。最深处那个周武王的印记突然开始发光，某种跨越千年的因果在此刻收束。

"三日后的朔月之夜。"金龙吐出一颗燃烧着蓝焰的龙珠，"带三百童男童女至东海碣石，他们将成为第一批通晓龙语的使者。"

嬴政却突然捏碎龙珠。蓝焰在他掌心化作九鼎虚影："朕要的不是翻译。"他指向东方初升的朝阳，阳光穿透他手掌时，竟在云海上投射出万里长城的轮廓，"是让汝族的力量，成为大秦的筋骨。"

天地间突然寂静。龙群集体沉入云海之下，只有金龙仍悬浮空中。它的鳞片开始剥落，露出内里流动的星光。当第一缕阳光触及那些星光时，奇异的变化发生了——金龙的形体逐渐坍缩成人形轮廓，最后化作一位头戴星冠的白衣男子。

"人王，你会后悔的。"白衣男子指尖凝聚出一滴液态的星光，"天之力与人性相融，将诞生出连龙族都无法掌控的——"

嬴政直接握住那滴星光。血肉消融的嗤响声中，他的掌骨清晰可见，但星光正被某种黑色物质包裹。当伤口愈合时，小臂上已经缠绕着龙纹状的暗金色脉络。

"从今日起，"嬴政举起浮现龙鳞纹路的手臂，"这叫天龙之力。

白衣男子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的星冠崩裂，皮肤下浮现出龙鳞的纹路——这正是契约成立的证明。云海之下传来此起彼伏的龙吟，有些愤怒如雷，有些却带着奇异的期待。

"记住，人王。"白衣男子消散前最后说道，"当你听见龙吟变成编钟之声时，就是我们开始理解人性的时刻。"他的身影化作漫天光点，其中一部分落在七十二名方士头顶，这些人突然开始用陌生的语言讨论星象。

嬴政独自站在玉阶尽头。他的影子恢复了人形，但腰间多了一把由星光铸成的剑。东方，真正的朝阳终于跃出云海，阳光照射在新落成的封禅碑上，显露出碑阴处用龙语刻写的秘密条款——那才是契约的真正核心：

"人族获得龙族伟力之日，即是龙族学会贪婪之时。"

山脚下，正在篆刻碑文的李斯突然停刀。他看见墨汁在石面上自动聚合成陌生的文字，像是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更远处，徐福望着突然能辨识星轨的童男童女们，第一次对东渡产生了迟疑。

而在咸阳宫深处，嬴政刚带回的陨铁匣中，那片逆鳞上的周武王印记，正逐渐变成一条黑龙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