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凡指尖摩挲着那三枚寒酸的贡献点木牌,以及三颗黯淡无光,仿佛石子般的低品质灵石,踏出了杂役处的大门。夜风如冰冷的蛇信,舔舐过他的脸颊,胃里空空荡荡的饥饿感却像扎根的野草,挥之不去。那碗劣质肉汤,与其说是食物,不如说是赌命——潜在的毒素和短暂的热量过后,饥饿反而变本加厉。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那廉价的黑面包,纵然粗粝无味,至少能暂时填饱这无底洞般的胃囊。
循着残留的记忆,他再次走向那座被戏称为“大型牲口棚”的外门食堂。距离越近,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就越发嚣张,那是由馊水、汗液、霉菌混合而成的复杂气味,仿佛黏稠的油彩,糊得人喘不过气。食堂内部,压抑的嗡嗡声如同无数苍蝇在腐肉上盘旋,那是数百张麻木的面孔咀嚼、吞咽,以及偶尔交头接耳汇成的低沉噪音。
推开沉重的木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副令人窒息的画面——拥挤、压抑、死气沉沉。与其说是食堂,不如说是囚牢。大多数弟子如同行尸走肉,低垂着头,机械地将食物塞进嘴里,眼神空洞得像失去了灵魂。打饭窗口前,几条歪歪扭扭的长龙缓缓蠕动,贡献点碰撞的清脆声响,和粗暴分发食物的哐当声,是这片死寂之地仅有的“生机”。
“听说了吗?丁柒区那个悬空树,百年老BUG,昨天…居然自己塌了!”一个压低的声音,却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周围几桌的注意。“哗啦啦”的咀嚼声明显停顿了一下,竖起了耳朵。
“塌了?真的假的?那破树,执事堂那群废物折腾多少年都没辙啊。”另一个声音带着浓重的怀疑,语气夸张,“前几天我还绕着走呢,好好的,鬼影都没见。”
“千真万确!今早我亲眼所见!不光树倒了,附近那些错位的贴图都他娘的对齐了,连那个卡在墙里的半截破石头,也像被橡皮擦抹去了一样!地面平整得,像是刚被系统刷新过!”
“我靠!见鬼了!谁干的?难不成是哪个内门大佬吃饱了撑的,跑来外门体验生活?”
“呸!内门大佬会鸟咱们这旮旯?我听杂役处门口那俩守门的闲扯,说昨天有个新来的菜鸟,接了丁区的清洁任务,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然后巡查队就跟疯了似的封锁了丁区,警告谁都不许靠近。那阵仗,啧啧,跟要挖出什么惊天秘密似的。”
“新来的菜鸟?就他?能搞定那种地方?”最初说话的人声调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尖锐的嫉妒,“开什么玩笑!丁区的BUG,碰一下就可能引发连锁崩溃!他怎么做到的?难不成真是祖坟冒青烟,撞上了系统自我修复?”
“谁知道呢,反正这事儿透着邪门。那菜鸟叫什么……陆什么凡?好像是。今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杂役处也没见他交任务,不知道猫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陆小凡端着那块价值1点贡献点、硬如板砖的【黑面包】,面无表情地听着邻桌的窃窃私语。果然,他就像黑暗中的萤火虫,已经被盯上了。丁区的异动,远比他预想的更引人注目。系统的监视是一层阴影,同门弟子的议论则像无形的网,正在收紧。麻烦,总是如此迫不及待,成群结队地蜂拥而至。
他寻了个相对偏僻的角落,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伤口。用尽全力,才从黑面包上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粗粝的纤维如同砂砾,硌得牙齿生疼,一股焦糊味在口腔中蔓延,像是劣质木炭烤焦后的残渣。他艰难地咀嚼着,腮帮子酸胀,唾液努力分泌,试图软化这块石头般的食物,然后费力地咽下去,仿佛吞下了一颗冰冷的鹅卵石。
【系统提示:摄入低营养物质【黑面包】。未能有效补充体力,饥饿感略微缓解。强烈建议补充高能量食物或灵气。】
“指望这玩意儿补充能量?真是痴人说梦。”陆小凡在心底苦笑。能有东西果腹,暂时吊住一口气,就已经是万幸。他这具残破的身体,迫切需要滋养,但这黑面包,无异于饮鸩止渴。
正当他准备咽下第二口时,一片阴影骤然笼罩了他。抬头,一个如同小山般的壮硕身影挡在桌前,满脸横肉挤压着五官,眼神如同饿狼般凶狠地俯视着他。这人同样穿着破旧的外门服饰,但袖口和领口磨损得更加厉害,虬结的肌肉撑破了布料的束缚,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蛮横与不耐。
“你就是陆小凡?”那壮汉开口,嗓音粗粝得像是砂纸摩擦着锈铁,震得周围几桌弟子手里的面包都微微一颤,动作也随之僵硬。
陆小凡没有应声,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握着黑面包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
“老子问你话呢!哑巴了?”横肉壮汉猛地提高了音量,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陆小凡脸上,周围噤若寒蝉,所有目光都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移开,只剩下咀嚼面包的声音越发急促,仿佛要借此掩盖内心的不安。
“有事?”陆小凡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波澜不惊,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呵,胆子不小,还挺横?”横肉壮汉狞笑一声,蒲扇般的大手毫不客气地拍在石桌上,“砰”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黑面包跳动了一下,仿佛在无声抗议。他粗暴地拉开石凳,一屁股坐到陆小凡对面,身下的石凳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散架。
“听说,你小子走了狗屎运,从老刘那死鬼手里,弄到了那个‘维护凭证’?”壮汉的声音如同磨刀石,带着刺耳的摩擦音,直刺陆小凡的耳膜。
陆小凡心中猛地一沉。消息传播的速度比瘟疫还快,而且精准地指向了要害。老刘那个所谓的“低优先维护凭证”,果然不是什么秘密武器,而是早就被盯上的肥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面色不变,选择了最直接的否认,大脑却在飞速运转,评估着眼前的危机。
“少他妈跟老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横肉壮汉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黑面包再次受惊跳起,“那老东西手里的维护活儿,以前都是咱们兄弟几个轮着来!虽然他妈的又累又赚得少得可怜,但胜在安稳,风险也低!你个新来的,哪条道上的?一来就敢抢食?懂不懂外门的规矩!”
原来如此。他动了别人的蛋糕。陆小凡瞬间了然。老刘口中的“没人愿意干”,恐怕只是相对那些高风险、高回报的任务而言。对于他们这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底层弟子,这种稳定、低风险的贡献点来源,依然是块香饽饽,甚至已经形成了某种地下秩序下的利益分配。这壮汉,显然就是这条“食物链”上的一环。
“那是老刘安排的,我只是接了个测试任务,帮他看看程序。”陆小凡试图解释,语气尽量平缓,“凭证也是他暂时交给我的。”
“测试任务?放你娘的狗屁!”横肉壮汉唾沫横飞,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老刘那老狐狸什么时候这么正经搞过测试?我看就是你小子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阴损招数,把那老东西给忽悠瘸了!是不是给他塞好处了?嗯?”
“我能有什么手段?”陆小凡反问,摊了摊手,示意自己的窘迫,“一个刚入门的菜鸟,身无分文,兜比脸还干净,拿什么好处去收买老刘?”
“谁知道你小子用了什么歪门邪道!”横肉壮汉眯起眼睛,目光如毒蛇般在陆小凡身上游走,似乎在估量他的价值和威胁,“老子不管你用了什么法子!识相的,现在就把那凭证给老子交出来!以后老刘那边的活儿,你给老子滚远点!外门这潭水深得很,淹死个把不长眼的菜鸟,连个泡都不会冒!”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带着丛林法则的野蛮与血腥。
陆小凡沉默了,指尖微微发白。交出凭证?绝无可能。那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相对安全的救命稻草,是他了解这个世界“规则”的钥匙。不交?对方显然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主,硬碰硬?他现在灵力枯竭,体力不支,简直是送人头,而且看这架势,对方绝非孤身一人。
“旺财,这家伙什么底细?”他在心底急速呼唤。
“【扫描目标:外门弟子(马奎)】。【修为:炼气一层(巅峰)】。【状态:气血旺盛,灵力充盈(相对),情绪:极度愤怒,攻击意图:高】。结论:你能赤手空拳干翻他的概率,约等于你在垃圾堆里捡到神器还不被别人发现的概率。”旺财的声音依旧懒洋洋,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友情提示,他旁边那几桌看似专心啃面包的家伙,耳朵都竖得跟兔子似的,好几个气息跟他不相上下,八成是一伙的,准备随时上来群殴你。”
“也就是说,不仅打不过,还可能被围殴。”陆小凡迅速总结,心沉到了谷底。
“废话少说。”
“要不……破财消灾?给他点灵石?”陆小凡盘算着刚到手的三颗低品质灵石,虽然寒酸,但或许能暂时稳住局面?
“三颗低品质灵石?你打发叫花子呢?”旺财嗤之以鼻,“这家伙摆明了是想垄断老刘那条低风险任务链。给他三颗灵石,只会让他觉得你是个软柿子,下次胃口更大。而且,你给了他,其他人呢?这种破事一旦开了头,就像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你以为外门就他一条地头蛇?”
“那怎么办?总不能真把凭证给他吧?那可是我的……”
“拖。”旺财只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找个借口拖延时间。你需要时间恢复状态,需要时间摸清门路,更需要时间找到破局的办法,或者……让自己变得不好惹。”
陆小凡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再次看向马奎。对方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眼神中的凶光几乎要溢出来。“凭证,现在不在我身上。”他开口,声音出奇的平稳,“老刘说那是正式凭证,程序比较复杂,让我先熟悉两天环境,适应一下,过两天再去他那里办正式的交接手续。”
“不在身上?”马奎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粗壮的眉毛几乎要竖起来,狐疑地死盯着他,“你小子最好别跟老子耍花样!老刘那老油条我清楚得很,他什么时候这么讲规矩了?”
“也许是最近风声紧?”陆小凡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开,“你也知道,丁区刚出了那么大的乱子……”
马奎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似乎被丁区的事勾起了某些忌惮,但随即又恶狠狠地说道:“少拿丁区的事来吓唬老子!老子不管那些!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把凭证乖乖给老子送过来!要是敢耍花样,或者敢偷偷摸摸自己去接活儿……”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威胁的意味浓得化不开,目光轻蔑地扫过陆小凡单薄的身板,“到时候,就别怪兄弟们下手不知轻重!”
“三天后,再说。”陆小凡没有承诺,也没有拒绝,只是拿起剩下的半块黑面包,站起身,不再看马奎那张狰狞的脸。
马奎死死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充满了审视和不信任,最终却没有再动手阻拦,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浓烈的警告意味,不情愿地让开了半步。
陆小凡面不改色地从他身边走过,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食堂。背后,马奎那充满恶意的视线如芒刺在背,周围还有几道同样不怀好意的目光紧随其后,像无形的绳索,缠绕着他。
走出很远,彻底摆脱了食堂那浑浊压抑的范围,他才将最后一口冰冷坚硬的黑面包塞进嘴里,用力咽下。胃里沉甸甸的,与其说是饱腹,不如说是一种负担。麻烦,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更直接、更凶险。三天时间,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他必须在这三天内,找到应对的策略,或者……让自己拥有足以掀翻牌桌的本钱。而这一切的基础,都需要能量,需要灵石,需要实力的飞跃。他低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双手,感受着体内几乎干涸的灵力,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新的危机,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