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兰

1906年2月16日,那是一个晴朗的上午。

  我正坐在工位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报纸——就像拼拼图般,把各种不相干的字词凑成一条条招笑的“新闻”以供我取乐。

  大概是上天也不愿意见我无所事事吧。

  就在我第三次阅读《东印度杂闻报》时,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法国军人。

  我之所以认为他是一个军人,是因为他身上穿着一身标准且合身的法国军服——可他的衣装却被拙劣地漆成了苔藓色,连他的铜纽扣也特意选择发锈的。

  我一时有些奇怪,与同事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么一个怪人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到这里做什么。

  “先生们,”他开口是纯正的马赛口音,“我需要个会讲印地话的向导。”

  整间办公室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打字员悬在空中的手指、从窗缝漏进的阳光、甚至藤编文件柜里那些永远等不到批阅的请愿书,都在等待着他吐出后半句——

  “追踪北部山区的活物,总得比追踪新闻要多用些诚意。尼德兰需要这个。“

  直到这时我才忽略他怪异的打扮,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精壮男人。

  他块头很大,大概有六英尺高,神色严肃且认真,绝对不是开玩笑。我猜他大概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或许有些偏执——这是我从他眼睛中读到的。

  不知为何,我始终对尼德兰有种莫名的好感,仿佛在我心中一名优秀的猎人就是如此。

  “哦,你是尼德兰?”身旁的驻印通讯员开口“你这人确实很怪。”

  通过他口,我才知道尼德兰是什么身份。

  尼德兰据说毕业于圣西尔军校,毕业后一直在北非活动,在经历1894年阿尔及利亚食人狮事件后退伍,此后便一直活跃于对各种古怪生物的狩猎之中,绝对是这方面的专家。

  如今,他受某位英国官员邀请,前去狩猎那只“孟加拉虎”。

  尼德兰此次前来则是为了寻找一个翻译——精通法语和英语,熟练印度语以及孟加拉语的翻译。

  而他听说,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实话说,我出生于法属印度的基督徒家庭,天生就是翻译的料,但我确实说不上身强力壮,甚至于我无法使用猎枪。

  我们是于2月17日出发的,先是坐上一艘渡轮前往孟买,后换乘铁路抵达德里,最后雇佣辆马车便跑向若意山附近的村寨。

  我对这次旅程充满期待,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东西,以确保我能将我所经历的完整记录下来。

  而尼德兰对我这种行为感到困惑(也许狩猎对于他是种习以为常的事),他肩上扛了一把截短枪管的丛林卡宾枪,腰包上塞了若干发子弹和几块驱虫的樟脑丸。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一条忠心的猎犬以及几张大额纸钞了。

  你别看装备少,但他的狩猎技巧完全可以弥补这一点。

  2月19日,在我们停下休息时,尼德兰按惯例取下了他的猎枪,像一个石像似的盯着天空。

  他花了很长时间,最初我还饶有兴致地模仿他的动作,但在半个小时后我就失去兴趣,继续去摆弄我的报纸了。

  当我第三次掏出怀表时,便听到“砰”的一声,随后一只肥硕大鸟竟栽在我的面前。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尼德兰究竟有多么厉害,他简直就是天生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