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给灰扑扑的村庄镀上了一层凄凉的暖色。
风中带着土腥气,还有远处田埂烧荒的焦糊味。
蒋峰找到了杨轩。
他蹲在自家屋檐下,手里正不紧不慢地编着一个破旧的草筐。
杨轩抬起头,看见蒋峰失魂落魄的样子,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蒋峰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卡了壳,半晌才发出干涩的声音。
“轩…”
他眼圈通红,脸上干涸的泪痕混着尘土,狼狈又可怜。
杨轩放下手里编了一半的草筐,站起身,掸了掸沾上的草屑。
他比蒋峰年长几岁,身板更厚实,目光也显得沉静。
“家里出事了?”
蒋峰用力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把下午二德子上门逼债,动手打人的经过,艰难地吐露出来。
他努力想让声音平稳些。
可提到他爹被打得蜷在地上,他娘在一旁默默掉泪,话音里还是带上了压不住的哭腔。
指甲掐进肉里,掌心留下几道深红的月牙印。
杨轩没插话,就那么听着,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什么起伏。
只有那双眼睛,一点点变冷。
像是平静的深潭底下,有暗火在无声地烧。
等蒋峰断断续续说完,他沉默了一会儿。
村头老槐树上,几只乌鸦还在不知疲倦地聒噪着,“嘎嘎”的叫声让人心头发毛。
“二德子…”
杨轩低声念叨了一句,声音没什么温度。
“刘扒皮养的狗,就会冲着没活路的人吠。”
他不是头回听说二德子的名声。
这村里,谁家要是有点不凑巧的好东西被他瞧见,都免不了被惦记上。
要么逼着你贱卖。
要么干脆就上手夺。
仗着背后有个刘老爷,二德子在这片地界上横行霸道,寻常人哪里敢去碰。
“那几分地,是我爹娘的命啊…”
蒋峰的声音里满是无助和绝望。
“地没了,我们一家子往后可咋活?”
杨轩转头看向蒋峰,眼神像锥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
蒋峰猛地抬起头,眼睛里迸出一种豁出去的光。
那是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的野兽才有的眼神。
“我…我不能让他把地抢走!”
“不能看着我爹娘被他们这么欺负!”
杨轩点了点头,好像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他走到靠墙放家伙的地方。
那里立着一把磨得发亮的锄头,还有一把砍柴用的短柄斧头。
他伸手,指尖划过冰凉的斧刃。
“那就不能让他抢走。”
杨轩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刘老爷是有钱有势,二德子是够横,但他们也不是铜墙铁壁。”
“兔子急了,也是会蹬鹰的。”
蒋峰看着杨轩,看着他手里那把在夕阳下泛着冷光的斧头。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他的脑门。
怕还是怕的。
但心底里那股子被欺辱的火气和不甘心,烧得更旺。
“轩,你的意思是…咱们?”
杨轩转过身,嘴角扯出一个冷硬的弧度。
跟他平日里稳重的样子,完全不同。
“三天后,二德子不是说要来拿地契?”
“行啊,咱们提前准备份‘厚礼’。”
“到时候,好好‘送送’他。”
杨轩顿了顿,又补充道。
“他不是喜欢动手吗?”
“咱们就让他知道知道,拳头落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滋味。”
“也让他长长记性,有些人,不是他能随便捏的。”
蒋峰的心跳得厉害,咚咚咚地撞着胸口。
拿起家伙,干他娘的!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
指节捏得发白。
“好!”
这一个字,像是从牙齿缝里生生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拼命的狠劲。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还有那把斧刃上反射的、冰冷刺目的夕阳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