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蒙蒙亮,一层薄薄的灰白笼罩着窗棂。
屋子里很静,只有偶尔柴火在灶膛里轻微爆裂的声响。
蒋峰睁着眼睛躺在陌生的土炕上,一夜未眠。
眼睛干涩得发疼,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闷的痛楚。
他侧过头,能看见旁边睡着的杨轩,呼吸均匀,似乎陷入了暂时的安宁。
可蒋峰知道,那安宁底下,也藏着恐惧。
隔壁房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是雪莉婶子起来了。
她动作很轻,怕吵醒他们。
蒋峰轻轻坐起身,动作僵硬。
昨晚雪莉婶子给他擦脸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那是除了爹娘之外,久违的关怀。
可这份关怀,此刻却像针一样刺着他。
他欠了人情。
天大的人情。
他看着自己空空的手,爹娘没了,家没了,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条命。
目光扫过墙角,那里堆放的柴火不多了。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慢慢成形。
他不能白吃白住。
他要干点什么。
他悄无声息地下了炕,穿好那件沾着污迹、破了口子的衣服。
杨轩被惊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
“蒋峰?你……”
蒋峰没有回头,只是拿起靠在门边的旧斧头。
斧柄有些粗糙,磨得他手心发痒。
“我去劈柴。”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没什么起伏。
杨轩愣了一下,随即也快速穿衣下炕。
“我跟你一起去。”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劝阻。
有些伤痛,只能自己扛。
雪莉听到动静,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到两个少年拿着斧头要出门,眼里闪过一丝担忧,但她没有阻止。
“山路滑,小心些。”
她只是轻声叮嘱。
“嗯。”
蒋峰应了一声,率先走出了门。
清晨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凉意,吸入肺里,让他的胸口更疼了些。
村子还在沉睡,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俩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土路上回响。
山路崎岖,晨雾弥漫在树林间,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两人一路沉默。
杨轩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到蒋峰那紧绷的侧脸,还有眼中那化不开的死寂,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到了半山腰一处熟悉的林地,蒋峰停下脚步。
他选了一棵不算太粗的枯树,抡起斧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劈了下去。
“铛!”
斧头砍进木头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没有停歇,一下,又一下。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脸颊流下,混着清晨的露水,像是无声的眼泪。
他劈的不是柴,是压抑在心底的痛苦,是无处发泄的仇恨。
每一斧都用尽全力,仿佛要把眼前的一切都劈碎。
杨轩默默地站在一旁,捡拾着劈落的木柴,将它们捆扎起来。
阳光艰难地穿透晨雾,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少年们沉默的身影上。
不知过了多久,蒋峰终于停了下来,粗重地喘着气,汗水湿透了单薄的衣衫。
一小堆柴火已经整齐地码放在旁边。
他丢下斧头,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气,那是剧烈劳作后身体本能的反应。
“够了。”
杨轩轻声说。
蒋峰点了点头,弯腰抱起一捆柴。
下山的路似乎更长。
回到家时,雪莉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早饭,稀粥配着窝头。
看到他们背着柴火回来,雪莉眼圈微微泛红,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接过他们身上的木柴,整齐地码放在墙角。
“快……快洗把脸,吃饭吧。”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蒋峰看着那冒着热气的稀粥,胃里一阵抽搐,却丝毫没有食欲。
但他还是走过去,拿起水瓢,舀起冷水,用力地搓洗着脸上的汗水与污渍。
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也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清明。
他必须活下去。
为了爹娘。
为了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