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残阳铺满院落,给破败的土墙抹上一层暗红。
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和尘土,打着旋,带着凉意。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声音干涩,像老人临终的叹息。
蒋峰正和杨轩在灶房门口劈柴,木柴“咔嚓”裂开的声音戛然而止。
两人同时抬头望向门口。
夕阳将门口那个身影拉得很长,歪歪斜斜地投在地上。
是雪莉。
她头发乱糟糟的,几缕湿发粘在惨白的额头上。
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被撕开了好几道口子,隐约能看见里面的里衣,还有胳膊上、颈间显眼的青紫痕迹。
她的眼神是空的,像个被抽走了魂的娃娃,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却又像是什么也没看见。
下午在集市上那个眉眼温婉的女子不见了,只剩下一具行走的空壳,满是死气。
“娘!”
杨轩手里的短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小小的身影第一个冲了过去,脸上写满了从未有过的惊惶。
蒋峰紧随其后,脚步沉重,心直往下坠,一种不好的预感紧紧抓住了他。
“雪莉娘,你这是……”
蒋峰开口,声音却有些发干,看着她这副模样,后面的话怎么也问不出口。
杨轩拽着雪莉破烂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
“娘,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摔跤了?”
雪莉置若罔闻,脚步虚浮地朝屋里挪动,眼神没有半点光彩。
她没看蒋峰,也没看扑在她身边急得快哭出来的杨轩。
好像这个院子,这两个人,都和她没了关系。
她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那扇旧木门在她身后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蒋峰心猛地一跳,刚想上前拦住她问个清楚。
雪莉却像是知道他要过来,反手就将门从里面闩上了。
“哐当。”
一声轻响,隔开了门里门外。
也隔开了一切担忧和追问。
“娘!开门啊娘!”
杨轩用小拳头用力捶打着门板,发出“咚咚”的闷响,声音带着哭喊。
“你告诉轩儿,谁欺负你了!”
“雪莉娘!你开门!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扛!”
蒋峰也急了,在门外喊着,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几乎要冲破胸膛。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死一样的寂静。
连一丝喘息都听不见。
夕阳最后的光线透过窗户的缝隙,在屋里的黑暗中划出几道无力的光痕。
蒋峰脸色彻底变了,不再有丝毫犹豫,后退一步,然后猛地抬脚踹向门板。
“砰!”
一声巨响。
脆弱的木门闩应声而断。
门板向内弹开。
屋里的景象让蒋峰浑身一僵,手脚冰凉。
杨轩扒着门框往里看,小脸瞬间煞白,然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娘——!”
雪莉就躺在冰冷的泥地上,穿着那身被撕破的衣裳。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带着一种奇怪的平静,像是终于睡着了。
只是嘴角,一道暗红色的血迹蜿蜒流下,格外刺眼。
她手边不远处,滚落着一把小巧的剪刀,刀尖也染着同样的暗红。
晚风从敞开的门口吹进来,轻轻吹动了她额前的一缕乱发。
她再也不会回答了。
这个从江南来的温柔女人,用最刚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承受的侮辱,也告别了这个让她再无留恋的世道。
院子里,只剩下杨轩痛彻心扉的哭声,和蒋峰站在门口,双拳紧握,眼神里燃起从未有过的火焰,在渐浓的夜色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