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只剩下呜咽的风声，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

杨轩的哭声已经嘶哑，小小的身体趴在雪莉冰冷的身体旁边，不住地颤抖，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

蒋峰站在门口，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那双总是带着些许平和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沉沉的暗红，像是烧尽了最后一丝光亮的灰烬。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破了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感，却丝毫无法缓解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炸开的悲愤。

雪莉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变成了暗褐色，衬得她苍白的脸越发没有生气。

那把小巧的剪刀，就静静躺在她手边不远处，冰冷的金属反射着透过门缝溜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

夜色像墨汁一样，无声无息地漫上来，吞噬着院落里的最后一丝光线。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还有一种让人窒息的绝望。

就在这时，一阵粗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死寂。

一个歪戴着帽子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是二德子。

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手里还拎着半只啃过的烧鸡，满嘴流油。

“哟，这儿挺热闹啊？”

二德子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脸上带着惯有的痞气。

他的目光先是被趴在地上的杨轩吸引，皱了皱眉。

然后，他看到了门内地上躺着的雪莉，还有她嘴角的血。

二德子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几分嫌恶。

“晦气！”

他嘟囔了一句，目光扫过僵立在门口的蒋峰。

起初他没太在意，只是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昏暗的光线下，蒋峰的脸半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格外慑人。

二德子眯起眼，仔细打量着蒋峰。

那挺直的脊梁，那紧握的双拳，还有那眼神里压抑不住的恨意……

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猛地撞进二德子的脑海。

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几个月前，那个敢拿着柴刀冲向他的半大孩子！

虽然长高了，脸也长开了，但那股子倔强和狠劲，错不了！

“是你？！”

二德子猛地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烧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沾满了尘土。

他脸上的痞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愤怒，像是被触碰到了旧伤疤。

“好小子，你还敢露面！”

二德子咬牙切齿，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他想起当初被这小子划伤胳膊的狼狈，想起主子面前丢的脸，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蒋峰的心脏骤然收紧。

他认出他了！

几乎是本能反应，蒋峰一把拉起还在哭泣发抖的杨轩。

“轩儿，快跑！”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二德子狞笑一声，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吧”的脆响。

“想跑？晚了！”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朝蒋峰扑了过来，拳头带着风声。

蒋峰侧身险险避开，拉着杨轩就往院子外面冲。

杨轩吓坏了，小脸煞白，被蒋峰拽着，跌跌撞撞地跟着跑。

“站住！”

二德子在后面怒吼，拔腿就追。

夜色下的土路凹凸不平，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踉跄奔跑，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恶犬。

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咚咚咚，像是敲在人的心上。

蒋峰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护着身边的杨轩。

穿过几条空无一人的巷道，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近。

二德子的喘息声像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充满了暴戾。

“抓…抓住你们…打断你们的腿！”

他断断续续地吼着。

蒋峰看到前面一个更窄更黑的巷子口，几乎没有犹豫，拉着杨轩一头扎了进去。

巷子很深，两边是高高的土墙，堆满了杂物和垃圾，散发着一股霉味。

跑出一段距离，蒋峰猛地停下脚步，拉着杨轩躲进一个堆放破筐的角落里。

他捂住杨轩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

巷口传来了二德子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他粗重的喘息。

“妈的…跑…跑哪儿去了……”

二德子显然追得太急，有些脱力，扶着墙壁大口喘气。

他的脚步声在巷口徘徊了一阵，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追进来。

蒋峰和杨轩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蹦出来。

汗水顺着蒋峰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有些刺痛。

过了好一会儿，二德子的骂声和喘息声渐渐远去。

他似乎放弃了追进这条黑黢黢的巷子。

巷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几声狗吠。

蒋峰这才松开捂着杨轩的手，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大口喘着气。

杨轩惊魂未定，小手紧紧抓着蒋峰的衣角，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夜更深了，寒意刺骨。

娘死了。

家没了。

他们成了无处可去的逃亡者。

蒋峰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的孩子，又抬头望了望巷子口那片被切割的、没有星光的夜空，眼中最后一点温情似乎也被这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