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犬(二版)

麝香鹿最重要的麝香囊毫无疑问被尼德兰割下,而完整的鹿尸则被村民们共同买下。

  在宵禁后,我仍旧兴致不减,向村长讨要了一根蜡烛,就追着尼德兰询问他的经历。

  我实在是太想知道,一个人和一条狗,在一大片丛林之间,是怎样发现一只珍贵的麝香鹿,而又精准的射杀它的。

  尼德兰对于我的问题做了详细的解答。

  我听他讲这些,就像是在翻看一本世界上最完美的狩猎书。

  而当我听到入迷时,一声响亮的“啪啦”打乱了尼德兰的授课。

  紧接着,便是沉闷的“哐当”声,就像某个东西撞上木板似的。

  我们下意识扭头往屋外望去,却透过窗户看见一个黑影闪过。

  我顿时吓了一跳,尼德兰却条件反射般拿起猎枪,飞似地冲出去。

  随后是他忠心的猎犬,最后便是我。

  3月21日,狂风大作,阴云密布,夜晚格外漆黑,村寨中更没有路灯,于是唯一的光亮便是我们的房间。

  待我踏过门槛时,便见到尼德兰和他的猎犬站在门外。

  尼德兰紧张地端着枪,始终不敢跨进黑暗,听见我出来,便大喊着:“它跑了!它跑了!去拿蜡烛来!去拿蜡烛!”

  而他平时悠闲的猎犬,喜欢嚼蜥蜴的老战士,此时也止不住地狂吠,颇像一条变异的狼。

  这番场景让我头皮发麻,我从未见过两人如此失态,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只得匆忙应答,终于手忙脚乱地拿上蜡烛又冲出来。

  “然后呢?尼德兰!”

  “把房子给点着!”

  “什么?”

  “我说,你要把房子给点了!”

  我不敢相信我所听到的,他要做什么?放火吗?可这些熟睡的村民怎么办?

  于是在烦人的犬吠与风声中,我们又一次互相大喊,于是他的命令又冲进我的脑中。

  可无论这些命令重复多少遍,我都不能理解,更无法相信为什么尼德兰要这样做,我甚至无法编造出一个理由说服自己。

  直到狂风吹灭蜡烛,我在那一刻被尼德兰一个飞扑撞进屋内,被他对着耳朵大喊:“去重新找根蜡烛!我们去追它,你不是想要去追它吗!”

  我那一团乱麻的大脑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开始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

  又在手忙脚乱发誓自己必须遵从尼德兰的命令后,我们竟然举着火炬与尼德兰在山脚行走了。

  在这里我必须要向你说明,无论是事前还是事后,我都永远承认,待在屋内是最好的选择。

  夜晚里的空气可称不上清新,月光时隐时现,我与尼德兰一左一右夹着火焰,守着那约2英尺的光明,就像母鸡面对老鹰一样紧张。

  尼德兰的猎犬则承担起向导的职责,它站在火光边缘,循着血腥味前进,继续不知疲倦地对着黑暗里吠叫,吓走路旁的夜行性昆虫。

  夜晚9点左右,当我们接近阿拉克兰达河时,猎犬突然停止吠叫,转而发出令人牙酸的低吼声。

  它开始慢慢后退,抽动鼻子,眼睛死死盯着火光边缘处的,一坨黑漆漆的东西。

  最开始,我认为那是块石头,因为我的鼻尖还是只环绕着浓烈的腐草酸气息,没有新鲜尸体应有的强烈血腥味。

  为解决疑问,我自然下意识跨过猎犬走近两步,把火炬往前递,竟照耀到一根断指,进而是一只完整的手臂,一具惊恐的面庞,最后是一个模模糊糊被啃食大半的身躯。

  我咽口口水,心中越发不安,就用另一只手扯着尼德兰的衣角,示意自己想要上前查看。因为我确定我需要做些什么。

  而尼德兰则顶顶身子,端着枪向前走一步,我也就跟着向前走一步。

  就见到那女人被开膛破肚,除了大肠内脏皆被啃食殆尽。无论皮囊里外,都不见血液,只能照耀出那被沾满的、恶心的水渍以及令人生理性厌恶的屎尿。

  我忽然明白为何没有血腥味了,它也许用口水遮掩了,是让我误以为那是腐草的酸味吗?

  还没确认那是谁,竟听见后面传来“嗷呜”一声。

  紧接着后背传来一阵冷意,我鸡皮疙瘩四起,立马向后望去,可只是又见一个黑影——带着血腥味——露着些斑纹,就像印度人描绘的尸虎,也可能是“斯潘戒喇”?或其他?

  下一秒,那只猎犬便瞪着双眼,歪着脖子从我面前划过。正是他人所描述的场景“像猎豹拖拽羚羊般掠过岩壁”。

  “啊啊啊!”

  我的勇气像被撕碎的沥青幕布般垂落,下意识往后退。

  尼德兰却突然抓住我的后颈。

  “别怕……别怕。”

  于是我开始用手捶打着自己颤抖的心脏,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幅令我永生难忘的场景。

  到了后来,便开始想象着自己很坚强,想象着那些恐惧能被我锁进肚里,被胃酸消灭。

  我必须承认,这些就是一个精神病人的胡言乱语,可我当时确实是这么做的。就像“看不见便不存在”(本指《印度晨报》的笑话栏目)一般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