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这寒蝉袖箭，入手极为沉重，压得周小狗的手一坠，险些落地。

他拿好后仔细端详，只见这袖箭上布满了如同蝉翼的花纹，寒蝉之名也许便是就此得来，其内部构造极为精妙，无数细小的零件彼此紧密咬合，宛如生物的骨骼般天然生长在一起，仅仅是这样看着就能感受到不凡之处。

见周小狗爱不释手，左堂主微微一笑，指导周小狗带上了这件拜师礼，随后轻声道：“我们必须在今晚前赶到青石镇，不然就无法和大部队一起前往济州城了，你还来得及和家人告个别。”

周小狗摆弄袖箭的动作一顿，“这就要离开了吗？”

他回头望了下破旧的院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左堂主说：“师父，我能不能向您借点钱，等帮派发钱给我要些时日吧？我想给家里留点钱，好给爹补补身子。”

见左堂主不说话，他又赶忙补充道：“一点就够了，等我有钱了就还您。”

左堂主一巴掌扇在了他头上：“傻孩子，这天下哪有亲传弟子向自己师父借钱的道理，传出去我岂不要被人笑话？”

“放心吧，等我们走后，为师会安排人照顾好他们，你只需专心学艺，从你拜我为师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衣食不愁了。”

此时周小狗感激的谢过了师父，缓步走进了低矮的泥草房。

左堂主就这么静静地伫立在院中，一动不动，身后的黑衣人们也都是如此。

简陋的草房几乎隔绝不了任何声音，依稀能听见一家人离别前的叮嘱与不舍。

一刻钟后，周生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走出了草房，上面还露出来一节刀把，他对着左堂主咧嘴一笑：“师父，我们走吧。”

“不再和家人待会吗？时间还来得及。”左堂主看着双眼通红的徒弟有些唏嘘，当年自己又何尝不是背井离乡才得以拜师学艺？

“不了，早点到青石镇，早点让大家伙休息。”周生的笑容灿烂。

“行，那就走吧。”

刘护法一声令下，所有黑衣人极为秩序井然的开始撤离村庄，周生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的看着自己生活了十三年的家。

家人们都在屋子里，没人出来，转过一个弯后，就彻底看不见了。

出村的路并不长，村里的人纷纷或从房中探出头或站在院子里向这张望，只是没人上来搭话。

“或许今天自己会是村口那棵大榕树下，被讨论的最热烈的对象吧，”周生这样想着。

很快到了村口，众人上马，但问题随之而来，周生不可不会骑马，如果是那些普通的人选还好，怎么折腾也无所谓，但作为左堂主的亲传弟子，可就不太好了。

左堂主眼睛扫过众人，忽的一亮，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翘起，露出玩味之色。

他赶了几步胯下的骏马，来到了那黑衣少年的身侧，开口道：“燕离呀，不如让周生和你同乘一匹吧？”

那名为燕离的少年就像炸毛的猫般，细眸瞪大，直接拒绝：“我才不要让他称我的马，浑身脏兮兮的，这么多马匹，随便叫他乘一匹好了。”

“诶，这可不对。”

左堂主微笑着，有些奸诈：“这些人哪个不是五大三粗的汉子，马上本来就没有多大的位置了，况且他们的都是烈马，只有你这匹，是门主亲自挑选的温顺良驹啊。”

见燕离还是有些不情愿，左堂主语气有些变得严厉了，继续道：“这次你外出考核，表现本就不好，门主不知道会有多失望，现在还要使你的那点小性子？”

燕离心里一沉，不情不愿的打马上前，居高临下的对周生说：“上来吧，坐我后面，还有，不许碰到我。”

他这话说的有气无力，唯独最后几个字非常的用力，似乎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

周生看了看左堂主，虽然他也不愿意坐这少年的马，但既然是师父安排的，也许自有他的用意。

周生看准位置，一个纵身，就跃到了马上。

从来骑过马的他重心不稳，下意识的扶住了燕离的腰，入手时倒是颇为纤细，但并不柔软，而是充满了力量感。

“啊！把你的手给我松开！”燕离发出了一声惊叫。

“待会马还要跑吧，不扶着你我迟早也要掉下去。”周生也很委屈，自己有啥办法。

燕离也知道周生说的是实话，恨恨的说：“那就扶好了，千万别掉下去，还有，其他地方不许碰到我。”

“哦，好的。”

周生非常无所谓，他坐在燕离的身后，随着身下骏马撒开四蹄开始小跑，他透过燕离的发梢看到了不一样的视角。

骑马飞奔，这还真是从未有过的感受，切身的体验让周生意识到，他即将踏入和前十三年截然不同的人生。

“哥！三哥！”

熟悉的声音让周生回过了头，自己的弟弟正在村口那条黄土路上，一边迈开短腿飞奔一边大声呼喊。

“哥，你啥时候才能回来啊？”

周生扶着燕离的手下意识的用力，他扭过头大声回应：“很快！等你长大了，什么时候不馋糖人了，你哥我就回来啦！快回家去！”

骏马飞驰，四只马蹄起起又落落，扬起漫天烟尘。

小弟的身影被淹没在尘土中，模糊成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只有阵阵呼喊穿过呼啸的风声传进周生的耳朵。

直到马队奔驰过周生每天打柴归来，要走过的最后一个山坳后，连声音都消失不见了。

周生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两只野兔被他丢到了家门口，方才忘记告诉小弟一声了，不会被人捡了去吧？

他就这样，和一群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起赶向远方，对马队而言，这是归途，但对周生而言，却是长达数十年漂泊的开始。

直到多年以后，周生再度踏上这条路时，已不知换了几度春秋，他会感慨于命运的奇妙与往常，即使那时的他仍旧在路上。

“喂！”

一直策马奔腾的燕离突然大声喊了一声。

或许是周生的久久不语，让燕离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竟主动和他搭起了话。

“我记得，你是叫…周小狗吧？”

“我叫周生，新生的生。”

周生同样大声的认真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