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路远，是个成人摄像师。
时代变革后，人们已经不愿意再观赏原始的野性，他们沉浸于虚幻中的刺激快感。
我也成了处理城市垃圾的拾荒者。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我开始怀疑身边的人，
怀疑他们是不是从管辖区跑出的伪人
擦肩而过时，我会紧紧盯着他的脸看。
看他素白的脸皮，硕大的眼球，以及干裂的鲜红嘴唇.......
为了活下去，我拍了一些内容为穷人矛盾的片子供富人享乐。
但这远远不够......
我知道他们的欲望不是仅用人类就能满足的。
某天，
我看着手里捡到的成人录像带，再看着镜子里顶着女主角长相的自己，
心中有了一个全新的计划——
我要重操旧业，拍片。
拍一部伪人的成人片，
记录下他们成人的瞬间......
第1章 城是城中城
“华哥~你也不想自己注射药剂的事情被嫂子知道吧？”
小麦色少女面泛桃红，扭动腰肢一步一步将壮汉逼进巷子里的黑暗。
芊芊玉手拂过壮汉的胸肌，接着她几乎将整个脸贴了过去。
“小雨，你知道的，这种事，不行的......”
香风和鼻息打在脸上，壮汉浑身颤抖，整个人像要往墙缝里钻。
就在剧情即将恶化下去之时，一道呵斥声结束了巷子里的罪恶。
“卡！”
巷子口，路远一手拿着摄像机，面露不耐地靠近二人：
“我说了多少次，我们需要的是新，是那种全新的新？明白？”
路远穿着旧夹克，头发乱糟糟的，似乎很有艺术气息。
他是个成人内容摄像师，现在专职为有钱人拍一些片子，以此来维持生活用度。
具体内容则是有关穷人的雨后小故事，什么儿子的男伴，母亲的同事，翻来覆去，都是这些差不多的东西。
因为最近拍的片子同质化严重，路远手中的客户流失大半，如果再不做出改变，估计他们又要回到捡垃圾过活的日子了。
路远盯着两位演员麻木的面孔，想说什么，却憋在在心中。
他们三人都是在垃圾堆里长大的穷人，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太多。
对这种原始野性的呼唤早已麻木，自然无法开陈创新。
以前他们靠着从垃圾堆里找到的“前人遗泽”想一些好剧情。
至于现在......那些花花绿绿的碟片都被消耗殆尽了。
真的是穷途末路啊！
不过死在垃圾堆前多活了一阵，也算是挣扎过了。
路远心情烦躁，他可以翻垃圾讨吃的，那妹妹呢？
与此同时，肌肉壮汉拍了拍路远，明明是要说什么的样子，却转头走了。
这人姓华，路远管他叫华哥，他和妹妹刚来大春市的时候对方接济过他们，后来拍片就带上华哥了，也算报恩。
“小雨......”路远重重叹了口气，看向留在原地那个和自己妹妹看上去差不多大的少女。
“路哥，其实像这样的片子，早就挣不到钱了对吧。”小雨走近两步，目光灼灼地盯着路远。
她今天来之前跟朋友打听过，像这样女上男下的片子根本没有市场，但这样的废片她和华哥已经一起拍了好几天。
至于前面的片酬......定是路远强凑出来的。
晚风无话，路远被怼得沉默，想说的“算了，看在你们这么卖力的份上......”被堵在嗓子里。
握着片酬的手垂下来，路远故作镇定地回应：
“怎么可能......那群公司狗可喜欢我们拍的题材了，对，他们现在叫这反套路！”
时间短暂，路远来不及反复推敲，随便找了个刚听见的新兴词撂了出去。
“华哥和我凑了点钱......”
小雨像是没听见似的，从裤子口袋里拿出薄薄一沓钱，硬塞进路远手里，留下一句：
“路哥，这是我们那几天的片酬，还有华哥和我凑得一些钱，照顾好瑶瑶。”
接着她头也不回，像飞鸟似跑了出去。
可是......
把钱给了我，你们怎么活呢？
路远困惑，他搞不明白，这群被成为社会边角料的垃圾佬，为什么会如此心善。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路远没来由想起父亲教过自己的一首诗句。
......
昏黄街灯下，路远不时捣腾手里的摄像机，倒没按快门，只是从视窗里观察街景。
这样的行为只是用作放松，在回家的一段行程中择出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时间。
他倒没有为社会现状烦恼，只是在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生活。
拍片的路子断了，而他这样被城市机器设置成“垃圾佬”一辈子只配待在被垃圾堆满的大春市。
没法去正常人生活的外城去，自然没法工作，
不要指望这些脏乱臭的地方会有人付你工资。
比起钱，其实路远更应该担心自己的小命，
因为在大春市里，还有一座城市，里面居住着被世界成为怪物的东西——
伪人，
他们长着跟人类同样的五官，
有着同样的面皮，记忆，
但在遇到本体时，会像提前设好的程序一样激发原始野性，
随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人类吞噬殆尽，
彻底在社会上替代对方的存在。
当然，如果伪人饿急了，也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猎杀人类。
最要命的是这群东西不会死亡，地球联邦只好将其用钢铁城墙圈禁起来。
嗯，就是这样，
城是城中城，亦是城外城。
“哎......”感叹一句，路远数起来手里的钞票。
每天因为各种意外而死的垃圾佬何其多，路远觉得自己还是担心金钱更好些，
毕竟垃圾佬是握不住自己的命的，但对于钱，他们还有能力去换取。
比如——
将自己的大脑献给公司，成为掌控外城的人脑计算机的一部分。
“诶？那个做脑探的公司佬电话多少来着。”
路远绞尽脑汁地回忆，企图从记忆里那些差不多的公司狗里找出做脑探的家伙。
“看来我还是适合捡一辈子垃圾。”
他放弃了，就算想起来那个脑探姓甚名谁，估计也看不上自己这个差劲的大脑吧。
没趣的冷风袭进怀，路远回过神。
他贴在摄像机的眼睛从小小的视窗里看见了大大的自己。
一样揉成一团的碎发，一样黝黑的皮肤，以及同样在左脸出现的伤疤。
这样一个面无表情的“路远”水灵灵地出现在摄像机里。
从视窗里看起来，他距离拍摄者大约有十米的距离，橙黄的路灯照的他脸发白。
笔直的街道上相对站立两个男人，都身穿夹克，呆呆地看着对方。
“多好的表演苗子啊......”路远刚赞叹一句，转瞬反应过来。
如果他是路远，那自己是谁。
冷汗顺着脖颈滑落，遭晚风一吹，顿时消失不见。
“他们拥有和你一模一样的五官。”
“但没有和你一模一样的胃口。”
这句联邦开玩笑似的提示语在路远脑中回荡，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自己撞“人”了，
不巧，撞得是伪人。
不管是拍片，还是献脑，这些世俗欲望产生的想法都被路远抛掷脑后。
路远晃荡起来有水声的大脑只剩下一个念头：
自己要死了。
第2章 人是人上人
路远想骂街，更想咒骂这个世界，但由于急剧的恐惧，他连声带的控制权都丢了。
颤抖的手逐渐握不住录像机，竟然倒霉地按到了快门。
指示灯亮起绿光，这代表摄像机开始工作，将会记录下主人死亡前的最终时刻。
十多米外，伪人路远动了，他瞪大眼睛，裂开嘴角，向人类路远走来，
也许是在享受狩猎过程的美妙，
他甚至有闲心地同时迈出左手左腿，最后再迈出右手右腿，
平时有些呆傻的动作此刻却散发无边的诡寂。
想象一下，
你孤寡无依地走在回家的小路，
享受晚风惬意的时候，
街角出现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
你清楚地知道，这不是《银翼杀手》，更不是《终结者》。
现在只是2035年，人造人还停留于概念之中。
而那个突然出现的“你自己”莫名其妙地盯着你笑，
你没从他身上看见与自己一样的惶恐，
只有那种老饕看到珍馐的兴奋，
就好像你身上无时不刻弥漫的恐惧是他最好的吃食。
月光在大春市是看不见的，这里仅有的光亮只有路灯微弱的昏黄。
这条路就算在大春市这个堆满垃圾的地方也算的上极为偏僻，
就算你在这里放声歌唱也不会有人投诉你扰民。
偏僻到甚至连野狗野猫都不会途径。
用俗话说，这是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紧跟在兴奋后头，路远在自己那张黝黑的脸上看见了素白......
不单单是素白......
这个伪人在模仿自己，他开始模仿人类的恐惧.......
“咔哒！”
指示灯闪起红光，录像带从机器里崩了出来，露出上面男男女女花花露露的胴体。
这是路远为了迎合公司喜好，自己手绘上去的。
画像上的男男女女看着路远，小雨调戏他的台词被自动播放。
提前配好的淤泥音乐同步响起。
近处，是食人血肉的怪物，
远处，是外城看在眼里真切，却触不可及的繁华。
一切的荒诞都在讥讽他，
但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一个现实——
路远要死了，接着会活下来一个新的“路远”。
一步两步......
伪人路远以极缓的速度走来，但数十秒过去，他也到了近前。
温热的鼻息打在脸上，
路远呼吸一下子错了，他仍在呼吸，但肺部给他的感觉却是——
喘不上气。
“来啊！怪物，杀了我！”路远无声呐喊，他想在生命最后至少活得像漫画里的男主角。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挪不动步子，难道是因为自己就是漫画里注定被主角当混混收拾的垃圾佬？
熟悉的声音响起，路远心脏顿时漏了一拍，这个声音他听了二十八年，再熟悉不过。
那张黝黑的大脸上，五官回复正常，直直盯着路远看。
“小雨？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
伪人路远张开嘴，继续说：
“快点回家去吧，家里人等着呢不是？”
说着，他伸出右手，重重地摸了摸路远的头，随后右拐，驶进街道的昏暗。
“呼！”
路远大口喘着粗气，拥挤的情绪在此刻释放，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欢愉。
虽然没有搞懂伪人到底在干什么，又为什么放弃“杀死并取代自己”。
但他很兴奋，因为一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摆在他面前——
自己活下来了。
所有的麻烦、疑惑解决的前提都是活下来。
没再去想有的没的，
他飞奔回家，劫后余生带来的肾上腺素让他跑的飞快，
街边所有的景色都被忽略，他的视野里只剩下心中那座小小的垃圾屋。
仅仅半小时，路远就回到了自己那间破旧的垃圾屋。
小屋由钢板铸成，连接处打着钉子，造型古怪，几乎找不到一个完整的平面。
握住熟悉的由废铁做的门把手，路远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缓缓拧开。
他决定进门就给妹妹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大声告诉对方：
“我爱你！”（此处仅为生死之间对亲人的爱）
至于其他的麻烦，暂时还没能占据他死里逃生的兴奋。
钨丝点亮的灯光照了出来，打在路远小麦色的皮肤上。
房门大开，正对的是一面镜子，那是路远为了安全设计的，方便他在房间的任何一个角落看见闯进来的坏人。
镜子上是一个少女模样，
腰肢纤细，身材丰腴，
是拍片的好料子，
由于镜子是自制的，脸部稍显模糊，
但路远能清晰地看见少女搭在门把手上，小麦色的芊芊玉手。
“小雨？”
路远有点懵，小雨来他家干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要工资？
心跳逐渐平复下来，大脑随之清明，路远刚想打招呼，但转眼意识到了不对。
如果做客的人是小雨，那刚刚自己打开的是哪扇门。
嘭！
一道惊雷闪过，随后下起了狂风骤雨。
路远僵硬的低下头颅，他没能一下子看见脚尖。
目光所及，先是两坨滚圆，再是土褐色的大地。
不可置信地抬起手，路远看着眼前这双涂着美甲的小手。
“我是谁？”
这个疑问越过一切冲在了最前头。
雨片子哗啦啦打在身上，路远仿若未觉。
他轻轻把门推上，整个人愣在了雨幕之中，宽大的背影在黑暗中显得孤寂。
不待多余思考，钨灯的光又照了出来，门露出一条缝隙，轮椅声从房间里传出来。
“哥，是你吗？”少女的声音轻柔，如雨后春风。
门被彻底打开，少女抬眼呆呆地看着路远，整个身子缩在毯子里。
路远刚想开口解释，但又在镜子里看见那张熟悉的黝黑打脸，
心中的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句：
“瑶瑶，哥没事。”
安抚好少女，路远钻进拥挤的客厅......
如果那还算客厅的话，
报纸团做成的沙发扎的人屁股疼，桌子是木头铁块等等边角料硬凑在一块，最后用降解物凝成的胶质粘在一起。
如果说屋里的哪件东西算配得上家，也许只有挂在墙上的全家福，和挂在路远脖子上的录像机了。
这两件东西加在一起，就是他父母能留下的所有。
一时间，路远也不像往常那样觉得沙发扎屁股了，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这么说。
这一夜太混乱了，如果下场雨就好了，将一切冲刷殆尽，明天又是美好的晴天。
第3章 变革
铁板上雨声哗啦啦，路远这才想起，他期盼的雨早已落下。
愣了半天，路远想起今天出门的原因——拍片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盘录像带，以及挂在脖子上的录像机。
这并不是传统的录像机，它的外形更接近照相机，录像带也只有小小一块，差不多半个手掌大。
“估计是录到伪人了，这盘录像带又要赔进去了，瑶瑶的病......”路远自言自语。
“算了，当了这么久成人摄像师，每次一拍好都直接寄到公司狗手里，自己还没看过亲手拍的作品。”
说着，他把录像带装回录像机，按下播放键。
平淡如水的剧情缓缓划过，路远心中平静，如一汪死水，他对这种内容早已麻木，或者说，
每一个跟他一样的垃圾佬都已经麻木，只有公司狗们还对这种东西心存欢喜。
不出所料，视频的最后，是“路远”顺拐的滑稽模样。
“真滑稽啊！”路远轻笑，不知道是在讥讽自己，还是讥讽剧情。
听着卧室里传来少女安静的鼻吸声，路远顺势躺下，他也困了。
至于伪人是怎么回事？这种麻烦的问题还是交给联邦去忙活吧。
他这样没有明天的人，只需要钱......
疑问这种需要时间的东西，还是交给有钱人去琢磨吧。
不断调整呼吸，路远企图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困苦，但越调整，他越觉得呼吸困难。
胸口像是压着重物。
他下意识挠了挠胸口，触感Q弹，有点像小时候吃的旺仔扣扣糖。
转瞬，路远惊起，他走到门口那面镜子前，手指轻抚过镜子中少女小麦色的肌肤。
他拿起那盘录像带，又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路远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伪人放过自己的原因。
他打开用来垫沙发的箱子，从里面一摞碟片随机找出一盘，插入机器。
随着视频播放完成，路远再度起身，回到镜前。
眼前赫然是刚才碟片里男主角的样子。
为了严谨性，他转头去拿小雨拍的碟片，这次播放完，录像机指示灯闪烁起迅疾的红光。
路远的眼神顺着镜中少女小麦色的肌肤划落。
他想振臂高呼，却担心吵醒熟睡的少女，最后只得心中暗喊：
“我可以成为人上人了！”
有了这盘录像带，不用说什么进入外城的权利，只要随便变成一位世界名贵，就有享不尽的财富。
“路哥！不好了！”
急促的喊声比夜色更快照进来，小雨推开门，被眼前的场景吓到，花容失色。
路远立马明白小雨这是把自己当成伪人了。
“别喊。”他冲上去，捂住小雨的嘴巴，尽可能使自己的声音平静，缓缓说道：
“小雨，我是路远，因为某些原因变成了这样，不是伪人，能理解的话就点点头。”
小雨挣扎的动作持续了几分钟，在发现身上没有出现任何疼痛后终止。
感受着被捂住的嘴巴上下轻微晃动，路远慢慢松开了手。
少女看向一模一样的自己：“路哥，华哥他，他被审查那群兵带走了！”
被小麦色的小手拉着，路远在雨幕中奔跑，雨水把他团在一起的头发冲顺。
“就是那。”
顺着小雨手指看过去，远处空旷的废旧仓库里传出血腥味道。
路远瞬间明白发生什么，他刚刚路上给小雨解释了关于成人录像带的事。
来的路上，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安慰小雨，会没事的。
只要用成人录像带变成某个联邦要员，或公司佬，露出其独有的标志。
代表权利的袖口就会替他驱逐一切恼人的烦心事。
包里的碟片被一个个翻出来，路远愣住了，碟片都散在地上，封面被雨水打湿。
上面是男男女女们花花绿绿的酮体。
刺眼......且荒诞。
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路远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此时他才想起，
自己能做的只有舞动白花花的大长腿，去色诱那些兵痞。
“不可能的。”路远亲口否定了自己那个可笑的想法。
那样的色诱只会被兵痞们按倒，随后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然后看着他们把华哥丢进管辖区，沦为里面伪人的血食。
暴雨中，只剩下少女的哭声。
远处兵痞们抬着一堆垃圾佬的尸体远去，坐上车，哼着小曲，驶向那座黑暗中的城市。
路远扭曲地笑了，他想到一个比混入外城更好的挣钱法子。
他要拍片，
公司佬不是觉得不够新奇吗？
那自己就给他们呈上地球最猎奇的影片。
......
大春市，深夜，A07管辖区，室外气温：零下二十度。
大雪混着寒风，夹杂着人对活下去的渴望，同时陷进了岗亭房檐里。
王刚是新调到这里来的审查，他和旁边的大哥黄旭一同执行对管辖区的戒严工作。
“黄哥，这个点了，我们还要在这守着吗？我看不会有人傻到来伪人聚集地的吧？”
王刚眼皮耷拉着，看向管辖区内那座昏暗的城市。
见黄旭不理他，于是继续开着玩笑：
“我听说最近联邦关于伪人的政策......”
“少说废话！”黄旭对自己身边这个癞子并没有好感。
他站得笔挺，视线扫过每一个企图靠近这里的黑影。
很快，王刚所说的傻人就出现在不远处。
来人一头金发，身着条纹西装，背后背着和身形俨然不符的大包，胸前公司的牌子金的发亮。
这个傻人径直走来，成为了岗亭里第三个人类。
“伊森先生，我再次确认一遍您的工作。”
黄旭目光灼灼，盯着眼前这个手拿摄像机的金发男人。
“您由荒城公司委派，进入伪人A07管辖区，为广大社会拍摄一部关于伪人的纪录片？”黄旭一字一顿。
“是的。”
公司代表伊森坦然自若地站在窗边，欣赏着围墙背后深陷夜色的城市。
“你不觉得伪人是一种非常艺术的生物吗？世界将他赐予给我们，就是为了来完成我的艺术。”
伊森张狂大笑，他手轻抚过玻璃，眼中充斥着对未知情趣的追求。
“在进行检测前，我将按照联邦惯例对你进行询问。”黄旭轻声讲。
第4章 通过审核
黄旭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的行为准则更没有因为面前的年轻男人是荒城公司而动。
他参与过战争，对所有活着的东西一视同仁
尽管过了今夜，当这个伊森返回荒城公司顶楼，可以随意更改他的调动，甚至直接塞进他们身后那座管辖区。
“您是否确认自己是人类？”黄旭问。
“否。”
伊森依旧贪婪吮吸着那座神秘城市的曼妙。
“先生！”
黄旭加大音量，顺便按下王刚手里的电棍。
“是，没错，我是人类，又怎么样呢？”
伊森歪头嘟嘴，看着黄旭在表格‘是’的那一栏打勾。
他很清楚，不论自己怎么回答，黄旭都会在表格上打下“正确”的答案。
所谓正确，就是“权力”需要的答案。
“伊森先生，您是否见过自己的同类？”
“哦？”
伊森嘴角咧到了最开，方便露出他那经过机器打磨的黄金钢牙。
就算时代变迁，恶龙依旧喜欢黄金。
“黄审查，你所说的同类不会是你自己这种吧？”
伊森拍打黄旭的右脸，发出清脆啪啪声。
“对于混迹于垃圾佬之间的同类们，我可是没有见过的哦。”
他的声音没有一开始的轻佻，转而掐住男人的下巴，骨节发白。
同时伊森居高临下看着面前这个非常有职业原则的男人在纸上打上对勾。
伊森喜欢这样，因为可以品尝到这些同类们的可悲。
味道非常香甜。
王刚指节发白，大拇指按在电棍开关上，以便随时反击。
但他清楚，这样做只是徒劳。
没等电弧闪烁，面前这个金发男人就会在转瞬之间将自己摁倒在地，最后在行动报告的末尾写上：
发现疑似伪人，已送往管辖区。
这就是2035，一个人吃人的时代。
富人大于伪人，他们无法杀死伪人，却能用厚重的钢铁将伪人拦在城墙内。
穷人只有混在垃圾堆里的份，他们比伪人更低等，因为伪人至少还有富人关心他们是否安全，有没有逃出管辖区。
而穷人，只是一串城市建设的数字罢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地上堆积起厚厚一层，大约没过靴子。
伊森收回右手，背对二人，傲慢且无礼地回答：
“让我们快点吧！”
“我确实杀过人，且认同自己的行为无罪，以及对以上的问题毫无疑惑”
他没了耐心，声音急促而扭曲，转头看向案桌。
那份审查表上，每个格子都被填上正确的答案：
您是否杀过人/否
您是否认同自己的行为无罪/否
黄旭仍旧低头伏案，直到他手中的检测仪器发出绿色滴滴声，证明对方是活生生的人类。
才在表格最后且最重要的地方写下答案：
您是否对以上问题产生疑惑/否
被审查人身份：人类
“你可以走了，伊森先生。”黄旭冷冷地说。
岗亭的门被推开，冷风和雪花倒灌进来，让人睁不开眼。
伊森双手发力，随意地将门卸了下来，任由刺骨的冬天在屋内降临。
“哼，一群还在用纸笔的猴子。”
他头也不回地离去，影子消失在黑暗中，连同他自己，一样化为虚无。
岗亭内，雪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王刚哆嗦着腿，他能做的只有尽力裹紧衣服。
二人只穿着单衣，岗亭维持温度靠那扇铁门，但它现在坏了，陷在雪地里。
他们不能出去，岗亭的检测系统还在运作。
出去，按在脑子里的炸弹会先一步爆炸。
无能为力，他们对于自己奔向死亡的未来无能为力。
至于能否在这个寒夜存活下去，就看命了。
“黄哥，你明明知道他是公司狗，为什么还要那个样子。”王刚埋怨，却也做不了什么。
一切的嫉妒和憎恨，在此刻都比不过活下去更重要。
二人紧紧靠在一起，互相奋力吮吸对方身上散溢的热量。
“因为尊严......”黄旭声音发颤，双眼已经牢牢闭上，细密的雪渣子在他的眼睫毛留居。
王刚心中冷笑，他无法认同黄旭这种可笑的想法。
他很想学着刚刚那个黄毛男人那样拍拍黄旭的右脸，问问这样值得吗？
却没有力气真的付诸行动，
他昨天还是看着一群垃圾佬跪拜在自己面前的王审查，今天却就要死了。
昨天垃圾佬的命被自己紧紧攥在手里，今天自己的命就要攥在那群公司狗手里。
“我叹命运的无常，不公的社会......”王刚念叨不知从哪学来的诗词，声音渐渐消失。
厚重的白雪逐渐代替二人身上的单衣，温度表读数那一抹红也被白色代替。
......
阴影中，男人大口地喘息着。
他躲在垃圾箱里，
身上的条纹西装寸寸开裂，金色胸牌消失不见。
根根金发自头顶飘落，如室外的雪一般，不过它们接触到地面就化了。
男人喃喃自语：
“我进来了，瑶瑶的病有法子治了，那个杀了华老哥的兵痞也要死！”
他的神情逐渐兴奋，原先的伪装全部消失不见。
男人污黑的长发混杂着泥土，皮肤黝黑，表面坑坑洼洼，左脸有一道疤痕。
这个样子出现在监视器下，后台会自动蹦出一个称呼：
垃圾佬——路远
接着，会有一群手拿电棍的兵痞去处理，
条件好的，送往公司充公，条件差的，就地净化。
黑暗中，路远拿出包里的录像带，里面的胶卷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个空壳。
他慌忙再从包里第二个夹层掏出准备好的备用录像带，装进手里的摄像机。
动作不敢有半点耽误，这是他的命，也是妹妹路瑶的命。
有了它，路远才能假扮公司职员伊森通过审查。
有了它，路远才能在这座伪人的城市活下去。
有了它，路远才能拍下一部属于伪人的片子，从那些富人手里换回足够的金钱。
“嘎吱，嘎吱......”
是靴子踩在雪地里的声音，
路远手上的动作猛地停下，他将耳朵紧紧贴在垃圾箱内壁，静静聆听。
但天不遂人愿，带给他唯一安全感的黑暗被驱散了，一双手打开了垃圾箱盖板。
紧接着，
一颗头探了进来，
脸皮素白，
眼睛硕大，
嘴唇鲜红干裂，
以及那张出现在监视器下后台会出现：
审查——黄旭
的脸......
--麦片不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