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睁开星蓝色的眼眸，在满是电子仪器的房间里醒来。
“姐姐？”
“滋滋——”仪器的电流声充斥着这间昏暗的房间，顶替了原本温柔声线的应答。
少女试图站起，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束缚在了椅子上，借着仪器屏幕发散的微弱的光，她低头向下看去，无数的数据线与电线在面前的地板上交织，然后一一被送入转接器，最终连接到自己身体上。
“咔——”
面前最中间的一个电子屏幕从花色的样式转变为模糊的影像，一位女子似乎端坐在另一侧的阴影里，连辨识出轮廓都十分勉强。
“人造体编号60037，我是你的『处刑人』，你的心脏还能跳动约13分钟，之后将停止运作，不再向全身送入循环液，进入停机，不再接受任何指令。”故意用电子拟合的声音传出，“如果还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请告知我，在合理的情况下，我有义务协助你。”
“好……我知道了……”
这是独属于人造体的『处决』，是生者给将死者的送葬，是人类对其创造物宣判的死刑。
任何临近回收期限的人造体，都会被其持有者停机，然后被处刑人取走，删除数据，处理后，统一进入回收站，统一进入属于他们的墓地……
“我……想再见一下姐姐，拜托了！姐姐看见我不在了肯定会担心的！我想告诉她！至少告诉她我去了哪，还有！我还有话想……说……”
啊……
任何临近回收期限的人造体，都会被『持有者』停机……
是……姐姐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明明是人造体，应该不会有喉咙哽咽的感觉，可是……依然会觉得有些话想说，但是说不出口。
但……但……哪怕是这样，还是想见她……
还是想再见她一次！
嗵——
这是心脏跳动的第一次——
睁开眼是光……久违的光……
得益于机械结构，并不会因为长时间的黑暗而在初次睁眼时感到炫目。
“执行指令：躯体自检。”面前黑发的少女俯低身子，身上穿着着普通的工装，还沾染了一些脏污，但是棕色的瞳却尤其透亮，似乎比那些光更令人神往。
“躯体自检完成，可正常运行。各区域功能性略有下降，记忆存储区可能出现混乱与丢失的情况。”
“是你……把我修好的吗！”人造体少女抬起左手，在之前，这是已经完全破损无法行动的部位。
“嗯。但只能这样了，还有一些瑕疵，我处理不了。”
“谢谢！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人造体少女起身，叫住了准备走入旁边黑暗房间的对方。
她顿足，站了好一会，才侧身回头：“响，声响的响。”
嗵——
又是一声似乎来自于很久以前的心跳。
“你……不高兴吗？”
“姐姐，我不想回去……”人造体少女蜷缩着，埋低头。
“可我毕竟不是你的持有者，回到他们身边……”
“姐姐在修我的时候见过我的记忆吧？”
“嗯……”响含糊的应答了一声，“暴力对待你是违反规定的，我这里会帮你搜集证据，提交给监察部，你的‘父母’会收到处分。”
人造体少女沉默了，愣愣的看着面前摇曳的灯火，橘黄色的，很温暖，但是感觉有点暗了。
响在边上专心的调试着机械零件，这是工作，也是娱乐，她好像对此以外都漠不关心，世界在她手中仿佛被收束为一个点。
或许……自己在她眼里也只是一个零件？
少女细细感受着那些数据拟合出的情绪，有点点苦，噎着嗓子，但是……不说出口的话，就没机会了。
“姐姐……为什么当时会把我捡回来，修好我呢？可以告诉我吗？是……因为看见我被丢在路边所以……觉得我可怜吗？”
“咔——”轮轴卡死的声音，来自于响手中摆弄许久的机械零件。
“我……希望你能过的好一点，你回去，有处罚之后，你的‘父母’就不会再暴力对待你了。”响把零件丢进一边的废弃堆，背对着，看不见她的神色。
“仅仅是不被暴力对待就算好吗？”
人造体脱口而出的言语，让响的身形仿若定住在那一瞬刻。
是……说错话了吗？
但……这的确是我的疑问。
人造体少女紧张的攥紧衣袖。
哪怕最后不能留下来也可以，但想知道她的回答。
“你……愿意留下来？留在我这里？”
“唉？嗯！”
“好……那以后，我是你的『负责人』，响，会称呼你，叫做‘诗’。”棕瞳黑发的少女微微侧过头，温柔的灯火勾勒出她秀美的容色。
嗵——
束缚已经被解开了，这是她最后的自由。
诗拔下插在自己身上的数据线，起身，走向背后那扇门，扭动把手，打开门，外面下雪了……
“需要我帮你通知你的负责人吗？”处刑人电子拟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不用找姐姐了，我看会雪就好。”
“唉？好。”处刑人的语气第一次出现了起伏。
雪，纷纷扬扬，从阴沉的天空洒向人间，缀出皑皑洁净，让世界为其倾身，留出肃穆寂静。
诗倚靠在门框上，没出声，也没走，就这样看着面前的萧瑟。
这个样子……真是和那个时候一样啊。
嗵——
“姐姐很喜欢雪吗？”诗端来一杯热茶，看见响坐在窗台上，愣愣的看着外面。
“谢谢，”棕瞳的少女接过，抿了一小口，“算……喜欢吧，下雪的时候很安静。”
“姐姐喜欢安静的啊……可是诗经常吵吵闹闹的呢，那……是不是意味着，姐姐不喜欢诗呀。”诗低下头，故意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唉？噗。”响轻轻笑了，把茶放在一侧。
“所以……姐姐到底喜不喜欢我呢。”
“嗯……你猜猜看？”
“那一定是喜欢！”
“唉！当心点！”
诗扑入响的怀里，然后顺势攀上窗台，依偎着她，享受了片刻温存后，扭头看向与自己一窗之隔，银装素裹的外侧，那里漫天飞雪，静寂无人。
“为什么呆呆的，在想什么呢。”响轻柔的抚摸着怀中少女的头发，和自己熟悉的机械零件不同，舒适，柔软。
“姐姐，以后每年，我们都一起看雪好不好？”诗抬起充溢着期待的眸，看向棕瞳的少女。
“嗯……诗喜欢的话，就可以。”响说完这句话，快速的扭头，重新看向那场雪，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很浅，但是诗看见了。
“系统，帮我把这段记忆，加入珍贵数据中。”诗偷偷对自己的记忆存储系统下达了命令。
嗵——
“姐姐……这个药……”诗看着面前在沙发上痛到蜷缩起来的人，自己的心仿佛同样痛楚。
她连忙端来一杯水。
“唔……咳咳，谢。”响喘着气，似乎渐渐平静下来。
诗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把她拥入怀中：“姐姐……诗带你去趟医疗好不好。”
“不用……去过了，没用。”
“可……我之前从来没看见过姐姐这个样子，为什么会突然就这样。”诗将怀中人抱的更紧了一点，似乎怕她像已经破裂的瓷，一松手就会碎开，落向地面，片片清脆。
“别担心，我之后会申请做一个义体改造手术，到时候，就和诗一样，有机械结构了。”响似乎在尽可能让自己的话语显的活力一些，“还可以稍微调整一下外貌呢，诗想要什么样的姐姐？比如眼睛的颜色之类的？”
“这样就好，我喜欢姐姐棕色的眼睛！很明亮，很好看……”
“噗，”响轻轻笑了一声，“别说话……安静，我听听，诗说这些话心跳会不会加速。”
“嗯……果然不会呢，但很特殊，很安心，一直都是这个频率……”
“嗵——”
“嗵——”
嗵——
人将死前，都在想些什么呢？
好美的雪啊……
那段记忆有点损坏，有些记不住了，但好像被姐姐捡回去的时候，也是这种雪天。
她先是抱着，然后又换成背着，一步一步，在阴沉的天空下走着。
雪染了她一头白发，在眉前凝了霜，她棕色的眼睛像宝石，流转着光。
别的，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很安心，莫名的……
嗵——
剩下的时间是不是不多了？
嗵——
“你还有约4分钟。”处刑人电子拟合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好……”
“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你是指……”诗回过头，看向那块有处刑人模糊声影的屏幕。
“就是……为什么不去见你姐姐了？”
少女轻轻笑了一声，又无比眷恋的望向了苍茫的雪：“‘临期的人造体，都会被其持有者停机，然后进行处刑’，姐姐虽然并不是我的真正持有者，但也是我的负责人，所以能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将我停机转交的，一定是姐姐……”
“姐姐她……一定是不想让我难过，所以才不告诉我的吧，她一定想了很久，很久……才有勇气做出离别，到底一个人忍受了多少，才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来呢……笨蛋姐姐……”
“姐姐直到我走向终点前的最后一刻，都始终祝愿着我能开心……我又怎么能回去见她，让她重新忍受一次离别呢……”
“嗯……”处刑人模糊的回应了一声，电子声音的掩盖下，似乎出现了些许颤动。
嗵——
“诗，都这么晚了，睡不着吗？”两个人躺在床上，面对面，互相依偎着。
“姐姐才要早点休息呢，况且人造体需要睡觉才奇怪吧，帮诗把睡眠模拟关闭了不就好啦……”
“不要，歇息不论是对机械和人都有好处，而且……这样姐姐就能抱着你一起睡了。”响笑了笑。
“姐姐越来越坏了，最开始可不这样，”诗故意用着生气的语气，身体却向响的怀里蹭了些许，“话说……姐姐换的机械身体还习惯吗？”
“挺好的，本来也就没太明显的差异，而且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也应该习惯了。”
“可我之前看见姐姐在调试着什么啊，要不要诗帮忙，姐姐一个人不好弄吧。”
“不用啦，在做一点点功能升级，有辅助工具辅助，我自己就可以。”响抬起手，轻柔的摸了摸人造体少女的头。
“功能升级？什么功能呀？姐姐会变得拥有超能力吗？”
“不会啦，诗想象力还真丰富，”响笑着，看着面前少女星蓝色的眼眸充溢着期待，“具体是什么，卖个关子，诗之后就知道啦。”
“唔……好吧，突然想到还有一个问题呐……姐姐，诗死后会看见天使吗？”
“欸？妹妹在想什么呢？”
“因为突然想到啊……人死后可以看见天使，但我是人造体，所以就想知道可不可以看见。”
“放心吧，一定可以的。”响将诗拥入怀中。
“这样啊，那就好，这样诗死后还能看见姐姐，诗就不怕死啦！”
“欸？噗……放心吧，只要姐姐在，诗就不会有事的。”
“嗯！”
响感觉到怀中的少女将头埋低了些，她也伸出手，把诗抱的更紧了些。
“睡吧。”
“嗯，晚安，姐姐……”
嗵——
诗坐回房屋中间的那张椅子上。
“人造体编号60037，处刑即将开始，你还有什么想要在最后转达的吗？”电子拟合的声音在此刻，下达了执行“死刑”的通知书。
少女闭上星蓝色的眼，轻轻摇了摇头。
想说的话太多，多到每天说都说不完。
能说的话太少，少到连句遗言都留不下。
“好，我将激活提前植入你体内的处刑程序，程序开始后，你将逐步停机，记忆以及意识将渐渐消失，过程中不会有痛苦，祝你……”
“来生幸福……”
嗵——
开始了吗？开始了吧。
嗵——
好神奇的感觉，心跳变得好清晰。
嗵——
“以后，我是你的负责人。”
嗵——
“姐姐，尝尝这个，诗新做的，嘿嘿。怎么样？好吃吗？”
嗵——
“诗在想什么？噗，愣愣的。”
嗵——
据说……人死的时候会有走马灯，人造体原来也会有吗？
嗵——
“诗，把那个工具递给我一下。”
“这个嘛？”
“对的，谢谢。”
嗵——
“姐姐，我刚刚做了杯果汁，姐姐歇下来的时候记得喝掉哦。”
嗵——
“姐姐，很晚了，该休息了，注意身体嘛。”
嗵——
“姐姐在干嘛啊。”
“给我可爱的妹妹挑一件衣服。”
“姐姐喜欢哪款啊……”
“嗯……这个。”
“那诗也要这个啦！”
嗵——
“当心点啊，别摔着了。”
嗵——
“姐姐，以后每年，我们都一起看雪好不好。”
嗵——
“在死后也能看见姐姐，这样诗就不怕死啦！”
嗵——
经常觉得自己好幸运，别人都是在死后才能看见天使，而我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天使。
嗵——
诗以后就不在了，姐姐也也一定照顾好自己啊，不能再大半夜修东西了，不能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一整天了，番茄煮的时候放点盐才会更甜啊，还有……多出去走走，认识一些新的人，不然姐姐太孤单了吧。姐姐还要注意气温，虽然现在更换机械身体后也不会生病就是咯。
诗不能陪姐姐看雪啦，不能和姐姐一起入睡啦。
姐姐……诗有好多好多想交代的话啊……无论说几天都说不完啊……
姐姐……诗不想死，诗想继续陪着姐姐，可是不行了，不行了啊……
诗……好想再抱一下姐姐啊……
姐姐会按照约定来接诗的，对吧？
嗵——
……
嗵——
……
嗵——
记忆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最开始的雪天。
受损的视觉感官在茫茫白雪里回馈出一个少女的影子。
当时是被哪一束信号指引的呢？
残破的人造体向迎面走来的少女伸出了仅能移动的右手。
“你……是来接我走的吗？”
好在语言系统没有受损，声音还算正常，人造体少女有些宽慰。
“你是天使吗？和书里的不太一样呢，会判决我去哪呢……”
面前的人似乎稍微有些愣神，随后她轻轻“嗯”了一声：“我来带你走，从地狱……去人间……”
人造体少女短暂的闭上了眼，在这之前，她模糊的视觉却在对方棕色的眼中，捕捉到了瞬间颤动的光点。
嗵——
还会和那个时候一样吗？
来带我走吧……姐姐……
嗵——
意识如同渐渐沉入了昏暗的海底，思维被裹上了粘稠的浆，而记忆就好像一块坠地的琉璃，散落了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重复凌乱着的温言呓语。
一切都结束了……就这样……
原来死亡是这样平静吗……
睡吧，睡吧……
晚安，姐姐。
晚安，世界。
嗵——
……
嗵——
……咚——
心跳声，很熟悉，但是又有点陌生，好像这个声音不该属于自己。
咚——
睁开眼，是熟悉的房间，有些昏暗，但是很亲切。
起身看见光的刹那有些许炫目，但是很快就变的适应了。
窗外似乎在下着雪，白茫茫一片。
少女轻轻皱眉，她觉得自己身体有一点奇怪，似乎在习惯上有一些差别，但是又没有发现问题。
很微妙的感觉，但倒也不影响什么，没有过多在意，她走到客厅，然后又到了一扇门前，推了进去。
这是响的工作间，她经常在里面一呆就一天，但是今天，她不在里面。
“姐姐？”少女轻轻呼唤了一声，但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她走了进去。
咚——
那张堆满机械零件的桌上，此刻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旁边的废弃堆也处理干净了。
那盏橘黄色的灯被静静摆放在一角，提供着温暖的照明。而桌的正中央，端正的摆放着一封写满的信。
少女轻轻拿起了它。
咚——
“诗，对不起啦，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你现在的情况和事情经过，先别害怕，姐姐一直都在你身边，这是答应你的，只是现在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我其实在写下这一句话之后，犹豫了很久，在思考，我该怎么样去说这些事情，也没有办法确定诗看到这封遗留的信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刚醒过来，或许是找寻我无果的许久之后，想说的话其实多到这张纸都写不下，但是偏偏又不知从何起笔。”
“但是很多话，错过了这一次就再也没有办法说咯，所以这一次我会努力的写下来，在这张纸的正面反面，直到满满当当，再也写不下为止。”
“我小时候也是被遗弃在雪里的，父母的样貌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留下一点印象，那天的雪我反而记得，纷纷扬扬的，把人间染做了纯白的天堂，但是我想天堂一定不欢迎我，因为我当时好冷，冷到四肢麻木，思维模糊。”
“我那天在雪里看见你的时候，感觉好熟悉，好像看见了……远在过去的自己。我……复述不出，我说不出我是怎么样的心情，并不是完全的怜爱，也不是想彻底把你当做我以前在雪地里卷缩的身影。”
“当时收养我的人，是一位老妇人，她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很长的时间里都一个人，在我稍为年长一些后，就因病去世了，她走的很安静，连葬礼都没有其余人来席，就好像一片雪，落进了整个世界的苍茫里，无影无迹，我不知道我的出现是否给了她在生命的末端些许宽慰，希望是吧……”
“而我，大概是延续了她的孤单吧，又或许，和雪相依是我们的宿命吧，此后很长的时间里，我都一个人，习惯了这种生活，并且也觉得，往后余生，就如此，就和每年冬天都会下雪一样，日复一日。”
“所以其实在那段最开始的日子里，我……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你，诗的出现，其实给了我许多的机会啊，救赎过去自己的机会，以后都不用一个人的机会……但当时的我理解不了吧，我那时候会觉得，一个人生活是最好的，也本该如此，但是我的脑海里却有一个想法，在纷乱繁杂的心绪里无比清晰——我想救你，让你好起来，再好一点。”
“我有做到吗？有的话……太好啦。”
“我在以前有过很可笑的想法，我认为生命是没有意义的，其价值就是在每日的轮回里消磨殆尽的，但哪怕要我现在去回答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我想我也答不出，我觉得，不管什么意义，能和诗就这样，过一辈子，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诗是人造体，人造体都是有使用期限的，并且比人类更为短暂，临近期限，就会被处刑回收，而哪怕逃过了，之后的躯体的核心器件也会快速老化崩溃，就如同癌，意识清醒的感受着五脏逐渐的溃烂，所以才会有处刑人，以及提早的回收期限。”
“这并不是对罪人的『处刑』，而是面对未来的痛苦，所给予的，无可奈何的『赦免』……”
“但是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让诗离开，不想……我一定是懦弱的，胆小的，害怕自己又变成一个人的，我一定是自私的，无耻的，仅仅因为如此，就不想让诗安静的离开……”
“我想让诗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哪怕要用上‘我自己’，仅仅只需要诗还活着，对我……对无可救药的我就是一种的救赎。”
“我通过一些手段，弄了一些有副作用的药物，然后背着诗，开始大量频繁的服用它们，副作用开始在我身体里累积，扩散，最终难以治愈，我向医疗申请了更换机械躯体需求，因为我的病症很严重，所以并没有被拒绝，我也由此，获得了欺瞒‘死神’的面具。”
“在完成更换后，我开始改造，调整这些机械构件，因为是近乎全身性的更换，所以其内部结构和人造体的差距并不是很大，加上有提前设置好的程序机械辅助，并不难，但会害怕，会想万一出现什么问题，毕竟是在身上做修改，不过我必须要这么做。”
“我在躯体内，植入了一个类似人造体核心的伪核心，可以复制运转人造体的记忆意识，接入新的意识之后，为了防止产生混乱，就会让我的意识进入沉眠，让伪核心，接替身体……”
“我利用了自己作为处刑人的便利，能在最后处刑的时候，完成诗意识以及记忆的转移，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如果成功了，诗就可以用我的身体，继续活下去，如果失败了，那我……也可以去天堂陪诗了，就是不知道我这种人，有没有资格上天堂。”
“但是……果然还是对不起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咚——
少女握紧信笺的双手颤抖着，她似乎有种感觉，有种被溺进冰水里，有种呼吸被扼死的感觉。
她翻过信件，背后的字开始有些凌乱，似乎有水珠曾经打湿过。
咚——
“我本来应该提前告诉诗的，但是我做不到……做不到，我一定是个自私的胆小鬼，我说不出口，因为自己的自私，擅自剥夺了诗安静死亡的权利，要求诗面对这一切，和往后的孤独……”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是畏惧了孤独，产生了这样的邪念，我一定不是天使，才为了这种私欲……”
“其实在救赎的，一直是诗啊……”
“我的世界始终下着雪，好冷，直到有了陪我看雪的人，我才发现，雪也好美……”
“诗一定生气了吧，对不起啊……我不是一个好姐姐……”
“再见……诗，谢谢你……我的妹妹，我的天使。”
咚——
……
咚——
……
咚——
少女小心的放好信笺，如同没有打开一样，然后转身，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那无比亲切的面容出现在里面，黑色的长发，令人眷恋的眼眸。
少女向镜子里那熟悉的人伸出手，手掌逐渐贴合，传来冰凉到的触感。
咚——
“姐姐，以后每年，我们都一起看雪好不好？”
咚——
“诗死后还能看见姐姐，诗就不怕死啦！”
咚——
“我来带你走，从地狱……去人间……”
咚——
“放心吧，只要姐姐在，诗就不会有事的。”
咚——
“我是你的处刑人。”
“我是你的负责人。”
“我是你的姐姐，响。”
咚——
“姐姐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生你气呢，还说什么一直救赎的人是我，可……要是没有姐姐，我从最开始就死在那场雪里了啊！”
少女紧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棕色透亮的眼眸溢出泪水。
“呜……呜……呜啊啊啊——”
……………………………
……………………………
……………………………
嗵——
“姐姐，快看——下雪啦！”
--凝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