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雨声回荡

暴雨冲刷着废弃民居的碎窗,血液同雨水交融,渗入地下。

第二具尸体倒下的时候,顾沉并未彻底放松,沾着雨水的匕首反射出监控的红光,他知道组织高层正在监视他的行为。

“已接收实验资料。”耳麦传来电子音,“二号目标确认死亡?”

顾沉蹲到刚刚倒下的尸体旁,刀尖刺入研究人员心口时,隔壁房间突然发生剧烈爆炸,强劲的气浪破开墙壁,将顾沉掀翻出去。

监控被彻底破坏,耳麦也出现了故障,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顾沉扯下耳麦,谨慎地举起刀。

紧紧锁定的视线中出现一道娇小的身影。

白发女孩立于雨中,被淋湿的朴素病号服紧贴着瘦弱的身体,她暗沉如血的眼睛倒映顾沉举刀的身影,毫无波动。

刀锋划过女孩脖颈时迸发出金属的嗡鸣声,虎口传来的剧痛让顾沉想起二十年前的雨夜——训练营的铁丝网也是这样坚硬。

异能者。

顾沉心里一凉,情报出了差错,这里居然有他一个普通人无法对付的异能者。

比顾沉低两个头的女孩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又看了看一旁的尸体。

“他们死了吗?”女孩轻轻地问,声音不大,却能透过哗哗的雨声传入顾沉耳朵。

发现女孩并没有出手的欲望,顾沉冷静几分。

“死了。”

顾沉如实回答后,纵使女孩保持着面无表情,但他仍从女孩眼中看出来一种莫名熟悉的情绪,一种淡淡的漠然。

雨仍在倾洒,女孩抬起头,与顾沉对上视线。

“我是不是要跟着你了?”

顾沉还未回答,突然间喷出一口血,组织在他体内植入的基因毒素开始生效了,如果不快点回去交代,他很快就会和那两个研究员一样躺在地上。

该死的!明明是意外造成的通讯损坏,组织却仍不放心,以为这可能是他做的某些小动作……

顾不上女孩,顾沉快步向外走去,因疼痛渗出的汗水混合着雨水顺着脸颊流下。

女孩紧紧跟上来,踩着顾沉留在泥泞地上的宽大脚印。

走出数十步后,顾沉回头一看,发现女孩还在跟着自己,如果她就这么跟着自己回去,绝对会被组织关起来。

组织不可能会放过这样强悍的年幼异能者。

“别过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暴雨侵袭的无人小镇上,顾沉掏出手枪,对准女孩。

女孩看着顾沉手上颤抖的枪口,并未流露出害怕的情绪,沉默着站在不远处,似乎铁了心要跟顾沉离开。

“真麻烦……”见自己奈何不了她,手上的枪也早已打空子弹,顾沉暗骂一声,把枪收了起来。

“如果你非这样不可,就先去那边躲起来。”顾沉指向远处的阁楼,那是小镇少有的高层建筑,“等我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就会回来接你。”

女孩点点头,接受了顾沉的提议。

雨幕中,顾沉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一处昏暗的房间,浑身湿透的顾沉撞开门,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阴影中的接头人。

“给我解药……”他声音嘶哑的像是刀片在相互摩擦。

带着黑色口罩的接头人拿出一支针剂,扎进顾沉的胳膊,顾沉像是溺水的人得到了空气一样大口呼吸着,终于摆脱了死亡的阴影。

“解药只能生效三天,你最好在三天内给上头交出这次意外的完美解释。”

顾沉没有回应,径直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接头人问道。

“我回去清理一下现场,顺便把那些资料销毁了。”顾沉的脚步顿了一下,“你不用等我了。”

“都行,反正我也没有多余的解药了。”

回到之前的场地,顾沉仔细翻找出所有实验资料,之前传输资料的时候他并没有仔细查看,虽然上面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专业术语,但还是能大致看出来那个女孩是他们人为制造的“异能者”。

隔壁发生爆炸的房间也验证了这一点,里面有一台已经彻底损坏的休眠舱。

顾沉从实验资料上得知了女孩的名字——7号。

看着资料,顾沉忍不住咂嘴,7号似乎有意识以来就往返于各个实验室之间……完全没有正常的童年经历。

将所有资料销毁,并给现场营造出意外事故的痕迹后,顾沉准备离开这里。

走出门,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阁楼,便头也不回沿着之前的路径走向小镇外。

刚才的承诺只是为了暂时摆脱7号,她的身份很难处理,顾沉并不想让她给自己带来太多麻烦。

顾沉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可以为了组织杀人不眨眼,欺骗一个小女孩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当时让她留在这里,是考虑到这比跟自己回到组织而被当成杀手进行惨无人道的训练要好。

最次的结果也只是被对面的组织回收,继续进行研究……

顾沉突然意识到,这两个结果似乎并无区别,无论哪一个都不会把她当成人来对待。

但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顾沉只是一个连自己性命都无法掌握的底层杀手罢了。

豆大的雨滴在视线中延伸成线,编织着雨中的一切,走到一片泥泞地旁,顾沉停下了脚步。

即使暴雨已经冲刷了几遍,顾沉仍能分辨地上的脚印,大的是他的,7号的小脚印则套在他的脚印里,没有一个落在外面。

……

顾沉深吸一口气,狂奔来到阁楼,推开腐朽的木门,7号已经躺在地上失去了意识,额头十分烫手。

顾沉给7号披上外套,她瘦弱的身体几乎让顾沉毫不费力就能一路抱着返回家中。

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顾沉翻出一些退烧药,唤醒7号,在她迷迷糊糊间把药喂了下去。

碍于7号的身份,她没办法去任何医院,顾沉不知道这些药对她来说有没有作用,只能这样做。

处理完7号的事,顾沉这才冷静下来,思考起把她带回来的后果。

首先得处理一路上的监控,研究成果丢失,对面组织肯定会进行调查,顾沉得把自己在这件事故中的痕迹抹除。

其次7号不能频繁外出,这没什么好说的,顾沉考虑的是她不听自己话的情况下要怎么做,毕竟顾沉奈何不了她

还有……

思绪流转中,金黄的阳光攀上窗户、攀上书桌,照着顾沉睡梦中的脸。

7号悠悠转醒,睁开眼,看到顾沉趴在桌子上睡着的身影。

她先是环顾一圈,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卧室,房间并不整洁,男人的衣服裤子随意乱丢,7号钻出被窝,才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她从床上捡起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衣套在身上,光脚走到沉睡的男人旁,看着他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顾沉被一阵阵扑面的轻盈气息叫醒,顿时睁开眼,7号正在默默看着他,两个人的脸已经快要贴在一起,顾沉能清楚感受到女孩呼吸吹拂在自己脸上的触感。

“你什么时候醒的?你的烧退了?”顾沉被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与她拉远距离,但随后又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感已经消失了。

“刚才。”7号平静地说,声音像是窗边挂起的风铃。

顾沉注意到7号身上松垮的衬衣。

“那个,你的衣服湿透了,所以我昨晚就给洗了洗。”顾沉挠了挠头。

“我要做什么?”7号冷不丁地问。

“啊?”顾沉愣住。

“在这里,我要做什么?”7号重复一遍。

“什么都不用做。”顾沉反应过来,7号似乎把这里当成了一场实验,他走上前,揉了揉女孩的头,“我可以叫你……小七吗?你已经不用再做任何实验了。”

在顾沉宽厚手掌的抚摸下,7号的身体有些僵硬,她看着顾沉,暗红色的眸子中流露出疑惑。

“你可以叫我顾沉,我要去买早饭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蛋……蛋挞。”7号眨眨眼,犹豫一会,小心翼翼地说。

“你好好待在家,我很快回来。”

目送顾沉离开,7号一动不动,用余光确认房子里并没有隐藏摄像头之类的东西,才放下心来,下意识重复顾沉刚才话中的东西……

“家……”

工作日的街道上行人并不多,顾沉用手遮在眼前,今天的太阳额外强烈,介于工作的性质,他并不喜欢刺眼的阳光。

刚好附近有蛋糕店,顾沉进去买了一份蛋挞,看着众多陌生的糕点,他想起来自己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店铺。

又多买了一个小蛋糕,顾沉这才来到常吃的早餐店,买下一份常吃的搭配,坐在店里吃。

“今天是你生日?”店主看着顾沉放在桌子上的蛋糕,问道。

“不。”顾沉摇摇头。

“那就是有女朋友了。”店主一副猜透了的表情。

顾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索性沉默不语。

7号年龄太小了,根本没这种可能,更何况,他也没这心思,把7号捡回来只是为了让良心好受一些,虽然他并没有多少良心。

一想到7号还在家里等着,顾沉快速吃完早饭,准备结账,店主却拦在他面前。

“这一顿就不用了,你小子在我这吃了这么多年,终于找了个女朋友,下次把女朋友带过来让我看看就行。”店主笑呵呵地说。

“不是女朋友……”顾沉无奈地说,“是我自己想吃了。”

看店主并不相信的样子,顾沉也不再解释,拿着装有蛋挞和蛋糕的袋子回到家。

刚进门,顾沉就注意到7号正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投喂一样。

把袋子放在7号面前,虽然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睛却亮了几分。

小孩子就是这样,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会下意识表现出来。

顾沉打开蛋挞和蛋糕的盒子,意思是让7号随便吃,她却只把手伸向酥脆的蛋挞,把蛋挞吃完都没动那个香软的蛋糕。

“不喜欢吗……”顾沉拿起蛋糕,准备塞进嘴里,余光注意到7号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给你吃吧。”顾沉把蛋糕递出去。

7号接过蛋糕,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原来是没经过允许才不敢吃的……

顾沉坐在旁边,静静看着7号把蛋糕吃完,不知不觉走了神。

恍惚间,视线里的7号无意间变成了另一个形象。

咚——咚——咚——

心脏的异常跳动让顾沉回过神,他体内的毒素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了,他得想办法弄来解药。

“先应付上头,再处理监控的事……”顾沉迅速规划行动,截止现在已经歇了半天,他必须要忙起来了。

“小七,没经过我的允许不能出去,知道吗?”再次外出之前,顾沉耐心叮嘱道,“如果按要求做,回来时候我会给你带蛋挞的。”

确保7号真的听进去后,顾沉才放心出门。

起初7号并没有刻意去算计日子,直到太阳第三次沉入西边的大地,顾沉却还未回来,她才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

阴沉的乌云遮挡住所有月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顾沉忍着痛拨开面前的灌木丛。

没想到组织这次给他安排的刺杀目标是低异能者,尽管拼命完成了任务,顾沉身上却受了严重的伤。

腹部有一道口子,肋骨也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血液不停从伤口流出,随着奔走的动作滴落地面。

“嘶……”

前进中,一根树枝突然拍在顾沉的伤口处,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世界模糊不清,意识也逐渐恍惚。

嘎——嘎——

一只乌鸦被惊动,扑腾着翅膀飞向远方。

顾沉来到接头人的面前时,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能完成任务,看来你还有资格继续为组织做事。”与之前不同的接头人点点头,往顾沉身上打了一针。

“这次解药的有效期是半个月,你把身上的伤养一养,做好迎接下次任务的准备,毕竟现在的局势越来越严峻了……”

接头人话没说完就把顾沉丢到车上,找个地方处理一下顾沉的伤势后,就把他丢在了家门口。

接头人粗暴的动作让顾沉几乎疼昏过去,他强撑着回到家,刚打开门,便一头栽倒在地。

顾沉做了个噩梦,梦里的他回到了七、八岁的年纪,跟一群同样年龄的小孩关在训练营里。

他们都是组织从孤儿院和人贩子手中弄来的无人在意的孩子,经过层层选拔,只剩下少部分人留下来当作杀手训练。

顾沉梦到他训练松懈时教官毫不留情的毒打、每天都要做的几乎能压垮一个成人的训练量、还有组织灌输的生命不值钱的洗脑理念……

顾沉还梦到了他这辈子杀的所有人,那些人的冤魂挤在一起,比训练营里的孩子还多。

他杀的人变成教官的样子,在梦里对他进行着惨无人道的折磨。

顾沉疼的喊不出声,因痛挤出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迷迷糊糊间,一只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

顾沉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窗外阳光正好,7号伏在床边看着他,虽然脸上还是没有表情,顾沉却能从她眼睛里看出担忧。

“靠……”顾沉晃了晃昏沉的脑袋,用胳膊支撑着坐起来,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身上。

“幸好项链还在……”摸到脖子上熟悉的触感,顾沉把那条绳子穿过的朴素铁环拿在眼前确认一番,这才松了口气。

房间很凌乱,有一条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床边,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他的血迹。

所以说,是7号把昏迷的他拖到了床上?

顾沉低头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血迹已经被处理过,伤口也在稳定愈合中。

“小七,现在……过了几天?”

7号闻言,伸出双手,一根根手指地数着。

“一……二……三……四……第四天。”

“抱歉……我回来的这么晚……”

“没关系,我一直在等你。”想了想,7号补充一句,“一直没出去。”

“这样啊……”顾沉揉了揉她的头,“那你吃饭是怎么解决的?”

顾沉记得家里并没有多余的食物,他话音刚落,7号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咕咕——

“我知道了。”顾沉笑了笑,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

右手被一只小手轻轻拉住,顾沉扭过头,安慰道:“放心,我只是去买点吃的。”

当顾沉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早餐店时,店主挑了挑眉。

“你小子要注意身体啊。”

顾沉听出了店主的言外之意。

“不是女朋友……”

“我也没说你女朋友的事啊。”店主眯着眼笑道。

被店主绕进圈子的顾沉翻了个白眼,把钱拍在桌子上。

“打包,还是老样子,顺便带上之前欠的。”

“我说过了,你啥时候把女朋友带过来,我啥时候再收你钱。”店主把钱迅速塞到打包袋里递给顾沉,拍了拍胸脯。

“那你等着被我吃破产吧。”顾沉懒得跟他多说,撂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店主笑呵呵地看着他的背影。

“还是这么犟……”

回到家,7号正在乖乖等他,像只等待投喂的小猫。

顾沉摇摇头,把自己奇怪的想法甩出去,将买来的蛋糕和蛋挞塞进7号怀里。

“慢点吃,别噎着了。”看着7号狼吞虎咽的样子,顾沉去给她倒了杯水。

“话说,你为什么喜欢吃蛋挞呢?”顾沉坐在7号身边吃了一口自己的饭,好奇地问。

“之前只听过……没吃过……所以……很想吃……”7号嘴里塞的鼓鼓囊囊回答道。

“我可以尝尝吗?”

听到顾沉的询问,7号楞了一下,把一盒蛋挞全推到顾沉面前。

“我只吃一个就行。”

顾沉捏起一个蛋挞,塞进嘴里,同时把自己的糖糕和豆浆推向7号。

“你也尝尝我的。”

两人分享着吃完早餐,双双栽在沙发上。

“嗝……好饱。”顾沉揉了揉肚子。

7号也学着他的样子揉揉自己的肚子。

阳光惬意地从两人身上流过。

时间一刻不停地走着。

一周之后,顾沉的伤已经好了很多,至少走路的时候不再摇摇晃晃的。

与7号的相处也十分舒心,这丫头非常听话,让她往东绝不往西,何曾想顾沉还担心她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虽然不知道7号是怎么想的,但顾沉是把她当成妹妹对待的,就像以前那样。

由于家里只有一张床,顾沉原本想让7号自己睡在床上,但因为拗不过她,只好两个人一起在床上睡。

每天晚上顾沉都会因为怀里的女孩很晚才睡,不为别的,他已经习惯一个人了,突然出现的黏人妹妹,打破了他规律的生活。

顾沉这几天都是少见地睡到中午才醒,今天才恢复到凌晨就醒的状态。

7号蜷缩在他的怀里,正稳稳地睡着,呼吸声均匀悠长。

顾沉轻手轻脚下了床,环顾一圈无事可做,最后决定出门买个早饭。

这个点早餐店也已开门。

“糖糕,豆浆。”一走进店里,顾沉就喊道。

店门大开,灯火通明,无人应答。

顾沉有些疑惑地来到后院,发现店主正被几个人围着。

“你们干嘛呢?!”顾沉顿时喊了一声。

五个人不紧不慢地转过身,为首者是一个光头,他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

“滚一边去,怎么?你也想交钱?”

“大哥,他只是来吃饭的,你们要的钱太多了,我一时间也拿不出来。”店主连忙说道,吸引混混们的注意力,同时给顾沉递出别掺和的眼神。

“你天天生意这么好,怎么可能没钱?”光头指着店主的肩膀,“这一片都是我们说了算,不交钱你的店就别想开下去了。”

“前些日子刚有人过来收钱,这才没过多久,你们就来了……”

“我不管!”光头抬高声音,“今天必须把钱交上来。”

顾沉听明白了,这些是附近帮派的人,是过来收保护费的。

若在平时,顾沉肯定懒得管,但他们把手伸到了这家早餐店里,程风就不能不管了。

他走上前,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便一脚踹出去,瞬间放到一个人。

“我擦,你敢动手?!”为首光头顿时叫起来,让身边的小弟一起上。

“我给你说,我可是异能者。”光头狞笑着捏了捏拳头,随后就被顾沉一拳砸在脸上。

一拳、两拳、三拳……

顾沉把光头扑倒在地,旁若无人地用力殴打着,这股狠劲让几个小弟瞬间看呆,楞在一旁。

“你们是傻叉吗?愣着干嘛!”光头被打的还不了手,一边惨叫,一边呼喊着。

小弟们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却都被顾沉迅速放倒。

到最后,顾沉从身上掏出匕首,架在光头脖子上。

“你要钱还是命?”

匕首的刀刃压破光头的皮肤,沁出血液。

光头看着顾沉冷漠的眼神,态度终于软了下来。

“我要命……要命……”

顾沉放开他,光头站起来后,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颤颤巍巍地放在顾沉手上。

“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把混混们撵出去后,顾沉来到店主身边。

“他们没对你动手吧?”

“没有……”店主惊奇地看着顾沉,“没想到……”

“你想不到的多了,我的饭呢?”顾沉摆摆手打断他。

“嘿,我油锅还没烧热呢,你先别急。”店主见此不再提起这件事,他快步走到后厨,忙碌起来。

吃完饭后,顾沉一如既往的掏出钱。

“你别给了,给自己省点,这店我已经快要开不下去了,收不收钱都一样的。”店主把钱推回去,“那些大公司之间的矛盾加剧,让最近的局势越来越混乱,这些帮派一会就换一个,收钱收的太频繁了。”

“你呢,就留点老婆本,好好对自己的女朋友,别让她跑了。”

“那你以后干什么?”

“随便吧,我老婆死了,儿子丢了,活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了。”

“你再干一个月。”

店主看着顾沉,没有多问,点点头。

“好,再干一个月。”

顾沉离开早餐店,一路上搜集信息,来到刚才5个混混所在的据点。

之前在店里不下死手是怕吓到店主,现在就没什么顾虑了。

顾沉拎着一把匕首,把帮派里的人杀了个干净,不给店主留下任何隐患。

帮派里有一些低异能者,虽然这些异能者连训练都没训练过,但他们还是拼死把顾沉的左臂卸了下来。

顾沉左臂被火焰烤成了焦炭,已经没有修复的必要,顾沉索性丢了它,简单包扎好伤口。

刚回到家里,7号就担忧地贴上来。

“没事的。”顾沉摸了摸7号的头,安慰道。

日子照常过着。

顾沉还是每天出门买饭,店主看到他的独臂,并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叹气。

他能猜出来顾沉做了什么。

平静的日子持续到一个雨夜。

当一个漆黑的人影站在顾沉床前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赌输了。

组织发现他少了一条手臂,认定他无法再完成任务,所以派了一名杀手过来清理门户。

“你不怕自己也落得这个下场吗?”看着蒙面的杀手,顾沉问道。

杀手并没有回答,反而握紧了刀。

战斗瞬间开始,作为同一个组织培养的,顾沉知道面前的杀手会用怎样的角度出刀,他每次都能挡下杀手的刀刃。

但缺少一只手臂,顾沉最终还是落在下风,招架的越来越勉强。

淅淅沥沥的雨声终究掩盖不住战斗的动静,顾沉几天前就安排在隔间睡的7号被吵醒,纵然有顾沉“无论什么动静都不能看”的命令,但她还是压抑不住心底的不安,悄悄走了出来。

两个人都敏锐感受到了异能者的气息,蒙面杀手二话不说翻窗逃跑,顾沉连忙跟上。

今晚的雨很大,却没有对两人造成影响,他们一前一后,如同黑色的闪电从街上掠过。

顾沉凭借熟悉地形的优势将杀手堵在胡同里,7号也跟了过来,她拽着顾沉的衣角,和顾沉一起面对杀手。

蒙面杀手拼命挣扎,却还是逃不过被反杀的命运。

杀了这个人后,顾沉擦了擦7号脸上溅的血。

“对不起……”

“哥?”这么多天的相处,7号早已改变了对顾沉的称呼。

“呼……”顾沉深吸一口气,“我体内还有毒,这辈子都无法逃脱组织的掌控,但你不一样,我死之后,你就隐姓埋名离开这里。”

“你要干什么?”7号不解地问。

“我要去结束这一切,不知道行不行,但我至少想拼一下。”顾沉深深看了7号一眼,转身离去。

还没等他走几步,右手就被7号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只能握住顾沉的三根指头,雨水浸润了他们手掌间的所有缝隙。

“哥,我也去。”

“听话,你不能去,他们有你所有的研究资料,知道怎么克制你。”

“我不怕死,哥不怕死,我也不怕死。”

“……小七。”

顾沉甩了甩手,却根本甩不开7号。

顾沉始终奈何不了7号。

“好吧……到那里你要听我的。”

“嗯。”

顾沉牵着7号的手,走在一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线上,兜兜转转间,两人很快来到了组织的隐蔽基地。

顾沉带着7号杀了进去。

路上遇到的每个人,打得过的顾沉动手,打不过的7号动手,作为强异能者,她在异能加持下的身体甚至能轻易撕裂钢铁,两人走过的路上满是尸体,血腥味在基地里弥漫开来。

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在基地里回荡,增援不断赶来。

顾沉逐渐支撑不住,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多亏了7号才能在众多异能者的手下活这么久。

但7号战斗经验并不足,双拳难敌四脚,更何况她面对的是十几个强异能者。

“别管……我了……跑吧……”濒死的顾沉靠在墙角,他视线中挡在身前的7号已经有些模糊。

不断流失的血液让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往日的情景无法遏制地浮现出来。

“快点跑,你们这些小鬼……”高大的教官拿着鞭子,用力甩在落后孩子的背上。

这些孩子已经绕着操场跑了几十圈,此刻都气喘吁吁,却没一个敢松懈,因为一旦落后就会迎来更加恐怖的惩罚。

他们不停地跑着,教官像赶牲畜一样不停地甩着鞭子。

直到有人一头栽到地上。

教官上前,用脚尖踢了踢这个孩子,发现他正翻着眼口吐白沫,胸口失去起伏。

“这就死了?”教官暗骂一声,一脚把他从路中间踢开,扭头望向那群惊恐的孩子们。

“看什么看,快点跑!谁要是落在后面就跟他一样!”

训练一直持续到深夜。

孩子们不分男女,一同住在一间大宿舍里,顾沉那时候还不叫顾沉,叫3号。

宿舍里死气沉沉的,没人敢说话。

白天的训练让3号苦不堪言,一想到之后都是这样的日子便极为痛苦,于是在深夜里,他把枕头用力压在自己脸上,试图自杀。

相邻的7号是个女孩,她被3号的抽泣声弄醒,看着眼前一心求死的男孩,她默默翻了个身,不忍心看下去。

但半个时辰后3号还在挣扎,7号无可奈何地夺过他的枕头,劝他别死了。

一起相处了两年,这是他们第一次说话。

之后他们每天都会相互倾诉,相互鼓励,支撑着对方活下去。

两人逐渐亲密的交流也开始让其他人效仿,怨气深重的孩子们最终制定了逃跑计划。

计划很成功,他们所有人都趁着暴雨天跑了出去。

计划很失败,没人知道训练营的混凝土墙外有一堵更高的铁丝网。

又高又长的铁丝网上满是尖刺,没有人能在手脚上的血肉被刮干净前爬出去,3号拿着匕首首,拼接全力也无法在上面砍出缺口,金属碰撞声和雨声从此一直在他内心回荡。

迟来的追兵逮捕了所有人。

后来教官让他们主动推出主导者的时候,几乎所有孩子都把目光投在3号和7号身上。

3号犹豫不决,7号很快主动站了出来,她没有再进行训练,而是承受着无人知晓的惩罚。

3号每天晚上都能看到7号躺在他身边,但无论使出什么手段,7号都不再回应他。

一个平常的夜晚,7号突然喊醒沉睡中的3号,用不知从那里弄来的匕首扎进自己的心口,她眼神漠然,声音微弱地恳求着什么。

她把一个铁丝扭成的环放在3号手里,用力把嘴凑到3号耳边,话语这才清晰。

“你要……活下去……别死……”

“别死……哥……”

身体正在被摇晃,顾沉睁开眼,看着泪如雨下的7号,伸出手抹掉她嘴边溢出的鲜血。

旁边一地尸体,7号在他昏迷期间杀光了所有人,很好,这下顾沉就放心了。

他死有余辜,却唯独放心不下小七,见没人能奈何小七,他已经很满足了。

“小七……”顾沉的手顺着7号的脸往下滑,落在她的小手里,顾沉松开手,把那个铁环项链交给她。

“你要……活下去……对不起……”

“哥!”

7号的悲喊被淅淅沥沥的雨声覆盖。

……

半个月后。

早餐店的店主正坐着发呆,一个白发红瞳的女孩走了进来。

“你好,你要吃些什么。”

“糖糕和豆浆。”

店主楞了一下,他抬起眼,再次确认了来人的脸,却不是记忆中的那个。

他落寞地走进后厨,拿出来糖糕和豆浆,放在女孩面前。

没征得女孩允许,他就坐在她的对面,自顾自地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

“丫头,我这店开了十几年,每个这样吃的人我都能记住。”

“最近那些大公司终于不再弄各种动作了,我这生意也慢慢好了起来,虽然生意变好了,但我已经不想再干了。”

“我这辈子,孩子被拐跑了,妻子因为孩子生病死了,忙碌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两手空空。”

“之前有个孩子总是来我这吃,就跟你一样,喜欢吃糖糕喝豆浆,我天天看他,越看他越像我自己的孩子,他的年龄也刚好能照应上。”

“我那孩子死犟,这个孩子也是,别人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我试探过他,但他总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你说会有哪个孩子会不想跟自己爹娘相认呢?我知道我弄丢了他,我有错,他可能会记恨在心,但是……”店主的声音逐渐哽咽,“但是……他还是跟我孩子一样,天天让我弄糖糕和豆浆给他吃……”

“不管咋样,我都把他当自己孩子了,看到他好像找了个女朋友,我也开心,这小子终于开窍了。”

“不过,他已经半个月没来了,我等了他半个月了,要是半个月之后他再不来,我也该走了。”

女孩红着脸默默听着店主的倾诉,吃完饭后,她擦了擦嘴。

“能再打包一份吗?”

--耘雨初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