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之陨 下 血色黎明

  “裂空者”的巨颚间,一颗压缩到极致的能量球正在膨胀,散发着足以蒸发钢铁的灼热与毁灭气息,目标直指下方已泰半化为废墟的日霞市皇宫区域。国王景春·爱德华斯座下的“泰坦”原型机警报声尖锐刺耳,机体多处迸射着电火花。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泰坦”仅存的能量悉数过载注入引擎与结构力场发生器。庞大的机甲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强行改变姿态,试图以自身为盾,去撼动那颗预示着末日的能量球。

  通讯频道被强能量干扰得不成样子,杂音几乎淹没一切。国王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艰难地穿透干扰:“所有单位……听我命令……向我开炮!不……向它……它的左侧第三辅助肢与躯干连接处!那里是它的脆弱点!”那是先前一次奋不顾身的撞击中,他敏锐捕捉到的,怪兽能量在那个节点出现过一刹那的凝滞。

  “泰坦”原型机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呻吟,液压系统发出爆裂前的异响。它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用仅存的右臂和肩部装甲,死死楔入“裂空者”即将完全张开的巨口,试图阻止能量球的最终成型。驾驶舱内,景春承受着恐怖的过载,内脏仿佛都要被挤出体腔,视野边缘一片血红,温热的液体从嘴角不断溢出,染红了控制面板。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通过几乎失灵的扩音器,向着整个战场,也向着整个帝国,发出了最后的咆哮:“为了帝国的荣耀!为了海蓝星的未来——!”

  频道中,国王那声决绝的咆哮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幸存战士的心上。通讯恢复的瞬间,他们听清了那匪夷所思的命令。巨兽驱逐部队仅存的六名泰坦驾驶员,眼眶赤红。一名年轻的驾驶员声音发颤:“他……他要我们……”

  “执行命令!”队长机内,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着无法压抑的痛楚,“国王用命为我们指出了生路!瞄准!开火!”

  地面上,残存的坦克、装甲车,甚至几辆临时改装、装载着工程炸药的重型卡车,都调转了炮口和发射架。一架隶属后勤、代号“搬山工”的重型无人运输机,其货舱内装载着足足八吨高烈度航空炸药,本是预备用于最终手段爆破城市隔离带,此刻也被设定了新的航线,引擎轰鸣着冲向天空。

  绝望与愤怒化作了最原始的战斗意志。无数道火线撕裂长空,导弹、高爆榴弹、穿甲弹,以及那架摇摇晃晃却一往无前的“搬山工”,如同一场钢铁的葬礼,全部倾泻向国王用生命标定的“裂空者”左侧辅助肢关节。

  火光在“裂空者”庞大的身躯上接二连三地爆开,每一朵炸开的火花都伴随着国王“泰坦”原型机上更为剧烈的震颤。就在国王的座机能量核心达到临界点,即将殉爆的前一刹那,集中的外部火力精准命中了那个脆弱的能量节点。仿佛点燃了早已埋设好的引线,“裂空者”体内积蓄的庞大而不稳定的异界能量瞬间失控,与“泰坦”原型机核心的爆炸发生了剧烈的、灾难性的共振。

  “轰隆——!!!!”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强光骤然爆发,瞬间吞噬了战场上的一切色彩,紧随其后的是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恐怖的冲击波以爆炸中心为原点,呈环形向外疯狂扩散,所过之处,残存的建筑、扭曲的钢铁、焦黑的土地,尽数被抹平、掀飞。小半个日霞市在这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彻底化为一片平地。

  爆炸的余波久久不散,天空被厚重的烟尘彻底染成了铅灰色。强光与巨响过后,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当翻滚的尘埃稍稍沉降,战场的可怖景象一点点显露出来。

  “裂空者”那山峦般的身躯,此刻已断裂成数截焦黑的残骸,冒着余烟,散落在巨大的爆炸坑洞边缘,再无半分生命迹象。它那颗曾威胁要毁灭一切的能量核心部位,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

  国王景春·爱德华斯,以及他那台功勋卓著的“泰坦”原型机,则彻底消失在了爆炸的中心,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辨识的痕迹,仿佛被那极致的光与热彻底蒸发。

  幸存的战士们,有的呆立原地,有的机械地检查着武器,更多的人则在短暂的麻木后,双膝一软,跪倒在焦土之上。起初是压抑的抽泣,很快,便汇聚成一片绝望而悲恸的哭嚎,在死寂的废墟上空回荡。

  战后的清点结果触目惊心:圣域帝国国王景春·爱德华斯,确认阵亡。帝国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擎天之柱。国王座驾“泰坦”原型机彻底损毁。巨兽驱逐部队,连同队长在内,仅余六名驾驶员生还,其余尽数牺牲。空军损失各型号战机七十二架,陆军一百零三辆主战坦克及各类装甲车辆化为废铁。日霞市,这座曾经繁华的东部重镇,沦为一片焦土。

  史官在记录这一天的史册上,用沉重的笔触写下了三个字——王陨日。这一天,后来被帝国人民称为“王之陨落”。

  在日霞市郊区一处相对完整的掩体废墟中,一名年轻的帝国士兵,名叫雷诺,挣扎着从碎石和扭曲的金属间爬了出来。他满身尘土,军装破烂,脸上混着干涸的血迹与黑灰。他茫然四顾,视野所及皆是毁灭。远方,“裂空者”那庞大而破碎的残骸如同一座座黑色的小山,无声地宣告着战斗的惨烈。更远处的皇宫方向,只剩下一片升腾的烟柱。

  雷诺的嘴唇翕动着,最终,他只是用力抹去脸上的污迹,拾起身边一支断裂的制式步枪,枪身早已变形。他望向那怪兽残骸,又望向皇宫曾经矗立的地方,眼中最初的茫然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悲痛,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境中被点燃的火苗。国王逝去了,但有些东西必须被守护。

  “王之陨”事件如同一场史无前例的地震,迅速传遍了整个海蓝星。各大陆的国家都被这来自宇宙深处的恐怖以及圣域帝国所付出的惨重代价所震惊。人类文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们所面对的,是远超本土巨兽的,来自星海彼端的未知与恶意。

  圣域帝国遭受了建国以来最沉重的打击,但这个庞大的国家并未因此屈服或崩溃。巨大的悲痛之后,是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帝国高层在最短时间内稳定了局势,随即以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到对抗这些“天外来客”的科技研发与军队重建之中。

  王陨日的阴霾依旧笼罩着圣域帝国的每一寸土地。帝国宫殿,这座往日辉煌的权力中枢,此刻也沉浸在一种压抑的肃穆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未散尽的硝烟味与浓重的悲伤,仿佛连阳光都失去了温度。景春·爱德华斯的离去,带走了太多,留下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巨人,以及无数颗破碎的心。

  然而,帝国不能沉沦。

  在最短暂的混乱之后,一道身影,坚定地走到了聚光灯下。王后雪君·爱德华斯,昔日国王身后那位以严谨著称,却又不失变通的女性,此刻褪去了所有柔软的修饰,只余下钢铁般的意志。她的面容因悲伤而显得苍白,眼底深处藏着旁人难以窥见的痛楚,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帝国境内最坚韧的山脉。

  加冕仪式被压缩到了极致,省却了所有不必要的繁文缛节。雪君甚至觉得,这顶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王冠,此刻戴在头上,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几乎要压断她的颈骨。她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上,交织着哀恸、迷茫,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期盼。

  她顿了顿,那顶新铸的王冠压在发间,其上镶嵌的每一颗宝石都仿佛吸纳了宫殿内的哀戚,沉甸甸的,远不如她此刻心头的份量。目光掠过下方,精准地捕捉到人群中那几个小小的身影——她和景春的孩子们。长子阳省,不过十岁,小小的身躯努力挺直,模仿着父亲平日的威严,却掩不住眼底的惶惑。最小的雪歌公主才三岁,依偎在宫廷女官怀中,吮着手指,黑亮的眼睛里只有对周遭肃穆气氛的茫然。她甚至还不能完全理解“父亲”这个词汇,以及它所代表的永恒失落。雪君的指尖在袖中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缓缓松开。她不能在这里流露半分软弱,帝国需要的是一位女王,不是一位沉溺于悲痛的母亲。

  她清了清喉咙,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悲伤似乎也随之凝滞了一瞬。声音再次响起时,已经滤去了所有私人的颤抖,只剩下属于统治者的冷静与不容置疑的坚决。

  “然而,悲伤不能让我们停滞不前。敌人不会给我们哀悼的时间,更不会因我们的眼泪而生出半分怜悯。”雪君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广场上压抑的静默,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裂空者’被消灭了,是的,以我们最敬爱的国王景春·爱德华斯,以无数忠勇将士的生命为代价。但这并非结束。”她停顿片刻,让这句话的重量沉入每个人的心底。“投放它的那股邪恶力量,那个意图将海蓝星彻底染成血红的邪神,它依旧存在,正从宇宙的阴暗角落注视着我们,等待我们崩溃,等待我们屈服,等待下一次的致命一击。”

  人群中传来几不可闻的抽噎,有老臣垂首拭泪,但更多的人抬起了头,目光汇聚在这位新任女王身上,那里面有绝望,有恐惧,也有一丝被逼到绝境后残存的希冀。

  “所以,王陨日,绝不能仅仅是哀悼之日。”雪君的声调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锋利,驱散了些许弥漫的阴霾。“它必须成为警醒之日!警醒我们,沉湎于过去的荣光与战术已不足以应对眼前的,以及未来的威胁!警醒我们,安逸与和平从来不是唾手可得!它更应该是吾辈奋起之日!从今日起,圣域帝国的每一份资源,每一分力量,都将为了生存而战,为了海蓝星的蔚蓝而战!为了我们身后的家园,为了我们的孩子不必面对我们今日所见的绝望!”

  她微微扬起下颌,目光锐利明亮,扫视着每一个臣民,从内阁大臣到普通的禁卫军士兵。

  “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都压入心底,转化为力量。

  “我,雪君·爱德华斯,在此宣誓。”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般敲击在人们的心上。“自今日起,我将继承景春国王的遗志,以圣域帝国第九任女王之名,守护海蓝星,直至最后一刻。我们将重建家园,我们将强化武装,我们将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力量,包括那些…新兴的力量。”

  邪神要的是毁灭,我们便给它最顽强的抗争!它要的是绝望,我们便在废墟之上重建希望!它要的是一颗血红的星球,我们便誓死捍卫这片蔚蓝分毫不退!记住今日的痛楚,将它化为力量,然后,站起来,回到你们的岗位,拿起你们的武器,或者你们的工具!让宇宙中所有觊觎我们家园的敌人看看,即便失去了国王,圣域帝国也绝不会倒下!不仅不会倒下,”她的声音里注入了钢铁般的意志,“我们还会变得更强!”

  人群中,首相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句“陛下节哀”咽了回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或许是欣慰,或许是对未来更深的忧虑。雪君没有错过这一瞥,她知道前路艰难,知道帝国需要的不只是勇气,还有智慧,甚至……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