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昂在办公室里烦躁地踱着步，像一头被无形笼子困住的野兽。

招募名单悬浮在半空，每一个名字都清晰可见，但他的目光却死死钉在其中一个上。

李晓烨。

这三个字仿佛自带高温，灼得他眼眶发酸。

刘姨的女儿。

他停下脚步，对着空气做了个深呼吸，试图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最终，他还是伸手，点开了通讯器。

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悬停片刻，终究还是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等待音响起，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数倍，敲打着他的神经。

“喂，淼淼姐，是我，史昂。”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一样，带着点晚辈的随意。

通讯那头传来刘淼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大概是刚处理完什么棘手的公务。“史昂？这个时间打过来，有事？”

“嗯，有点事。”史昂清了清嗓子，“关于新部门组建，筛选人才方面，有点进展。”

“哦？效率挺高。”刘淼淼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是这样，我们发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各方面条件都相当突出。”史昂顿了顿，感觉喉咙有点干，“就是……晓烨。李晓烨。”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

连电流的嘶嘶声似乎都消失了。

史昂的心跳漏了一拍，手心微微出汗。

“晓烨？”刘淼淼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明显拔高了几度，充满了难以置信，“你说的是……我女儿，李晓烨？”

“对，就是晓烨。”史昂硬着头皮确认。他几乎能隔着电波，勾勒出刘淼淼此刻紧蹙的眉头和写满惊疑的脸。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的沉默比刚才更长，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

史昂甚至开始怀疑通讯是不是断了。

“史昂，你确定没搞错？”刘淼淼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语气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你要晓烨去……做什么？对抗那些……东西？”

“淼淼姐，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史昂赶紧解释，“选她，绝不是因为她是你女儿，这点我可以保证。我们有一套非常严格的筛选标准。”他略过最关键的星际粒子部分，直接切入准备好的说辞：“晓烨在校期间的机甲驾驶成绩，你应该还有印象吧？顶尖水平，很多专业军校生都比不上她。这一点，对我们新部门至关重要。”

“驾驶技术？”刘淼淼的语气似乎松动了一点点，像是在回忆，“她小时候是挺疯那个的，还得过几个模拟驾驶的奖项……”

“何止是奖项，姐。”史昂立刻接话，同时将李晓烨的驾驶成绩单和相关评估报告调出，共享到通讯画面中，“你自己看，这是她大学几年的所有实操和理论数据，绝对的天赋型选手。很多记录至今没人能破。”

刘淼淼那边沉默着，大概是在仔细查看那些数据。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史昂，你老实告诉我，现在的局面……是不是已经到了需要这些半大孩子顶上去的地步了？”她的声音里，终究还是泄露了一丝属于母亲的颤抖，“在我心里，晓烨她……总觉得还没长大。”

“姐，我理解你的心情。”史昂放缓了语速，“但形势比我们预想的更严峻，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争取最好的结果。我们不能等到怪兽真的打上门才开始准备。”他加重了语气，“而且，晓烨已经成年了，她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道路，也有能力承担起这份责任。我们需要的，正是这样有潜力、有勇气的年轻人。”

刘淼淼又一次沉默了。

这一次，史昂能感觉到她在权衡，在挣扎。

他没有催促，静静等待着。

良久，通讯器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也罢。”刘淼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却也多了一份释然，“孩子大了，总要飞出去看看世界的，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里掺杂着担忧，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既然你觉得她行，需要她，那就让她去试试吧。”

“我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我自己的女儿。”

刘淼淼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而坚定：“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总要有人站出来的。”她话锋一转，带着点调侃，“再说，史昂，你不也一样冲在最前面？我总不能拦着我女儿，让你一个人去拼命吧？”

史昂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谢谢你，淼淼姐。真的，谢谢你的理解和支持。”

“谢就不必了。”刘淼淼哼了一声，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时的干练，“人交给你，给我囫囵个儿地带回来。少一根头发，我跟你没完。”

“放心吧，姐！”史昂连忙保证，“我拿我未来十年的零花钱担保，绝对尽最大努力保护她的安全！”

挂断通讯，史昂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后背都湿了。搞定刘姨，比想象中还要费劲，但也比预想的最坏情况要好得多。

刘姨的支持，像一剂强心针，让他更有底气了。

他不再耽搁，立刻动身。

先是军务部。陈宇轩隶属圣域第三师团，调动需要经过军方高层。出乎意料的是，当他报上名号和来意，对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签发了调令，甚至还热情地表示，如果新部门需要任何军事资源支持，尽管开口。

随后是警务部。刘星泽还是个应届毕业生，档案关系相对简单。警务部的负责人同样非常配合，不仅迅速办好了手续，还旁敲侧击地打听这个由六皇孙亲自负责的新部门，究竟是何方神圣。

看来他这位“废柴皇孙”的名头，偶尔还是挺好用的。

两边都搞定，史昂看了看时间，驱车直奔商都最大的连锁超市“乐购”。

目标人物——慕容渊，目前在这里做理货员。

超市门口人来人往，巨大的弧形屏幕上正播放着午间新闻快讯。

“……圣域帝国在人造钻石领域取得革命性突破！据悉，最新技术可稳定生产百克拉以上高品质定制钻石，成本仅为天然钻石的百分之一……”女主播的声音甜美而激动，“专家预测，此项技术将对全球奢侈品市场及工业应用领域产生深远影响……”

史昂对亮晶晶的石头毫无兴趣，目光快速扫过进出超市的人流。

很快，他在员工通道附近找到了目标。

一个穿着蓝色超市工作服的年轻人，正费力地推着一辆装满饮料的平板车，往仓库方向走去。身形略显单薄，头发有些乱，脸上带着点学生气的茫然。

慕容渊。

史昂几步上前，挡在了平板车前。

“慕容渊？”

推车的年轻人停下脚步，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考究、气度不凡的陌生人。“您是……？”

“史昂。”史昂言简意赅地报上名字，“找你有点事，方便聊聊吗？”

慕容渊愣住了，眼睛瞬间睁大，手里的平板车差点脱手。“史……史昂？六……六皇孙殿下？！”他慌忙想行礼，又被史昂抬手制止了。

“这里人多眼杂，去那边说。”史昂指了指超市侧门外相对僻静的消防通道口。

两人来到阴凉处，周围只有空调外机的嗡嗡声。

史昂没打算绕圈子：“慕容渊，我需要你的能力。”

慕容渊更懵了，下意识地抓紧了推车的扶手，一脸“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的表情：“殿下，您……您开玩笑吧？我就是一个超市打工的，每天搬货上架，我能有什么能力值得您亲自跑一趟？”

“不，我没开玩笑，也没认错人。”史昂看着他，眼神锐利，“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在商都联合大学的成绩，尤其是机甲模拟驾驶和理论测试，堪称完美。很多记录至今无人能破。别告诉我那只是巧合。”

慕容渊脸上的惊讶更深了，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警惕：“殿下，您调查我？机甲驾驶……那都是大学里的兴趣爱好，毕业就没碰过了，理论都快忘光了。我现在只想努力攒钱，然后去环游世界。”

“环游世界？”史昂笑了，“不错的梦想。但实现梦想的前提是，得先有一个能让你安心环游的世界。”他脸上的笑容敛去，神色变得严肃，“我正在组建一个特殊的部门，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我们的任务，是处理一些……常规力量无法应对的威胁。”

“常规力量无法应对的威胁？”慕容渊皱起眉，咀嚼着这句话，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您指的是……新闻里偶尔提到的那些……巨兽？”

史昂摇摇头，纠正道：“不完全是。我们熟知的那些巨兽，大多性情温和，与人类相安无事。我说的是另一种东西，我们称之为‘怪兽’。”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慕容渊的反应，“没人知道它们从哪里来，有什么目的，更没人知道它们具备何种诡异的能力。一旦它们失控或者主动发起攻击，对我们的城市、我们的家园，将是毁灭性的打击。它们远比你从新闻上看到的那些，要危险得多，也神秘得多。”

慕容渊沉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曾经在虚拟操控舱里叱咤风云的手，为了环球旅行的梦想只能推着一车又一车的货物。

超市门口巨大的弧形屏幕上，依旧循环播放着圣域帝国在人造钻石领域取得革命性突破的新闻。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与慕容渊此刻纷乱的心情形成了奇异的对比。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个穿着超市工服的理货员，被一位皇孙殿下堵在消防通道口，谈论着拯救世界？

“殿下，”慕容渊咽了口唾沫，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刚睡醒，“您说的这些……怪兽什么的，我好像确实在新闻边角旮旯里看到过一些报道，什么某地发生不明原因破坏事件之类的……但这种事，不都是军队和警察在处理吗？”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沾了些灰尘，“我就是个……搬箱子的。”

史昂看着他，目光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军队和警察当然会处理他们能处理的部分。但我们面对的‘怪兽’，和新闻里偶尔露个脸的大块头不一样。它们更隐蔽，能力更诡异，造成的破坏也可能更……彻底。我们需要一支反应更快、手段更特殊的队伍。”他往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距离，“而你，慕容渊，你在联合大学机甲模拟驾驶课程里留下的那些记录，不是靠运气刷出来的。那种对机械的直觉，那种在极限压力下的判断力，是天赋。”

史昂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点调侃：“难道你真打算让这双手，一辈子就用来推平板车，计算货架上还剩几瓶酱油？驾驶真正的钢铁巨人，去迎战那些潜伏在阴影里的威胁，守护我们生活的城市……这不比攒钱环游世界听起来更刺激点？”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当然，环游世界的梦想也很好。等你把怪兽都揍趴下了，再去也不迟。说不定到时候，帝国还能奖励你一艘私人豪华游轮，游轮日常开销帝国全包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岂不美哉？”

慕容渊被这番话砸得有点晕。私人豪华游轮？这饼画得未免也太……诱人了。他低头看着自己因为长期搬运重物而有些粗糙的手掌，指关节上还有新的擦伤。可不知怎么的，他仿佛又感觉到了模拟驾驶舱里，操控杆传来的冰凉而熟悉的触感，听到了虚拟引擎的轰鸣。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似乎从未真正熄灭过，只是被现实的尘埃掩盖了。

环游世界……那曾是他对抗枯燥现实的唯一念想。但现在，一个更宏大、更迫切的目标摆在了眼前。他不是傻子，能让皇孙亲自出马组建的部门，面对的绝不是小打小闹。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茫然和犹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出去的决绝，甚至带着点兴奋的光彩。“殿下，您这饼画得是真够可以的，又大又圆还带馅儿！”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眼神亮得惊人，“不过……我得承认，这饼，我闻着是真香！我吃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如果国家真的需要我这把子力气，如果我这双手还能干点别的……那还磨蹭什么！”他猛地一握拳，仿佛已经握住了机甲的操纵杆，“不就是怪兽嘛！干他娘的！什么时候报到？我现在就去辞职！”

史昂脸上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不是刚才那种带着试探和策略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他伸出手，用力握住了慕容渊递过来的手掌，那上面还带着仓库的灰尘和汗水，却异常有力。

“欢迎加入，慕容渊。”史昂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具体的入职手续和报到时间，很快会有人联系你。相信我，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松开手，史昂感觉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招募慕容渊的过程，比预想中顺利太多，也痛快太多。和说服刘淼淼时的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完全不同。这年轻人骨子里燃烧的火焰，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点燃。这种纯粹的热情，正是新部门所需要的。

他拍了拍慕容渊的肩膀：“好了，先回去工作，别让你们主管扣你工资。保持通讯畅通。”

看着慕容渊几乎是蹦跳着推着平板车往回走，脚步轻快得像是要去领奖金，史昂不由得也轻松了几分。搞定两个。下一个目标，苏瑶。那位在三尺讲台上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面对这样一份截然不同的邀请，又会是什么反应？恐怕，又是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