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铁矿

小镇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破败。歪斜的茅草屋像醉汉般相互倚靠,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街道两侧的排水沟里淤积着发臭的污水,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骑士们的马蹄间窜逃。二十余户人家的木门都紧闭着,但从窗缝里能看见无数双惊恐的眼睛。

“下马!”艾登突然暴喝。他翻身下鞍时,腿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伯恩哈德跟着落地,他们身后的三名骑士也涌进镇中心的小广场。铁靴踏地的声音惊起广场上啄食的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镇长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头,羊皮纸般的脸上布满皱纹。他拖着打补丁的亚麻长袍跑来时,艾登正用剑尖挑起路边一个缺口的陶碗。“伟大的骑士大人...”镇长声音发颤,浑浊的眼睛不断瞟向马鞍上滴血的布袋:“我们瓦卡维镇已经三年没交够税赋了...”

“谁在乎你们的破税?”伯恩哈德突然暴起,那手掐住镇长的喉咙将他提起。老头的破靴子在半空中徒劳地蹬踏,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我们和白蔷薇的疯狗打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个...”他另一只手划了个圈,指向四周摇摇欲坠的房屋:“粪坑?”

但艾登挥剑。钢刃擦着伯恩哈德的臂甲划过,吓得他松开了镇长。老头瘫软在泥地里剧烈咳嗽,而康拉德的剑尖已经抵住他的眉心。“你最好能说出些有趣的东西,老头”剑锋在镇长额头上压出一道血线:“比如为什么白蔷薇宁愿死也要守着这里。”

泥水顺着镇长的白发滴落,他哆嗦着嘴唇正要开口,广场西侧突然传来木门撞开的声响。一个穿着褪色蓝袍的年轻人举着草叉冲出来,眼睛血红:“你们这些屠夫!我姐姐只是去溪边打水——”

伯恩哈德的动作快得像毒蛇出击。他的短枪划破空气,下一秒年轻人的头颅就像熟透的南瓜般爆开。红白相间的浆液溅在周围房屋的木板墙上,像幅狰狞的抽象画。“还有谁想表演英勇就义?”他甩着短枪上的脑浆,环视那些从窗缝里偷看的眼睛。

镇长突然扑到康拉德靴边,干枯的手指紧紧抓住骑士的腿甲:“铁矿!五里外的山里有座铁矿山!”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白蔷薇的人每个月都来运走五车矿石,但他们不许我们对外说...”

奥托和莱纳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战锤缓缓垂下,染血的剑也收回了鞘中。艾登突然大笑起来,他弯腰拎起抖如筛糠的镇长,亲手为他拍打袍子上的泥浆。

“为什么不早说呢,尊敬的镇长先生?”艾登的声音突然变得醇厚如蜜,他摘下自己的破败披风裹住老人发抖的肩膀“伯恩哈德,把我们的酒囊拿来。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关于这座铁矿的产量,运输路线,还有...”他瞥了眼马鞍上的布袋:“如何让白蔷薇永远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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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长家的橡木长桌被虫蛀出蜂窝状的孔洞,但仁慈的艾登却毫不在意地将酒囊砸在上面。陈年积垢的桌面震动,震落几只的蚂蚁。

“敬我们慷慨的主人!”艾登大笑着举起木杯,劣质麦酒顺着杯沿滴在他生锈的护腕上。镇长蜷缩在长桌尽头,像只被猎犬围住的老兔。他的妻子——一个眼窝深陷的农妇——颤抖着端上一锅冒着热气的炖菜。

伯恩哈德用匕首戳起一块发白的肉,在牛油蜡烛下转动。“这是病死的狗肉?”他咧开缺了颗牙的嘴,刀尖故意划过农妇龟裂的手背。女人惊叫一声,陶碗在地上摔得得粉碎。

“适可而止。”艾登用剑鞘按住躁动的同伴,转向镇长时换上商人般的和气表情:“说说铁矿的事,每月五车是什么时候运出?”

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将骑士们的影子投在发霉的墙纸上。奥托和莱纳像两尊铁像般守在门口,他们的身影与门框上干涸的血迹融为一体。镇长喉结滚动,松弛的皮肤下青筋暴起。

“每月...月圆后第三天。”他枯枝般的手指蘸着酒液在桌上画出路线:“那些骑士会从北面山路...”

屋外突然传来战马的响鼻声。艾登的剑瞬间出鞘,剑尖抵住镇长咽喉的同时,莱纳已经踹开摇摇欲坠的橡木门。夜风裹挟着铁锈味灌进来,是斥候回来了,锁子甲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确实有矿洞。”莱纳摘下覆面盔,左颊有道新添的刀伤:“解决了三个守卫。”他踢了踢马鞍旁蠕动的麻袋:“留了个活口。”

艾登的灰眼睛在火光中眯起。他突然把整锅炖菜推到镇长面前,那清淡中只带着狗肉油脂的汤汁泼在老人打补丁的亚麻衫上:“吃。”

当镇长哆嗦着吞咽时,骑士们围到墙角。莱纳用匕首在地面刻出简图:“矿洞有两个出口,守军不超过十人。”刀尖在东北角重重一戳:“这里视野最好。”

“明天就是运输日。”艾登舔了舔嘴唇。他转身时,镇长正被肉块噎得面色发紫,却不敢停止咀嚼。奥托却突然揪住老人花白的头发,将他的脸按进滚烫的汤锅:“你以为我们不知道?白蔷薇的后勤官昨天就到了邻镇!”

农妇的尖叫被康拉德一记肘击打断。艾登拽着镇长头发提起他沾满菜叶的脸:“我要的是矿洞里的存货。”他凑近老人耳朵,声音轻柔得像在念情诗:“那些已经冶炼好的铁锭...藏在哪?”

房梁上突然掉下一截朽木。莱纳的弩箭瞬间对准声源——是只瘦骨嶙峋的野猫,绿眼睛在阴影中闪烁。趁这间隙,农妇突然扑向壁炉边的劈柴斧。

伯恩哈德甚至没从地图上抬头。他的掷出的短枪穿透农妇锁骨将她钉在墙上,像屠夫挂起待宰的羊。“继续”他对着抽搐的身体扬了扬下巴。

“矿洞...东南角...”老人每说一个字都咳出血沫:“石壁有暗门...”他的半颗断牙掉进汤里,溅起暗红色的涟漪。

艾登露出真正的笑容。他拍拍镇长塌陷的脸颊,转身踢翻长凳:“奥托留下。”铁靴踏过陶片发出刺耳声响:“其他人备备马。”

镇长突然抱住他的腿:“您说过会...”枯爪在钢甲上刮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艾登低头看他,眼神像看一只粪蝇。

“我说的是‘好好谈谈’。”剑光闪过,三根手指滚进阴影。不过在惨叫声响起时,骑士们已跨上战马。伯恩哈德拔回短枪,农妇的尸体像破麻袋般滑落。

月光将骑士们的影子拉得细长。他们沿着镇长描述的路线疾驰,马蹄踏碎结冰的泥洼声像折断骨头。两百米外就闻到铁矿特有的金属腥味,混着硫磺气息的夜风掀起他们的斗篷。

“看。”莱纳指向山腰处黑黢黢的裂口,几盏风灯在洞口摇晃。下马时,锁子甲的哗啦声惊起了松树上的寒鸦。

艾登解开马鞍旁的麻袋,露出个满脸血污的年轻矿工。“带路”剑尖抵着矿工的后心:“敢耍花样就把你儿子吊死在镇口。”

矿洞比想象的更幽深。滴水声在巷道里回荡,像缓慢的计时沙漏。矿工带他们绕过主主坑道,在岔路口假装绊倒——伯恩哈德的匕首立刻扎进他小腿。“左...左边...”矿工疼得蜷缩起来。

暗门伪装成岩壁,但铁屑泄露了秘密。奥托用战锤砸开锈锁时,整个矿洞都在震颤。莱纳举起松明火把,火光映出令人窒息的财富。

堆积如山的铁锭泛着青黑光泽,高纯度的断面能照出人影。深处是整排橡木箱,撬开后露出半成品剑坯和箭头。艾拾起一块铁锭掂量,突然大笑大笑,回声在矿洞中层层交叠。

“足够和伯爵交换来一支骑兵了。”他攥紧铁锭,轻声的嘟囔。

伯恩哈德已经割断矿工的喉咙。尸体倒地时,艾登正用染血的手套在墙上按下血手印。

“留一人看着”他踢翻最近的木箱,箭坯哗啦散落:“其余的跟我去截车队。”

重返夜色时,月亮正悬在矿洞上方,苍白如新磨的剑刃。山风卷着血腥味掠过树梢,远处传来狼嚎。艾登调整佩剑的动作,像赌徒清点筹码。

“记住伏击点了吗?”他问正在紧马肚带的伯恩哈德。后者点头,缺牙的嘴像噬人的黑洞。

四匹战马冲下山坡时,惊飞了灌木丛中的山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