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光”号的残骸旁,刺鼻的焦糊味和金属冷却的嘶嘶声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狼藉的战场上。紧急救援队的灯光在废墟间晃动,切割金属的火花不时亮起,与远处城市尚未熄灭的灯火交织成一幅末日后的景象。
刘淼淼踩着碎石和瓦砾,快步走到史昂面前。她没有带随从,深色的职业套装上沾了些许灰尘,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首相的威严,多了几分现场指挥官的凌厉。
史昂正靠着一块巨大的混凝土断块喘息,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发丝,脸色因脱力而显得有些苍白。驾驶“荣光”号进行那种程度的超负荷机动,对这具凡人之躯的消耗是巨大的。他现在感觉身体的每一束肌肉纤维都在尖叫抗议。
刘淼淼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足足十几秒,那种审视的力度,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她看过了战斗的全程录像,每一个匪夷所思的规避动作,每一次精准到毫厘的判断,都像烙铁一样印在她脑海里。那不是技巧,更像是预知。
“是你做的。”刘淼淼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史昂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没有否认。他只是缓缓直起身,疲惫感让他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有些沉重。
“这个担子,你确定要挑?”刘淼淼问道。
史昂没有立刻回答,他转头看向那些正在废墟中搜寻幸存者的士兵,看向那些被临时安置在路边、眼神空洞的市民。神明的视角让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片区域里弥漫的悲伤、恐惧,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微弱希望。这些情绪数据流,远比冰冷的伤亡报告更具冲击力。
“总不能一直躲在你们的翅膀底下。”史昂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以前是我不懂事。但现在我明白了,生在爱德华斯家,享受着帝国的供养,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这份责任,以前是父亲在扛,是祖母在扛,现在,也该有我一份了。”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责任是真的,但“幡然醒悟”的理由,只有他自己清楚。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行为逻辑,一个能让这些精明的凡人接受的转变。
【殿下,根据本地心理学模型分析,您当前的“愧疚-成长”型叙事,可信度为百分之八十七点四。建议保持。】爱丽丝的提示恰到好处。
刘淼淼静静地听着,眼神中的锐利和审视,不知不觉间柔和了许多。她见过太多夸夸其谈的年轻人,也见过太多被权力腐蚀的贵族。但此刻史昂眼中的平静和坚定,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对女王说过类似的话。
她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史昂的肩膀,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股不常流露的认可。“行,算你有种。”
她收回手,恢复了首相的干练。“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女王陛下要见你。”
第二天清晨,皇宫的晨曦餐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皇家园林,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和烤面包的香气。须发皆白的女王雪君·爱德华斯,正用银质的小勺,优雅地搅动着杯中的红茶。她穿着一身素雅的便服,看上去就像一位慈祥的老祖母。
史昂坐在她对面,安静地切着盘中的煎蛋。他知道,这场看似温馨的祖孙早餐,才是真正的考验。
“‘荣光’号的维修清单,昨天夜里就送到我桌上了。”女王放下茶杯,声音平淡,“动力炉超载百分之一百五十七,十六处矢量喷口全部报废,机体结构应力损伤超过临界值。维修费用,差不多能再造两台新的。”
她抬眼看向史昂,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我那个只会给先王画像添胡子的孙子,什么时候学会开机甲了?还开得这么……有想法。”
史昂停下手中的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皇家学院的毕业证书不是伪造的,祖母。我只是以前没想过要用上它们。”
“哦?”女王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所以,一夜之间想通了,决定不再当个废物,要为帝国发光发热了?”
“帝国的光,不需要我来发。”史昂坦然回应,“是黑暗先找上了门。昨天的怪兽,您应该已经看过报告了。军方的应对方案几乎无效,如果不是我恰好在,西城区会变成什么样?”
他直视着女王的眼睛,没有丝毫退缩。“它不是第一头,也绝不会是最后一头。我们以前的那套方法,已经不管用了。军务部那些人的脑子还停留在用大炮轰巨兽的时代,他们不知道敌人已经变了。我们需要一个全新的部门,一支专门的队伍,用新的技术、新的战术,去对付这些新的威胁。”
他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没有丝毫隐瞒。因为他知道,在雪君女王这种活了近百年的政治家面前,任何算计和伎俩都显得可笑。唯有绝对的坦诚,才能换来真正的信任。
餐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挂在墙上的古董摆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许久,雪君女王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她看着自己的孙子,眼神里满是欣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你这孩子,总算是长大了点。”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你的想法,我准了。放手去做吧。议会那边,我来处理。钱不够了,或者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麻烦,随时来找我。”
这场早餐,史昂赢得了一张王牌。
当天下午,圣域帝国最高议政大厅。
气氛庄严肃穆,甚至有些压抑。一场决定帝国未来走向的特别听证会,正在这里举行。史昂的《关于成立“超自然生物应对及技术研发部”的提案》,是唯一的议题。
“我反对!”第一个站起来的,是军务部长。他那微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拍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响。“这简直是胡闹!一个独立于军务部和现有指挥体系之外的部门?这是在分裂帝国的武装力量!史昂殿下昨天确实表现英勇,但那不过是一次侥幸!把帝国的安危,寄托在一个人的灵光一现上,这是对所有国民的不负责任!”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了一片附和之声。
“军务部长的顾虑很有道理。我们的泰坦部队战功赫赫,体系成熟,为什么要另起炉灶?”
“超自然生物,本质上也是一种敌人。既然是敌人,就该由军队来处理。成立新部门,只会造成指挥混乱,资源浪费!”
“殿下的‘荣光’号打法确实精彩,但那更像是个人英雄主义的表演,根本无法量产,无法形成有效建制!说白了,就是个花架子!”
反对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将史昂淹没。刘淼淼坐在首相的位置上,面沉如水,没有说话。她在等,等史昂自己的回应。
史昂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等大厅里的声浪稍稍平息,他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各位的顾虑,我理解。”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但是,我想请问军务部长阁下,昨天的战斗,在‘荣光’号抵达战场前,军方投入了多少兵力?损失了多少台泰坦?牺牲了多少位优秀的士兵?”
军务部长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份战损报告,他比谁都清楚,简直是帝**史上的奇耻大辱。
“事实是,我们引以为傲的泰坦部队,在新型怪兽面前,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史昂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却像刀子一样扎心,“原因很简单,各自为战,情报不通,战术僵化。装甲师团不知道怪兽有能量护盾,空军不知道对方有定向能量武器,泰坦小队更是用血肉之躯去验证对方的物理强度。这种添油战术,除了增加伤亡数字,还有什么意义?”
他环视全场,目光扫过每一位议员和大臣。“长此以往,不用等邪神把怪兽投满这颗星球,我们自己就会因为巨大的内耗,而动摇帝国的根基。”
会场内一片死寂。史昂的话,血淋淋地揭开了帝国军事体系那层光鲜的外衣。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端坐在最高处的女王陛下,缓缓站了起来。她不需要说话,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让整个议政大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史昂说得没错。”女王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时代变了,敌人也变了。我们不能再抱着过去的功劳簿不放。固步自封,只会让我们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军务部长那张难看的脸。“这个计划,就这么定了。”
一锤定音。再无人敢有异议。
史昂对着女王微微躬身,随即打了个响指。大厅中央,一道全息光幕亮起,一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计划书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是我草拟的部门构想。”史昂的声音恢复了技术官僚般的冷静,“‘超自然生物应对部’,初期将下设四个核心单位:行动组,负责正面作战,成员将从全军和警务部选拔最顶尖的机师和战术专家;情报分析组,负责分析怪兽数据,预判其行动模式,并与全球情报网络对接;技术研发组,也是部门的核心,负责研发新一代机甲、武器和反应堆的深度应用;后勤保障组,负责所有人员、装备的调度和维护。”
光幕上的信息不断滚动,从人员选拔的具体标准、分阶段的培训体系,到与军方、警务部、科研部的联动机制,再到情报共享平台的技术架构、针对不同等级怪兽的应急预案……数据精确,逻辑严密,环环相扣。
最后,光幕上出现了一系列全新的机甲设计草图,其科幻的造型和闻所未闻的技术参数,让在场的所有大臣,尤其是军务部和科研部的专家们,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和震撼。
这根本不是一份临时的提案,而是一套可以直接付诸实施的、成熟到可怕的建国方略。
“当然,我知道各位依然有疑虑。”史昂关闭了投影,最后说道,“我可以在此立下军令状。给我一年的时间,如果‘应对部’无法证明自己的价值,或者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我将引咎辞职,并自愿接受军事法庭的任何审判。”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最后一丝杂音。
女王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我以圣域帝国女王之名,正式任命,史昂·爱德华斯皇孙,为‘超自然生物应对部’首任部长,即刻生效。”
会议结束,大臣们陆续散去,看史昂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鄙夷、质疑,变成了敬畏、好奇和深思。
刘淼淼走到史昂身边,递给他一份刚刚签署的正式任命文件。“别高兴得太早,部长阁下。”她的称呼变了,语气里带着一丝提醒,“从今天起,全帝国的眼睛都会盯着你。你脚下不是红地毯,是钢丝。走错一步,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史昂接过文件,感受着上面墨迹未干的温度,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知道。”他看着窗外,议政大厅的穹顶将天空切割成一块块规则的几何图形,“这只是开始。”
【爱丽丝。】史昂在心中下令,【“泰坦小队”的招新面试,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