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斗争!病根的祓除!

万事开头难,当第一口清澈的泉水涌出地表的那一刻,大赤沙海便与重现往日绿意盎然的景象不远了,借助元能科技和电力设备,这绝不是痴人说梦。

更不用说就在这片沙海的西北边陲之处,还有着自枫丹国的陆上大湖引流而来的数条水渠为沙漠提供源源不断的鲜活水源和各种水生物种。

再加之如今茫茫沙漠靠近海洋的东南边境上数不胜数的工人,学者和机械的日夜兼程,一口口清泉自地脉涌出,一片片人工绿洲纷纷出现。

大赤沙海恢复到往日的那种适宜人类生产生活的自然条件已经指日可待了,现在要做的无非就只是静候时间的流逝,观看沙漠换上绿色新装的朴素过程。

大赤沙海上的事情就交给无数令人尊敬的工人和学者们吧,陈玖对他们无疑是非常信任的,不然也不会选出这些人前往沙漠进行率先开拓。

这种改天换地的丰功伟绩从一开始就是必然成功的,陈玖命令这些人前去拿下这项功劳其实也就是为了磨砺他们,让他们用实际行动为自己的资历添砖加瓦。

行政院虽然已经在明面上脱离了旧教令院的腐朽专制阴影,但仍然在暗处深刻的受到旧教令院势力的掣肘,尤其体现在教令院的那一套官僚体系之上。

尽管陈玖通过持续已有月余的自上而下改革筛选掉了大部分作风不良,品行不端的教令院旧官僚,但他们腐朽的触手还盘踞在行政院的根基深处。

不过俗话说的好,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作为大贤者,陈玖自知自己必须牢牢把握住那个仅隔了一层薄薄窗户纸的“度”。

一旦戳破了那层遮羞布,那么展现在他眼前的须弥国数百年积累的各种顽疾隐疾都将毫无保留的临死反扑,而这恰恰是现阶段的须弥国无法容忍的损失。

不过好在陈玖自从当初初来乍到之后不久便下定决心推翻阿扎尔的那一天起,就考虑到了日后该如何清理掉教令院内隐藏着的病症的问题。

所以这些天积累下来,陈玖手中早已掌握了不少旧教令院官员贪赃枉法,贪污受贿等等罪行的人证和物证,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可彻底肃清行政院内的毒瘤。

这场针对污秽之物的清洗来的是那么突然,几乎让行政院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但也取得了最大的成效。

雨水倾盆而至,这雨来得暴烈,仿佛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创口,将污浊的墨汁尽数泼洒在须弥城的每一寸砖石上。

雨水在石板路面上疯狂奔流,汇聚成浑浊的溪流,裹挟着白日里的尘埃与垃圾,凶狠的拍打着街道两侧紧闭的门窗。

整座须弥城都在沉重的雨幕下瑟缩,窒息,连平日里彻夜喧嚣的酒馆巷弄,此刻也只剩下雨声这唯一粗暴的统治。

行政院议事厅那扇沉重的黑檀木门,在一声滞涩的呻吟中被猛的推开,湿冷的风卷着水汽,裹挟着一个黑影,蛮横地撞入厅内暖黄却凝滞的空气里。

数十道目光,如同受惊的鱼群,忽的聚拢过来,只见来人一袭深黑的长袍,几乎与门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融为一体。

袍角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垂坠着,边缘不断滴下浑浊的水珠,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迅速洇开一小滩一小滩的深色印记。

他腰间束着一条暗沉的皮制宽腰带,上面挂着一个样式古拙、毫不起眼的铁灰色匣子,随着他迈步的动作,轻微地晃动,发出沉闷如同骨骼摩擦般的低响。

雨水顺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汇聚,滴落,厅内短暂的死寂被打破了。

“陈玖大人?”一个略显沙哑,带着难以置信尾音的声音响起,来自长桌尽头一个须发皆白,面容威严的老者,达内什,他正是昔日阿扎尔一派的人,也是如今行政院的高级官员之一。

他身体微微前倾,保养得宜的手下意识地按在光滑的桌面上,指关节微微泛白,浑浊的眼睛盯着陈玖,里面翻涌着惊疑。

“大贤者大人,您何故冒着大雨前来这议事重地?还带着一身……污秽?”

陈玖没有立刻回应,他停在门口,雨水在他脚下汇聚成小小的水洼。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同两柄冰冷的匕首,越过长桌两旁那些或惊愕,或皱眉,或故作镇定的面孔,最终精准地钉在达内什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穿透表象,直抵骨髓的审视。“污秽?”陈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密集的雨声和厅内压抑的呼吸声。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金属刮擦般的质感,“达内什大人,你说的对,污秽,确实需要清洗。”

他向前迈了一步,靴子踩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发出黏腻的声响,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厅堂里被无限放大,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刚刚,”陈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所及之处,几乎无人能与之对视,“从‘风纪院’而来。”

“风纪院”三个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中,厅内瞬间掀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低低的惊呼。

那是行政院存放最古老,最禁忌卷宗的禁地,被视为知识与诅咒的坟墓,那里同样也存放着无数须弥的秘辛和数不清官员的各种信息。

几个官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其中一人甚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手指死死抠住了座椅的雕花扶手,指节绷得发青。

就连达内什的呼吸也猛的一窒,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但他毕竟是老辣的政客,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挤出一个混合着轻蔑与愤怒的表情。

“荒谬!‘风纪院’?大贤者大人,你失心疯了不成?那里是绝对的禁区!没有行政院一致同意,你……”他想指责对方胡言乱语,扰乱秩序。

陈玖没有理会他的色厉内荏,或者说不屑与将死之人过多言语,他解下腰间的铁灰色匣子。

匣子不大,方方正正,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有冰冷的金属光泽,他随意地将它搁置在离他最近的一张空置的,铺着华丽锦缎桌布的议事桌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黏在了那个不起眼的匣子上。

“我用了一个多月,”陈玖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但那平静之下蕴藏的寒意,却让空气都为之冻结,“命令风纪院收集情报。”

“诸位大人,”他微微停顿,目光再次扫过那些面无人色的脸孔,“你们知道我得到了什么吗?”他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冰冷的匣盖。

“不是上古的智慧,不是失落的秘法。”他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笑意,近乎嘲讽的弧度,“是账本,是契约,是你们写给某些‘朋友’的亲笔信函。”

“轰隆——!”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浓黑的夜幕,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惊雷,仿佛就在教令院高耸的尖顶之上炸开。

惨白的光芒透过巨大的彩绘玻璃窗,瞬间将议事厅内照得如同鬼蜮,每个人的脸在强光的映照下,都失去了血色,呈现出一种僵硬的石像般的质感,惊恐的表情被瞬间定格,凝固在脸上。

闪电熄灭,厅内重新陷入更深的昏暗,只有墙壁上青铜壁灯的火苗,在气流中疯狂摇曳,投下扭曲跳动的巨大阴影,如同无数挣扎的鬼魅。

达内什猛的从他那张象征权力的高背椅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沉重的椅子腿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试图用积威压制住这失控的局面,“陈玖!你……你这是诬陷!是构陷忠良!是……”

“诬陷?”陈玖打断了他,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冰冷的愤怒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对方。

“达内什大人,您用教令院拨付给边境流民的救济金,在璃月港购置的那座三进带花园的宅邸,那青砖碧瓦上,可还沾着饿殍的血气?”

“您书房暗格里那枚枫丹银行不记名金库的钥匙,沉甸甸的,压着的可都是须弥矿工在不见天日的坑洞里挖出的血汗枯骨!”

达内什的脸,在摇曳的昏黄灯光下,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由愤怒的涨红转为死灰般的惨白,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破风箱般的声音,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眼,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开始剧烈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

陈玖的目光却已移开,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向下一个目标,“库尔塔学士,”他的声音转向右侧一个穿着华丽丝绸长袍,体态臃肿的中年官员。

“您名下那些遍布奥摩斯港的‘合法’商行,每年‘孝敬’给沙漠匪帮头目图阿卡的金币,足够买下他们屠刀下的十条村子吧?那些商队的货物上,可还萦绕着冤魂的呜咽?”

被点名的库尔塔学士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肥胖的身体剧烈地一颤,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地滑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噗通”声。

他瘫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筛糠般抖动着,昂贵的丝绸袍子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肥硕的身躯上,狼狈不堪。

“还有您,法鲁克书记官,”陈玖的目光投向角落一个试图降低存在感、面色阴鸷的瘦高男人。

“您经手批出的那些‘学术交流’许可,让多少禁忌的古代元能核心流入了至冬国的愚人众工坊?那些核心点燃的炮火,最终落在谁的土地上?您午夜梦回时,可曾听见边境哨所士兵被烧成焦炭时的惨叫?”

法鲁克的脸瞬间扭曲,阴鸷被极致的恐惧取代,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陈玖的眼睛,身体蜷缩起来,仿佛要钻进椅子底下。

厅内彻底乱了,压抑的哭泣声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粗重绝望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混合着窗外狂暴的雨声,形成一曲绝望的交响。

原本象征着智慧与秩序的议事厅,此刻弥漫着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空气中无形的压力越来越重,像巨大的磨盘碾轧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陈玖的目光如同死神的镰刀,缓慢而冰冷地掠过每一张崩溃的脸,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

黑袍被雨浸透的部分显得更加沉重,水滴持续滴落,声音单调而规律,在这混乱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倒数着什么。

最终,他的视线重新落回面如死灰,摇摇欲坠的达内什身上。“诸位大人,”陈玖的声音重新响起。

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终结一切般的冰冷力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噪音。

“夜深了,雨,也很大。”他微微侧头,对着门外沉沉如墨的雨幕,清晰地下令,“送客。”

沉重的议事厅大门再次被推开,这一次,涌入的不仅仅是风雨的寒气,一队全身覆甲,沉默如铁的士兵踏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们的金属战靴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铿锵令人心悸的节奏,冰冷的面甲遮住了他们的表情。

只有头盔下射出的目光,锐利如刀,不带任何温度地扫视着厅内崩溃的众人。雨水顺着他们黝黑的甲胄流淌,更添肃杀。

卫兵们没有言语,没有粗暴的动作,只是沉默的,强硬的分列在每一位官员的座位旁。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最直接的驱逐令,比任何呵斥都更具压迫感,空气仿佛都凝固成了铁块。

达内什被两名高大的卫兵左右“搀扶”着,行政院高级官员的尊严和威严早已荡然无存,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泥偶,双腿软得几乎无法支撑身体。

全靠卫兵钢铁般的手臂架着,才勉强没有瘫倒,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蜡黄的死气,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陈玖,那目光里混杂着滔天的恨意和一种洞悉了某种可怕真相的绝望。

其他官员的状态更加不堪,库尔塔学士被两个卫兵几乎是拖拽着前行,肥胖的身体在地上留下一道狼狈的水痕。

法鲁克书记官佝偻着背,脚步踉跄,眼神涣散,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哭泣声和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卫兵冰冷的注视下变成了压抑的呜咽。

没有人敢反抗,没有人敢质问,在绝对的力量和那铁匣中昭示的毁灭性证据面前,所有的挣扎都显得苍白可笑。

他们被沉默的卫兵们“护送”着,一个接一个,如同被驱赶的囚犯,失魂落魄地走进门外那吞噬一切的狂暴雨幕之中。

雨水瞬间将他们浇得透湿,昂贵的袍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而绝望的轮廓,很快消失在浓密的雨帘之后。

沉重的议事厅大门在最后一名官员被带出后,缓缓的带着沉闷的声响,重新合拢。

隔绝了外面震耳欲聋的雨声和令人窒息的绝望,厅内骤然陷入一种奇异的死寂。

只有青铜壁灯的火苗还在不安地跳动,在陈玖孤独的黑色身影上投下巨大摇晃的阴影,仿佛一个蛰伏的巨兽。

雨水顺着他垂下的发梢和衣角滴落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矗立在风暴中心的黑色礁石。

冰冷的雨水沿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却浑然不觉,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凝视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沉重木门。

眼中翻涌着无人能解的复杂暗流,是铁血决绝的意志?是背负一切的沉重?还是更深邃,更隐秘的波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陈玖终于缓缓的极其轻微的吸了一口气。

那动作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却仿佛耗尽了某种巨大的力量,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无比坚定的按在了腰间那个冰冷的铁灰色卷宗匣上。

匣子表面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布料,刺入掌心,带来一种尖锐的清醒,他的指尖微微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里面,锁着足以焚毁整个须弥权力根基的烈焰,也锁着足以将须弥自身也彻底焚尽的秘密。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在空荡得只剩下风雨咆哮回声的议事厅里,与腰间的铁匣,与这吞噬一切的雨夜,沉默对峙。

暴雨,毫无停歇之意,反而愈发狂暴,像是要将整个须弥城彻底从地图上冲刷抹去。

一辆没有任何徽记,通体漆黑的马车,碾过街道上汹涌的积水,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座座高门府邸的后巷阴影里。

车门打开,下来的人影同样漆黑,动作迅捷如狸猫,他们手中捧着两样东西,一个是用防水油布严密包裹的长方形扁平包裹,另一个则是一个小巧的密封的深色瓷瓶。

包裹被无声地塞进门缝,或放在后门最显眼的位置,瓷瓶则被稳稳地放在包裹之上。

没有言语,没有停留,放好东西的黑影迅速退回马车,马车立刻启动,消失在瓢泼的雨幕中,只留下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瞬间被更大的雨声吞没。

同样的场景,在须弥城内三十多处最显赫的府邸后门,如同精准的默剧般重复上演。

当库尔塔学士被两名卫兵几乎是“架”回他那座位于奥摩斯港富人区,金碧辉煌得刺眼的府邸时,他肥胖的身体依旧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奢华的客厅里,暖黄的灯光,昂贵的熏香,柔软的绒毯,此刻都无法驱散他骨髓里渗出的寒意。

卫兵将他丢在客厅中央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如同丢下一袋无用的垃圾,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融入门外的雨幕,仿佛从未出现过。

库尔塔瘫在地上,像一头搁浅濒死的海兽,粗重地喘息着,昂贵的丝绸睡袍被地上的水渍和汗水浸透,紧紧贴着他肥硕的身躯。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老爷!老爷您怎么了?”管家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试图搀扶。

库尔塔却猛地甩开管家的手,连滚带爬地扑向大门,他肥胖的身躯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拉开沉重的雕花木门,

门外,只有如注的暴雨和空荡荡的街道,那辆黑色的马车,早已无影无踪。一股更深的绝望攫住了他,他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

“后……后门……”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眼中是彻底的疯狂,“快……快去看看后门!”管家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住,连滚带爬地冲向府邸深处。

时间在等待中煎熬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库尔塔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牙齿咯咯作响,脑子里全是陈玖那双冰冷的眼睛和那个该死的铁匣子。

管家终于连滚带爬地回来了,手里捧着两样东西,脸色比库尔塔还要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库尔塔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一把夺过那个被雨水浸得边缘有些发软的油布包裹,他肥胖的手指颤抖着,几次都解不开那简单的绳结,最后几乎是撕扯着将它打开。

里面是厚厚一叠拓印清晰的卷宗纸页,只看了一眼,库尔塔就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胸口。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而凄厉的呜咽,眼前阵阵发黑,那上面,一笔笔,一项项,清晰地记录着他如何利用职权,勾结沙漠匪帮图阿卡。

将教令院拨付给边境流民的救命钱,通过精心设计的商行网络,洗劫一空,再变成他名下那些闪烁着血腥光泽的产业和枫丹银行里冰冷的数字。

每一笔交易的时间,地点,经手人,甚至他与图阿卡之间几次秘密会面的细节,都赫然在目,铁证如山!

“不……不可能……怎么会……”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他的目光,绝望的移向管家手中那个深色造型古朴的瓷瓶,瓶身冰凉,触手生寒。

管家捧着那瓷瓶,如同捧着一条剧毒的蝰蛇,双手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拿不住,“老……老爷……这……这瓶子下面……还有一张小笺……”

库尔塔一把抢过那张被雨水打湿了一点边缘的素白纸笺,上面只有一行冷硬如刀锋的字迹:自行了断,体面犹存;身败名裂,累及满门——陈玖。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眼球上,烫进他的灵魂深处,他猛的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管家,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出去……滚出去!所有人……都给我滚出去!滚——!!!”管家和闻声赶来的仆役被他癫狂的状态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间如同冰窟的客厅。

沉重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声响,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窗外永不停歇的暴雨声。

豪华的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对着那摊开的如同地狱邀请函的罪证拓本,和那个静静立在拓本之上,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深色瓷瓶。

他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几乎将他撕裂,他死死盯着那个瓷瓶,仿佛那是世间最恐怖的怪物。

许久,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瓶身,猛地一缩,又再次伸出,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终于,一把抓住了那个瓷瓶。

瓶塞被拔开,一股淡淡的带着奇异甜香的苦涩气味弥漫开来,他肥胖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混合着极致的恐惧不甘和一种被彻底碾碎的绝望。

泪水混合着汗水,沿着他松弛的脸颊疯狂滚落。“陈玖……你好狠……”他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带着刻骨的怨毒。

他闭上眼,又猛地睁开,里面只剩下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光芒,他不再犹豫,举起瓷瓶,将里面浓稠的散发着诡异甜香的液体,对着自己大张的嘴,猛地倾倒下去。

粘稠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随即是麻木,瓷瓶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大理石地板上,碎裂开来,残留的几滴液体溅开,如同黑色的泪。

剧痛瞬间攫住了他,他像一只被丢进滚油里的虾米,猛地蜷缩起来,肥胖的身体在地板上疯狂的扭动翻滚,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窒息声。

四肢不受控制的剧烈抽搐,眼睛瞪得滚圆,几乎要凸出眼眶,里面充满了血丝和濒死的痛苦。

奢华的地毯被他蹬得皱成一团,昂贵的摆件被翻滚的身体撞倒,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挣扎持续了不过数十息。

最终,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所有的抽搐和声响戛然而止,他蜷缩在地毯上,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天花板那华丽的水晶吊灯,瞳孔已经彻底涣散。

嘴角,缓缓溢出一缕暗红色粘稠的血沫,与他身下昂贵地毯的猩红色泽,诡异地融为一体。

窗外,暴雨依旧疯狂地捶打着这座金玉其外的府邸,仿佛要冲刷掉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罪恶与终结。

当第一缕灰白惨淡的天光,艰难地刺破厚重如铅的雨云边缘,如同垂死者无力的叹息,投射在行政院中央那巨大的象征着智慧与秩序的广场上时,雨终于停了。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雨后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更深的令人不安的冰冷死寂。

广场中央,巨大的须弥行政院徽记缠绕着卷轴与星月的巨树浮雕,在惨淡的晨光下泛着湿冷青灰色的光。

而就在这神圣徽记的正前方,平日里学子们穿行,学者们辩论的空地上,此刻,整整齐齐摆放着三十具尸体。

他们身上依旧穿着昨夜议事时的华贵袍服,象征学识的深蓝学士袍,缀着金线的书记官制服,威严的高级官员绶带……

但此刻,这些象征着地位与荣耀的衣饰,被雨水彻底浸透,沉重地贴在僵硬的身体上,沾满了泥泞和水渍。

显得无比狼狈黯淡,甚至滑稽,每一具尸体都躺得笔直,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头颅微微偏向广场入口的方向。

空洞无神的眼睛圆睁着,凝固着最后的惊恐,绝望或茫然,空洞的“注视”着前方。

广场四周,教令院卫兵如同沉默的黑色石像,间隔均匀地伫立着,他们全身覆甲,长戟拄地,冰冷的金属在灰白的天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

面甲后的眼睛平视前方,对广场中央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视若无睹,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笼罩着整个广场,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掩饰不住凌乱的脚步声,从广场巨大的拱门入口处传来。

十几名身着崭新制式深蓝色长袍的年轻官员,在两名同样年轻但面色异常冷峻的卫兵队长引领下,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广场。

他们是被连夜召集,紧急任命,顶替昨夜那三十个空位的“新人”,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不安,还有无法掩饰的惊惶。

他们大多是些出身寒微,在教令院底层熬过资历的年轻人,或是某些边缘学派崭露头角的新秀,从未想过权力会以如此突兀而恐怖的方式降临。

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广场中央那整齐排列的三十具尸体时,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所有人都猛的倒抽一口冷气,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有人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又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有人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有人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旁边同伴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肉里。

尸体,整整三十具,他们认得其中一些面孔,那是平日里高高在上执掌一方,需要他们仰望甚至谄媚的大人物。

此刻,他们却像被随意丢弃的破旧玩偶,僵硬地躺在这冰冷潮湿的广场上,身下是肮脏的泥水。

那空洞瞪视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又像是在发出最恶毒的诅咒,浓烈的死亡气息混合着雨后的土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每一个年轻官员的心脏,让他们四肢僵硬,血液都仿佛要凝固。

他们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目光惊恐地在那些无比熟悉,但此刻却无比陌生的尸体面孔上逡巡,不敢向前也无法后退。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平静,仿佛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清晰地穿透了广场上死寂的空气,“毒瘤已除,须弥将获新生。”

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铁块投入死水,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年轻官员们如同受惊的鸟雀,猛地回头。

陈玖就站在他们身后几步之外,身旁是面色平静的莱依拉,两人只是站在那里,空气便仿佛凝固成万斤重压。

陈玖依旧穿着昨夜那身被雨水浸透后如今已半干,显得更加深沉板硬的黑色长袍。

袍角下摆沾着干涸的泥点,腰间的铁灰色卷宗匣子依然悬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审判者。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深湖,不起一丝波澜。

仿佛眼前这三十具陈列的尸体,与他昨夜送出的三十份卷宗和三十瓶毒酒一样,都只是例行公事中微不足道的一环。

晨曦微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却沉在深邃的阴影里,如同他这个人本身,明暗难辨。

年轻的官员们看着这位一夜之间彻底颠覆了须弥权力格局的大贤者,看着他平静的近乎冷酷的眼神,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那“新生”二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绝对意志和血腥味。

队伍中,一个身材瘦削鼻梁上架着厚厚镜片的年轻学者,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或许是初生牛犊的冲动,或许是目睹如此惨烈景象后无法抑制的恐惧与质疑,他猛的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勇气,声音尖利的有些变调,冲口而出。

“大……大贤者大人!这……这是否……过于残酷?!”这突兀的质问,在死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周围的年轻官员们瞬间屏住了呼吸,惊恐的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同僚,又飞快地偷瞄陈玖的脸色,生怕这雷霆之怒下一秒就降临到自己头上。

陈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缓缓地移向了那个质问的年轻学者,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审视。

年轻学者被他看得浑身一颤,勇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消散,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抖的更厉害了。

陈玖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但那绝不是笑容,更像是对某种宿命使然或荒谬发问的冰冷回应。

他没有立刻回答年轻学者的问题,而是缓缓的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轻轻的缓缓抚过那毫无纹饰如同棺椁般的匣盖,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肌肤,又像是在摩挲一件沾满血腥的凶器。

指尖与冰冷的金属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个年轻学者惊恐的脸上。

声音低沉而平缓,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敲进在场所有人的耳膜,“腐肉不剜尽,新肌何处生?”

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铁血铸就的真理意味,年轻学者身体猛地一僵,嘴唇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其他年轻人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但陈玖的目光,却似乎穿透了眼前这些战栗的新面孔,也穿透了广场上陈列的尸体。

投向了更远处,行政院那巍峨古老,在晨曦中渐渐显出轮廓的尖塔群。

他的眼神深处,那被绝对的意志和冰冷的理性层层包裹的最深处,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疲惫,如同水底的暗影,极其短暂地掠过。

那疲惫深重得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罪与孽,他放在铁匣上的手指,无意识的极其轻微的收紧了一下。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坚硬可靠,如同他为自己铸造的铠甲,也如同囚禁他灵魂的枷锁,那里面锁着的,不仅仅是指向那三十人的铁证。

更是足以用来折断整个行政院内所有记录在案,罪行罄竹难书的腐败根须,烧尽铺天盖地,触犯底线的贪婪欲望的一柄悬于空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晨光熹微,清冷地落在他抚着铁匣的手背上,也落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照不进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