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国雪女传（节选）作者：苍空遥
如果地上的积雪会说话，那么它一定会说“我来自遥远的室町时代。”在这个雪夜，又有更多的雪花从天空中落下，将积雪之下尘封的故事埋藏得再深一些。
孤身一人的诚之助早早地就把门关上了，这个年轻的农人在屋内升起了温暖的炉火，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在心里向山神祈祷着能够有一个丰收的年份，这样不仅能够填饱肚子，更能为娶妻攒下钱财。
正在他发呆的时候，门板不知道被谁叩响了。敲门的声音很微弱，诚之助甚至怀疑到底有没有人在敲门。透过窗户，他看见门外隐隐约约有个纤细的身影。
会是谁在这个时候来呢？西边邻家的大妈并没有这样的身材，东边邻家的小妹也没有这样高挑的个子。那么会是谁呢？
怀着期待又不安的心情，诚之助来到了门前，他并没有急着开门，而是发问道。
“你是谁，来找我干嘛？”
门外的女子用一种细若游丝的声音告诉诚之助，她叫雪女，来寻求诚之助的帮助。
诚之助没有放下戒备，把门打开了一个缝隙向外看去，外面黑乎乎的，只有不间断的风雪。突然一个洁白清秀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用哀求的眼光看着他。
诚之助一时间拿不定了主意，可当他看到雪女的身上的斑驳的血迹时还是决定帮助她。他打开了门请她进来。雪女笑着拒绝了进入温暖的房子的邀请，只是要求诚之助拿一些止血的药草和干净的布匹给自己包扎。等诚之助拿来东西要亲自给她包扎时，雪女又拒绝了，只是请诚之助把东西放在地下，然后拾起来自己把伤口缠好。一切完事后，雪女说了声谢谢后便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
日落时分，暮色已经爬上了天空，当劳累了一天的诚之助扛着锄头回到家时，他惊讶地发现门前放着一只死了的野鸡。这对于贫穷的他来说，一顿美味的晚餐就摆在眼前。诚之助四下张望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就连雪地上都没有留下脚印。于是他把这难得的恩赐拿进了屋。这顿饭，他连鸡汤都喝了个干净。
第二天，等他再次回家时，他又发现门口放着一只野兔，他便学着昨天那样，心怀感激地享受了野味。
一连七天，他的门口都会被放上不同的猎物，有时候是野鸡，有时候是野兔，甚至是河里钓上来的大鱼，要知道河流正在结冰期，能够得到一条大鱼实属不容易。
夜晚，诚之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实在想不明白这些日子自己为什么会收到这些东西。他从来不相信什么天上掉馅饼的谎言，也不奢求不劳而获的痴心妄想。他再一次转身把头转到靠窗的位置，他望着窗外远山上覆盖的皑皑白雪，想起了那天雪夜搭救的少女。
或许是她。
诚之助想到，想起雪女后，诚之助心里如释重负般放松下来，带着这个猜想沉沉睡去。
......
诚之助躲在了床上把窗户打开一个缝隙，偷偷向外查看着。
他看了好久都没有人出现，太阳慢慢升起，升高，又开始西沉。
就在诚之助昏昏欲睡时，篱笆外响起的嘈杂的声音让他瞬间清醒。他才发现夜幕将近，这也是自己即将回来的时间。
向外看去，只有一阵风夹杂着雪花吹了过来，一直来到诚之助的门前，随即风息雪散，一个女子出现在门前，只见她手里提着一件狐裘，诚之助明白这是送给他保暖的衣服。
女子白皙的面容让诚之助认出了她就是那晚的雪女。雪女轻轻地把狐裘放在门口，转身就要离开。诚之助连忙冲出去，想要和雪女说话，雪女看见诚之助出来大惊失色，急忙一挥衣袖化作一阵风离去了。只留下诚之助呆愣在原地。
......
诚之助坐在桌前抚摸着那柔软的狐裘，借着微弱的灯光他发现那是用山里面珍贵的雪山狐做成的，还是一针一线缝好的，可见雪女之用心良苦。
“当当当。”
门被敲响了。
诚之助知道谁来了。
“门没有关着，进来吧。”
“不，我无法进去。”
“什么叫......‘无法进去’？”
“屋里很暖和，会将我融化的。”
“啊，原来如此。”
诚之助起身打开门，只见雪女就站在门前，不断摆弄着和服上的带子。
“今天，我看见你了。”
诚之助率先开口说道。
“嗯，是啊，抱歉就那样匆匆溜走了呢。”
“没关系，没关系......”
两人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去，脸上均露出了羞涩的神色。
“其实......你不需要像那样报答我。”
还是诚之助再一次打破了沉默。
“是不喜欢我带来的东西吗？”
雪女皱起了眉头，焦虑地问道。
“不，不是这样的。雪女小姐的东西我很喜欢，你的心意我也感觉到了，只不过和我对你的帮助相比，这些东西已经足够珍贵了，说实话......”
诚之助有点笨舌笨嘴，一旦着急起来，此刻他正将这一缺点发挥得淋漓尽致。雪女把头歪到一侧认真地听着，等诚之助磕磕巴巴地解释完后，终于忍不住“噗呲”地笑了出来。这更加让诚之助感到手足无措，他不好意思地挠着自己的头，不再言语。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第一个帮助我的人呢。”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
雪女抬起一只手，地上的雪被魔力驱使纷纷腾起，环绕着雪女飞来飞去，诚之助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了。
“他们害怕我是妖怪。”
雪女用十分平静的口吻说道。见诚之助愣在原地，她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往下说道。
“我出现的地方就会有冰雪相伴，凡是触摸到我的人会被瞬间冻成冰块。没有人喜欢我，那天我向你寻求帮助时，我正在被人们追杀，是你救了我。可是我不明白，明明我未曾害过一个人，为何就要对异类赶尽杀绝呢。难道只因为我是异类吗？”
雪女的眼角划过一个水滴似的冰块，那是她的眼泪。
“这样啊......”
诚之助稍作思考后，露出了笑容。
“那这么说我也是异类啊，我早早地没了父母，在乡里倍受欺负，同龄的男子嘲笑我讥讽我，同龄的女子呢，没有一个人看得上我，说我现在没出息，将来也不会有出息。我没读过书，只能靠着自己的力气，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地刨地。村里的人不待见我把我赶到这偏僻的角落，而我开垦了更多的荒地，才得以现在温饱不愁，照你这么说，我还要更可怜呢，你起码是冰雪的神女，而我呢，则是一个孤零零的莽汉......可是话虽如此，但是谁说异类就不能活在这个世上了呢，你看我现在不过得好好的吗？”
雪女被诚之助的话语感动了，她把手落下，四周的风雪瞬间归于寂静。更多的冰粒从她的眼里滑出。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刚才还在慷慨陈词的诚之助忽然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嘟囔的方式说道。
“可以常来，也可以在这里住下，虽然目前不知道怎么让你和我一样生活.......但是啊，如果你有其他目的地的话就算了，我这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人陪我说说话......”
雪女闻言，眼里闪耀着喜悦的光芒。
“正巧啊，我正愁没地方可去呢，我是一路逃过来的，原来的住处早就被人烧毁了。我不需要房子，就变成一堆白雪在院子待着就行。”
......
诚之助就这样开始了和雪女的生活。虽然口头上不说，但彼此都在心里把对方当做了自己的爱人。诚之助白天到田里劳作，临走前会熄灭炉火，让屋子里冷下来。雪女就出来帮忙收拾院子，打扫屋子。还会使用法术召唤出一缕风把午饭送到正在劳作的诚之助的身边。晚上，诚之助回来，雪女早已经重新点燃炉火，让诚之助能够有一个温暖的环境。
诚之助坐在窗里，雪女在窗外和他聊天。诚之助有时会采回来路边美丽的野花送给雪女，雪女有时候会制作诚之助和其他动植物模样的冰雕放在院子里，供诚之助欣赏。
虽然无法触碰彼此，但能够看见所爱之人的一颦一笑，每天能够听到对方温柔的声音，这便已经足够了。
......
本以为日子就像这样平淡如水地流淌着，但当似水年华触碰到礁石时，溅起的奔腾的浪花总会宣告着命运的捉弄。
一日，村里好事的一群混混路过诚之助门口时，瞧见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子正在打扫庭院。为首的头子按捺不住内心冲动，他提着未喝完的半瓶烧酒，晃晃悠悠地靠近雪女，试图和她搭讪，但是无论头子怎样用言语挑逗，都被她婉言谢绝。见来者不善，雪女一边回答着，一边试图和他拉开距离。
雪女想转到后院动用法术变成一堆雪脱身，但被其余的混混淫笑着拦住了去路。若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动用法术定会给诚之助招来窝藏妖人的麻烦。雪女一时间进退两难。只得苦苦哀求混混能够放过她。
不明真相的该死鬼见搭讪不成顿感恼羞成怒，趁雪女不注意时一把抱住了雪女。
“诚之助这混蛋小子哪有这么好的命啊，我先替他尝尝鲜。”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雪女并没有反抗，而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头子抬眼看去见自己抱住雪女的手已经开始结冰，还没等他喊出声来就已经冻成了冰雕。雪女见状连忙变成冰雪快速逃离了现场。剩下的小混混见此情形大喊大叫着跑回了村子。
“了不得了，诚之助这家伙家里有妖怪把我们的朋友变成冰雕了！”
“不好了，官府通缉的雪女就在诚之助家里！”
村民们听到后起初并不相信以为又是这帮人无聊时拿他们取乐子，可在混混的强烈要求下，大家跑到诚之助的院子里查看，果然证明了混混所言属实。
恐惧，惊慌，愤怒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村民们找来村长，要求马上抓住诚之助和雪女一并处死。不要给村里留下祸害。
村长众意难违，一面派人去城里禀报官府，一面让混混领着人带着绳子和棍棒前去捉拿诚之助和雪女。
诚之助正在田里干活，就见雪女急急忙忙赶来告诉了他全部实情。
诚之助顿感不妙，和雪女商议道。
“那我们就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反正我对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留恋了。”
诚之助刚想往回走时，就见村民们叫骂着朝他走了过来。
“他们是来抓我们的！”
雪女说道。
诚之助转身就跑，雪女也化作风雪散去。
......
夜晚已经降临了，诚之助躲在山上拨开草丛悄悄地查看着山下的动静。只见村民们打起了火把正在山下徘徊，估计一会儿就要上来搜山了。
“呼，好冷啊。”
衣着单薄的诚之助不由得朝双手哈了口气，刚才在逃跑时他摔了好几跤，匆忙之间连身上的皮大衣都丢下了。不断地奔跑使他浑身出汗，当时并不感觉到冷，可现在停下来后，寒冷又开始侵袭他的每一寸肌肤。
“我们得下山，往北面逃，只需要几十里就出界了。”
雪女在一边低着头沉默不语。
“虽然冷，但不能生火，会被发现的。”
“哎，有了，待会儿你使用法术制造一场暴风雪，我们趁乱冲出去怎么样。嗯？”
诚之助见雪女一直不说话，发现了她的反常。
“你没事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这样。”
雪女抬起头来只见她已经泪流满面。
“你把我交出去吧，或许他们还能免你一死，为了我不值得。”
“说什么呢你！”
诚之助伸手想要替雪女擦去脸上的泪，可发现自己不能触摸她于是又放下去了。
“我不会抛弃你的，别说傻话了。就算交出你，他们根本也没打算放过我......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不会交出你的。我和你说过吧，没了你，我也活不下去。”
雪女自己擦掉了眼泪，破涕为笑。
“好吧，很抱歉，说了那样不负责任的话。”
她站起身来刚想释放暴风雪，就见远处的黑暗中露出一点火光，紧接着是两点，三点......不远处还传来马的嘶鸣声和人的喊叫声。
“不好了，军队来了。”
诚之助惊恐地叫着。
只见数百匹战马从远处奔来，战马上的士兵手举火把，另一只手提着明晃晃的战刀。马队的后面还跟着奔跑前进的步兵。队伍里那一面面巨大的旗帜上粘着雪花，在寒冷的天气下，无力地下垂着。
村民们自觉地退到了一旁，将军指挥军队来到山前，命令弓箭手整齐排开。
“今天一定要把这个妖怪杀死，不会再让它跑了。全体！火箭准备！”
弓箭手把帮着燃烧物的箭矢搭在弓上，瞄准面前黑漆漆的大山。
“放！”
霎那间，数千支箭被射了出去。
那些箭落在山上，不仅点燃了枯木，而且照亮了周围，让人们能够看清楚山上的情况。
“不行，我们得走。”
诚之助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脚被冻得已经麻木了，无法再动弹。
“怎么会这样，快动，动！起来啊！”
雪女见状跑过去想要搀扶起诚之助，不料一支箭不偏不倚地射来正中雪女的肩膀，雪女惨叫一声倒在一旁，顷刻间被射中的部位开始融化。
“你没事吧！”
不断有弓箭落在他身旁，雪女强忍疼痛爬到了诚之助的身边，还想再拉起他，却被他躲开了。
“不，不用管我，你先走，你怕火。”
雪女流着泪道。
“那你怎么办！”
“我会有办法的，你看他们已经不放箭了，士兵们已经开始往上来了，快走吧。”
“不，我也不能丢下你。”
“你忘了吗，你不能碰我。”
诚之助的话让雪女瞬间回过神来，她刚才差点摸到诚之助，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
“听着，我会赶上你的，你先去山头等着我，好吗，信我这一次。山头有个洞，你先去那里躲着，我缓一会儿就到。”
尽管雪女想留在身边，可在诚之助的强硬要求下，不得不独自前往山头。
“终于......我不是她的累赘了。”
诚之助躺在地上静静地等着士兵前来捉他，他决定那时候起来用石头砸他们，进而激怒士兵置他于死地。雪女凭借自己的法力应该能够轻松逃出去吧。抱歉啊，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说抱歉了。
诚之助握着石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可等了半天光是听到士兵的呐喊声却没有人发现他。他感觉到脚底暖呼呼的，原来是火箭烧着了旁边的灌木，燃起了熊熊烈火。火苗已经烧到了他的脚边。
诚之助盯着眼前的火，若有所思地想着。突然，他好像看见了逃生的机会，一使劲把双腿伸进了火里。
“嘶......”
烈火这只凶猛的猎犬，一见猎物主动送到嘴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贪婪地舔舐着诚之助冻僵的双腿。
“疼！唔！！！”
诚之助咬着胳膊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他感觉自己的腿又能动弹了，于是赶忙抽回了腿，也不管上面还在燃烧的火苗，踉踉跄跄地朝着山上跑去。只留下那团火在原地不甘地回味着他的味道。
诚之助感慨万千，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面对生的希望他又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他在心里感谢神明。
可是，神明在乎他的感谢吗？
逃到山头上时，诚之助看到了坐在原地的雪女。雪女看到诚之助时差点又哭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你担心了。”
“我来到山头上发现根本没有山洞，你刚才是不是骗了我？”
“对不起，我是骗了你，但我们现在快逃吧，剩下的以后我会和你解释清楚的。”
“你们逃不了！”
一支箭射来，雪女瞬间化作雪雾躲开了攻击，顺势飘到了半空中。
将军带着士兵冲了上来，眨眼间就包围了诚之助。
“你身为人类，居然窝藏妖怪，你好大的胆子！”
将军指着诚之助喝道。
“不，你们误会了，她不是妖怪！”
“不是妖怪，怎么会伤人，嗯？我看你是被她迷惑了！”
“不，不！不是您想的那样。雪女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面对冒着寒光的刀枪，诚之助一改往日的胆怯，尽力辩解道，可将军毫不领情。
“我听说你还帮助过她，她是你的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帮助妖怪！”
“我......”
诚之助一时语塞，在半空看着的雪女内心焦急万分，她不敢冲下去，深怕将军等人会伤害诚之助。
“说啊！你是不是被她收买了！”
“不！她......她她她，是我的妻子！”
“什么？”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就连久经沙场的将军也有些吃惊。他捻着胡须，半天没反应过来。
“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是混混先调戏她的，她想要脱身却不能......她从到来那天一直在帮助我，我们一直都在安安分分地过日子，真的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的！”
诚之助哭了。
“好啊，我追杀了一路的妖怪居然能当你的妻子，真是开了眼了！诚之助，你别想那么轻易的离开了。”
“我知道我逃不了了......”
诚之助后退一步，脚下的积雪松动滑了下去，坠入他身后的万丈深渊。
“你们杀了我，放过她吧。”
“不，我不打算杀了你。”
将军的话让诚之助感到奇怪。
“为什么？”
“你只是被妖怪蛊惑了，你们不是夫妻吗，你的妻子很爱你吧，你现在把她唤出来，亲手杀了她，我不仅放过你，我还赏给你朝廷悬赏通缉妖怪的五千两黄金，怎么样，诚之助。”
将军说罢，从旁边士兵的手里抢过一个火把，走上去一根根掰开诚之助僵硬的手指，把火把塞在他手里。
“这妖怪是雪的化身，最怕火了，你拿火把放在它的身上，不到一会儿它就会化成一滩水......”
诚之助麻木地听着将军说完，转头向天空望去。雪女知道诚之助是在看自己，她也早已经打算好了，如果能让心爱的人继续活下去，自己死了也无所谓了，于是她化作人形，在半空中慢慢向诚之助手里的火把靠近。
“不，不能啊。”
诚之助的眼泪已经冻结了，哆嗦着冻裂发紫的嘴唇说道。
雪女只是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没关系一样。
“你！”
诚之助回头看向将军。
“你考虑好了吧，快去吧，你的妻子不过来了吗，看样子已经不再抵抗了吧，哈哈......”
“你个混蛋！”
诚之助使出最后的力气，把火把砸在将军的身上。虽然对于身披盔甲的将军没有多大伤害，却让他勃然大怒，将军拔出佩刀。
“混账，不识好歹！”
“雪女，好好活下去啊！”
诚之助朝着雪女喊完此生最后一句话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悬崖......
......
后来，将军再一次带着人马无功而返。那一夜，雪女凄惨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山谷。刺痛着村里深夜失眠的人的耳膜。
再后来，村庄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覆盖，一夜之间从世界上消失了。
据说有人曾在风雪中看见一个女子抱着一个男子的尸体踉踉跄跄地走着。
将军在不久后也突然暴毙。他的死状极为凄惨，他双目圆睁，紧咬着牙关，死死地盯着窗外的风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她来找我了”，七窍流血，直至断气。
就这样，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雪女了，千百年的风霜雪雨也将这段不为人知的故事一笔带过，只有口口相传，没有文字的记录。或许，在某个寒冷的冬夜，当你凭窗眺望时真的能够看见，在昏黄的路灯下，雪女还在那里幽怨地游荡呢。
......
“哥哥......哥哥......”
“嗯嗯......雪子......”
“啧，谁是雪子？我是绫，快醒醒啦......”
“嗯......”
我（遥）在睡梦中被绫推醒，有气无力地答应着，不情愿地微微睁开眼睛。
“时间还很早呢，绫。”
“啊？早个什么呀，现在都中午十二点了，该下楼吃饭了。”
“中午十二点......什么！”
我猛地抬起头来，面前是电脑屏幕上面显示着保存好的文档，上一次自动保存时间是......6:42，我滑动着鼠标，难以置信地看着输入的文字。大概有五万字......
“这是......我写的？”
我揉了揉眼睛。
“难道是我写的啊。”
绫回答道。
“赶紧下来啊，我先走了。”
大脑逐渐恢复运转，昨天与雪子有一面之缘后，灵感爆棚的我坐在桌前，一口气写小说写到了天亮，才有了这篇名为《樱国雪女传》的神话传说，算是对雪女神话的补充完善。写完后，筋疲力尽的我来不及上床，爬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投稿吧，编辑社那边应该会喜欢的。责任编辑刚和我说需要几篇中篇小说。我快速地滑动鼠标把文章投进了责任编辑的邮箱。
我感到十分疲惫，但由于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没有进食了，现在的我已是饥肠辘辘，饥饿驱使着我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身躯来到了楼下。
午饭依旧很丰盛，但我无法集中精神享用。困意不断袭来，我的头一点一点的，好几次差点把脸埋到饭里面去。
“遥赶紧找个女朋友吧，不要再对着饭碗练习接吻了。”
叔叔打趣道。
阿姨和绫都笑了起来。可我完全笑不起来，只想赶紧吃完饭回去睡觉。
“昨天哥哥通宵写小说了。”
“这么努力啊，肯定写得不错，出版了告诉我我要拜读拜读啊。”
叔叔说。
不管菜还是肉往嘴里扒完一碗饭后。我说了一声“我吃饱了”后便晃晃悠悠地回去了。
......
“还没来吗？”
我（绫）再一次查看了手机。
由于爸爸妈妈晚上有同学聚会所以不能做饭，哥哥自告奋勇要来接我放学顺便去街边的饭店解决晚饭。在校门口和朋友分别后，我便在校门口旁边的栅栏处站定，给哥哥发去了一条消息。
“哥哥，还没来吗？”
“别急，已经出发了。”
可十分钟后也没来，之后我便又发去了消息，收到的回复是“马上就到”。
十分钟后再问得到的还是一样的回答。
这都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如果作为和女朋友约会的男朋友的话，这也太失败了吧......
不过我也能理解，哥哥最新的中篇小说《樱国雪女传》一经刊登立刻爆火，那本《文学月刊》在书店被抢购一空，之后哥哥的网上账号也发表了这篇小说。许多编辑争相邀请哥哥前去写小说但都被一一回绝，显然哥哥并没打算在银藏长久发展下去，只是和《文学月刊》出版社保持着联系，继续更新着之前就在连载的小说。
即使半个月过去了，小说依旧热度不下。哥哥来到银藏也已经一个月了，十一月也如期而至，天更冷了些。不过想到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放寒假了，我便高兴起来。
“绫，我来了！”
哥哥终于跑了过来。
“真是不好意思，刚才碰见一个编辑非要和我谈谈，耽误了好久......”
“没关系啦，反正哥哥也是个大忙人。”
“大忙人，你是这么看我的？那真是糟透了，我只不过想要坚持自己的兴趣爱好，真的没想让它束缚住我，我还是喜欢平淡的生活。”
“诶呀，又来了，快走吧，我的肚子都饿得不行了。”
“抱歉抱歉，晚饭想吃什么我请你！”
“那就那家西餐厅吧，我想试试里面的肉酱意大利面......”
......
难得的周五，我（雪子）答应海斗来接他放学，顺便在城里吃一顿饭，作为他在月考中取得第二名的奖励。
一路上海斗拉着我有说有笑的。我轻轻地应和着。爷爷去世前，我天天接送海斗上学，可是爷爷去世后，我忙着工作，海斗必须自己上下学，对此我是感到愧疚的。但海斗拍着胸脯和我说自己能够完成这些，让我安心工作。海斗总是那么懂事，这一点让我很安心。
所以，努力工作赚来的钱当然要来给弟弟过更好的生活了。
我依旧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只是想让别人认不出来我是雪女的扮演者，还想让他们看不见我的外貌。
“姐姐，我和你说的那家饭店就在前面。”
“好啊，今天想吃什么都可以哦。”
......
我（遥）和她擦肩而过。
......
我（雪子）和他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
“咦？”
我（遥）有些愣住了，是她吗？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就是那日遇见的雪子。
......
我（雪子）为什么会停下来？那个人好熟悉，是......那位名叫苍空遥的游客吧。
......
在那一瞬间，我们同时转身，看见了彼此，绫跟着我（遥）转了过来，而雪子拉着的小男孩跟着雪子同时转了过来。
“呜哇，是你啊，雪子姐姐！”
绫率先喊了出来。十分开心地跑了过去，凑近了雪子。
“真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嗯？”
明显雪子有点难以接受绫的热情，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小男孩也露出了些许警惕，跑到了雪子的身后探出头来看着。
“你来做什么呢，这个可爱的小男孩是谁啊？”
绫扭头看向小男孩朝他露出一个很友好的微笑。
“我是海斗！是姐姐的弟弟！”
海斗大声地回答道。
“哦，是嘛是嘛，海斗。喂，别在那傻愣着啊，快过来。”
绫朝我使了个眼色。虽然已经和雪子见过一面了，但我再次和她见面时还是会感到忸怩。
“哦哦，来了。”
我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和雪子打了一个招呼，雪子也很有礼貌地回应了我。
“话说回来，海斗你们要去干什么啊？”
知道雪子现在有些怯于开口，聪明的绫决定从天真无邪的海斗身上下功夫。
“姐姐要带着海斗去吃好吃的，因为海斗月考考了第二名。”
“哇塞，真的不错耶。海斗好聪明！我小学的时候都没考过第二呢，我这个笨蛋老哥也是。”
看来绫真的很会与人打交道，几句话就把海斗夸得十分开心，也不躲在雪子的身后了，走出来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位陌生的姐姐。
“是呢。”
我也附和道，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现在应该不能说小时候被父母督促学习，所以一般都是考第一名吧，我敢打赌绫一定又会冲我翻白眼的，雪子也会很难堪。
“那就不打扰你们了，真的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们哈哈......呃！你干嘛踩我！”
“诶？我踩你了吗哥哥，大概是树上的积雪恰巧掉在你脚上了吧。”
“哪有这么重的积雪！”
“喂！”
绫扯过我的领子，在我耳边悄声说道。
“我们不是也要去吃饭吗，你个笨蛋抓住机会啊。”
“诶？”
“请问......”
雪子犹豫着开口了。
“如果你们有事的话......”
“没事啊！没事，雪子姐姐，我和他也是出来吃饭的，真巧啊是不是，不介意的话能够一起吃吗，哥哥也想给海斗庆祝呢！”
“诶？”
我刚想说什么，但绫瞪了我一眼迫使我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
快餐店内，我们坐在四个人的桌子上。绫和我坐在一起，对面坐着雪子和海斗。
“真不好意思啊，打扰了你们姐弟两个人的独处时间。”
我说道。
“没关系的，海斗喜欢热闹。”
雪子悄声说道，眼睛一直盯着桌面。
转头看去，绫正在一旁逗着海斗玩，海斗一手抓着汉堡一手在接绫递来的的沾好番茄酱的薯条。
“令妹......”
“嗯？”
“您的妹妹真的很擅长和小孩子相处呢。”
“不用用敬语啦，我和你相差不少，她是我叔叔家的孩子，叫绫。她确实很喜欢和小孩子在一起玩呢。”
“是嘛......”
“饭都上来了，你不吃吗？”
我喝了一口可乐，看着雪子面前摆着的没有动过的饭。
“我......不行......”
“不行？”
“嗯......至少现在还不能吃，打包回去就行了。”
“现在不饿吗？”
“嗯，是这样的......”
“表演工作很辛苦吧，适当犒劳下自己也是可以的。”
“和那个没关系，感谢您的关心。”
不知道雪子为何一直说话很客气，看起来还是不熟悉彼此的原因，我也不再劝她吃饭，而是专心地享用起自己点的套餐。
“那个......”
“嗯？”
突然，雪子的声音再次传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声音很小，但听起来很激动的样子。
“苍空老师......”
“诶？”
我一惊，刚想往嘴里送的鸡块从手里滑落下来，掉到了下面的可乐里，可乐溅到了我的衣服上。
“您没事吧，不好意思突然吓到您了。”
雪子连忙抽出几张餐巾纸想要给我擦拭。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哥哥怎么了，吃个饭也能弄脏衣服啊，嘿嘿，还像小孩子一样呢。”
绫凑过来看了一眼就又和海斗说话去了。
我一边擦衣服一边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写小说？”
“我在经常购买的杂志上看到了您写的小说......很火，我也很喜欢，恭喜您......”
“啊，这个呀，那倒不必了。写的时候虽然辛苦些，但大家都能喜欢的话，反倒是我应该说‘我感到很荣幸’。”
“但是......”
雪子这样每次都说半句话真的让我很搞不清楚，我在内心再次和自己说了一遍雪子可能是个性格内敛的人，每次开口都是她莫大的勇气，你就不要挑挑拣拣了。
雪子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我的眼睛。我看见了她那墨镜背后隐藏着的那双红色的眼睛。
“我有一个问题，异类真的不配拥有爱情吗？”
“啊，这个嘛......”
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这是在新书发布会上的话我打赌我一定会出一身冷汗，但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与自己的读者面对面交谈，遇到自己没料想到的问题的冲击力还是有的。
如果说不配拥有那肯定是不对的，不然诚之助为什么会和雪女有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这么说也不会让大家接受啊，那么......
“当然配啊，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诚之助和雪女的爱情并没有结果，而是在命运的捉弄下破灭了，整个故事以悲剧收场，这是我无法接受的结局......”
雪子说着再次低下头，我从她的身影中看出来莫名的忧伤。
“不，不是这样的，悲剧只是作家使用的一种手法，这样更能刻画出人物的性格，也能以悲剧给人带来的冲击更加鲜明的突出主题......”
“那么，放在现实中呢？”
“什么？现实中的话，应该不会有那档子事吧......”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模棱两可地说着。
“我认为啊，既然像这样情投意合的恋人，神明一定会眷顾他们的，一定不是那样的结局，您怎么看。”
我沉思一会儿后，给出了自己的见解。
“或许你说的没错，异类什么的并不能成为剥夺他人追求美好的理由，自古以来，古今中外的传说中也描绘了许多跨越种族的爱情，即便这些都是幻想出来的，但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作者内心的渴望。如你所说，我还是相信希望的，别管什么异类不异类了，我在里面也提到了，异类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也可以生活在阳光下，不过雪女在阳光下要考虑会不会被晒化......”
“哈哈......”
我听见雪子轻轻地笑了，她应该对我的回答感到满意。
“听您能这么说，我很开心......”
“是吗？”
我感觉耳朵有点发烫，于是也低下头去，然后我就听见对面传来“沙沙”的声音，原来是雪子正在卸掉自己的装扮。
只见她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头雪白的长发，摘下墨镜，露出她的红瞳，撤掉口罩露出苍白的面庞，摘下围巾，只见她的脖子也和她的脸一样苍白。
“那我这样的异类，也是可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