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记忆不知道始于何处,只知道在很小的时候,自己就生活在一个偌大的“院子”里。院子有高高的围墙,似乎是在保护着他们,将他们与外界残酷的现实隔离开来。她的同伴是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都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这里,为何在这里一日又一日,无忧无虑地生活着。
她从自己衣服上的名字以及老师的称呼中得知,自己的名字叫做“雪子”,而姓氏呢,则随孤儿的名字千羽鹤孤儿院,所以她叫做千羽鹤雪子。不过,据跟她关系最亲近的三原老师告诉她,如果有一天“爸爸妈妈”把自己接回家的话,姓氏也会改变成爸爸妈妈的。
不过,她并不关心那些。还记得她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和其他人并不一样,她有着雪一般的皮肤,这是她第一次明白自己名字的由来。其他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某人的瞳孔是黄色的则被起名为琥珀,某人的身高很高就会被叫做树,反之比较娇小的女孩会被称作铃。她一开始很为自己的名字感到自豪,因为这是她不同于其他人的证明。正如在画本里面数字零到九一般,各不相同。
后来长到五六岁的时候,她渐渐明白了一些基本的道理。世界上的孩子并不是生下来就只能等着父母来领养的,他们只是特殊的一批,这让她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卑。
她拉着三原老师的手,哭着问老师。
“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
三原老师很和蔼,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她的头,安抚着她激动的情绪。
“雪子,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这命运真的很奇怪,总会给人特别的经历。老师相信,你的爸爸妈妈一定在某个遥远的地方爱着你,思念着你,只不过现在没办法待在你的身边。但你看,咱们这个学校,就像一个大大的温暖的家,老师和同学们,都是你的家人。我们会一直陪着你,陪你成长,陪你欢笑,陪你面对生活里的一切。你有着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的美好未来,有我们在,你永远不会孤单......”
但事实则是,雪子从来没有等到她的父母。身边的小伙伴陆陆续续地被前来领养的家长接走了,眼看着和自己一同的伙伴越来越少,雪子的心情也随之沉重下去。那些来领养的人本来为雪子可爱的面容所吸引,可当负责的老师在他们耳边解释了一些什么后,那些人马上打消了念头,以至于雪子一度认为老师是不想让自己离开,才在领养的人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雪子每天能做的只是在院子里看着一本又一本的儿童绘本,唯一改变的就是她的识字量和知识储备。、
转眼间,她已经长到了十岁,而同龄人几乎都被领走,只剩少数人以及后面新来的人。
她那引以为傲的雪白的皮肤再也不能成为炫耀的资本。因为其他孩子在读书的时候,指出来她所得的是一种名字叫“白化病”的无法治愈的疾病。之后又有孩子在阅读《樱国妖怪大全》的时候发现她和书中的“雪女”颇为神似,于是便称雪子为“雪妖”。
雪子的性格本来就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得内向和忧郁,在此之后更加变得沉默寡言。三原老师在的时候还好一点,但是一当老师离开,她就会立马变成被排挤的对象,在吃饭的时候自己一个人一桌,在上手工课分组的时候,从来是被挑剩下的一个,哪怕住宿,她也不受舍友的待见。
“为什么我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雪子常常在晚上以泪洗面。那些曾陪伴她度过大把时光的书籍被她丢弃,每天空闲时间所能做的只是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眺望院墙外的天空。
一只鸟偶然间停落在墙头朝她叽叽喳喳地叫着,雪子并不能理解小鸟的行为有何含义,或许并没有什么含义,或许也只是在学着院内的孩子嘲笑她而已。恼羞成怒的她抓起石头狠狠砸了过去,小小的石子在空中飞行一段距离后,只是砸到了墙上,然后掉了下来,一切照旧。
于是,不死心的她拼尽全身的力气,一颗,两颗,三颗......石子朝小鸟飞了过去。还是无济于事,而雪子则是累得满头大汗,小鸟得意地站在墙头上继续鸣叫着。
第二天,当雪子又坐在树下发呆的时候,又飞来了一只小鸟,这次她并没有选择前一天的办法,而是从旁边搬来了一个梯子,朝着墙头慢慢地爬了上去,等到距离很近的时候,她从口袋里拿出来事先准备好的石子,朝着小鸟丢了过去,这次击中了,小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她的战利品是从小鸟身上掉下来的一根羽毛。
雪子把羽毛拿在手里高兴地把玩着,她从书中读到古代的人会用羽毛蘸着墨水写字。就在她观看羽毛的时候,她听到墙外有其他孩子玩乐的声音。她好奇地探出头去,发现外面正有一群和她差不多大孩子在街上跑来跑去。
这是她头一次看到墙外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可爱。那群孩子察觉到她正在看他们,于是也停了下来和她默默地对视着。雪子伸出手来,胆怯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下一秒,伴随着孩子们发出“妖怪啊”的喊叫声,石子也朝她砸了过来,其中正好有一颗打中了她的额头。吃痛的她赶紧把身子缩了回去,爬下梯子的过程中她一个不留神摔了下去,幸好离地面并不高,她躺在地上,痛苦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
此刻,刚才的羽毛在空中飘舞着,她这才发现羽毛的根部沾着鸟儿的鲜血。
从此她再也不向往外面的世界。
一日,当她再次坐在树下出神的时候,葵悄悄地绕到了她的后面,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葵是雪子唯一的好朋友,也是为数不多留下来的同龄人,她因为脸上全是麻子也未被他人看中,所以留了下来。她的名字葵也来源于此,就像向日葵上的一粒粒葵花籽一样。
“葵......”
雪子说出了答案,就像前几次一样。因为她知道,只有葵才愿意和自己玩,而且只有葵不会嘲笑她。
“你在干什么呢?”
葵看着发呆的雪子好奇地问道。
“没做什么,发呆。”
雪子简短地回答道。
“发呆是什么,听起来好有趣啊!”
“发呆就是什么也不干。”
葵一屁股在雪子身边坐了下来。
“你在想什么吗?”
“没有想什么。”
雪子还是这样简短的回答道。
“咦?那多无聊!得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干啊。”
“那就发呆吧。”
雪子来回的那几句话让葵感到有些捉摸不清,她静静地陪在雪子身边,嘴里哼着白天刚从课堂上学来的童谣。
“樱花开啊,春天来临;葵花开啊,夏天来到;秋菊开啊,秋天已来;山茶开啊,冬天来矣。”
之后葵见雪子还不为所动,就推了推她。
“我说,你想不想去外面看看。”
雪子浑身一抖。
“不想。”
“我说的不是院子外面,我从书上看地图,世界很大很大呢,我们所在的樱国只是地图上的一角,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去外面看看啊。你知道吗,听说世界上有黑色皮肤的人,也有白色皮肤的人。你看,你并不是孤单的......”
雪子有些动容了。
“我们出不去的。”
葵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
“我们攒钱出去。”
“哪里有钱?”
“我们过年的压岁钱,外出帮忙的工钱,都可以攒下来啊,积少成多,将来我们可以买车票世界各地到处走啊!”
葵说着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荷包摘了下来。
“这是什么?”
“三原老师说这是收养我时和我放在一起的,里面是一张护身符,我除了放护身符以外,还把自己攒的钱放在里面了,现在已经有500樱元了......”
雪子只听到了前半句,那荷包是葵的亲生父母留给她的,那么自己的亲生父母是否有什么东西给自己留了下来呢,如果有的话,这些或许就是她找到亲生父母的线索。多年以来,雪子对亲生父母的感情从渴望变成了痛恨,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被他们抛弃在这里,难道仅仅是因为身上的疾病无法治愈吗?
她不明白为什么命运就是这样对自己的不公,而她认为这不公全是由自己的父母强加于自己的,她明明可以像其他的孩子一样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和幸福的童年,明明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在院墙外自由自在的奔跑,明明可以像其他孩子一样周六日躺在家里看着电视......
雪子从那时就下定了一个决心,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当面询问他们为什么当初要抛弃自己。她并不相信他们已经不在人世,她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他们正在某处地方过着幸福的生活,并且无视着自己的苦难。
没等葵说完,雪子立马起身。
“咦?!你要干什么。”
葵被雪子这一反常的举动吓得一哆嗦。
“我要去找三原老师。”
“找三原老师干什么?”
没等葵说完,雪子已经跑了起来,她跑进了屋子。穿过长长的走廊,爬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楼梯,一直跑到了三原老师的房门前。她用小拳头胡乱地敲打着房门,直到门被打开,小拳头锤到了三原老师的身上。
“有什么事吗,雪子,谁欺负你了?”
三原老师看着焦急的雪子,关心地问道。
“不......”
雪子喘着粗气,脸色通红。
“先进来吧,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温柔的三原老师把她领了进来,雪子坐在三原老师柔软的床上,调整了半天呼吸才能够说出话来。
“老师,我当初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诶?”
三原老师给雪子递过来一杯热水。
“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
“因为......因为......”
雪子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停地摆弄着手指,局促地抓着手。
“因为什么呢,雪子,能不能说给老师听听呢?”
“我想找到他们......”
雪子闭着眼睛,还是说了出来。
“这样啊......”
三原老师起身走到窗前,眺望着远处。
“你也挺大了,有些事情老师也不想瞒着你,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和你说说吧。”
雪子抬起头来,充满希望地看着三原老师,可接下来的话才让她如坠冰窟。
“那是一个下着大雪的晚上,那时候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了。那天正好是我负责值班,当我和另一位老师巡逻到大门的时候突然听见有婴儿哭闹的声音,于是我们打开大门发现你被用被子包裹着放在路边。”
三原老师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好多孩子就是这样被送到这里来的。在这之后我们查看视频监控,是一对年轻的夫妇抱着你来的,由于当时的技术并不发达,所拍摄到的只有模糊的身影,当时我们派人去查了附近医院的出生记录,发现并没有符合情况的人,由此推断出来你的父母并不是这个区的,而是其他地方的。”
“从他们来去的方向判断,可能是江京北面的一个区,这就是你唯一的信息,雪子,抱歉,我们也无法知道更多了。”
雪子听完后,陷入了沉默之中。
“雪子,在我们学校长到十八岁后,我们会给你们介绍安排工作,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寻找你的父母了。”
三原老师回来,抚摸着雪子的头。
“其实老师啊,曾经也是这里的孩子,也是被父母遗弃的。我在十八岁后也曾到外面多次寻找过自己的父母,可是你知道吗,这一找就是二十年,这二十年里我走遍了大半个樱国,一边打工一边寻亲,我耽误了我的爱情,也耽误了我的事业。后来我想明白了,与其去寻找那些已经不存在的爱,不如把我的爱和生命献给这个曾经抚育我的地方,于是我回来了,在这里一干又是二十年......”
雪子拉过三原老师的手,抚摸着上面因岁月流逝而悄然留下的皱纹。三原老师慈爱的眼神给雪子以安慰和力量。
“我明白了,老师,我会出去找的,如果找不到,我也会回来陪您的。”
“雪子。”
三原老师摇着头说道。
“未来在你自己的手上,你不必模仿我。这一切都是我的宿命,你的命运应该由你自己来定义。你是谁,要去哪里,为了什么而活着,皆取决于你。”
那天的雪子仿佛在一瞬间长大了很多。之后,雪子便开始和葵一起攒钱,她们约定好长大后一起出去寻找父母。当周围的孩子们拿钱买各种零食和玩具的时候,雪子只是眼巴巴的看着,把钱都存放在自己找来的饼干盒子里。她抓住一切可以赚钱的机会,每次老师们领孩子们出去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她都会踊跃的报名;当她过节日收到礼物的时候哪怕以极低的价格也要从其他孩子的手里换成现金;她会替其他老师跑跑腿,如从门外取来报纸,从厨房把餐食送到教师公寓里面,每次都会得到大小不一的报酬。
两年的时间过去了,看似漫长的时间,只不过是床头更换了两次日历。雪子的个子长了不少,容貌也越发出众了。她的钱也攒了不少了。
可是,命运啊,你到底还要怎样无情地玩弄这个少女?如同白雪一样纯洁的少女,当她每天夜里跪在窗前祈祷的样子,最后只能化作你对她更为严厉的嘲弄吗?
那是过年的晚会,孤儿院邀请外面的人进来观看表演,想接机让更多的孩子被领走。当雪子换好三原老师为自己准备的和服的时候,她依然成为众人目光的中心。而嫉妒此刻正在其他孩子中蔓延着。
不知道是谁把雪子存钱的盒子从她的被子里面拿了出来,当雪子上台表演节目的时候,孩子们哄闹着上了台,手里高高地举着那个盒子。
“看看是谁的存钱罐啊!”
雪子看见后立刻上前抢夺,混乱中,盒子被摔倒地上,钞票硬币散落了一地。
“快抢啊!发礼物了!”
孩子们哄闹着把雪子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抢夺一空。
原本在台下坐着的葵路见不平,马上跳到了台上,拦住那些闹事的孩子。
“不许你们欺负雪子!”
“两个妖怪!”
孩子们吵着把葵和雪子围在了中间。现场已经彻底混乱,老师们上去拉着闹事的孩子,还得向台下的观众不断地道着歉。
葵紧紧地抱着雪子,她为了保护雪子不知道挨了多少打。雪子也拼命地抢夺着属于自己的钱。可突然有人使劲推了一下葵,葵跌跌撞撞地倒退了几步,身子一歪,头撞在了台上放着表演用的桌子角上......
雪子跪在门外,心灰意冷地等着。眼泪此刻已经无法成为她宣泄的途径了,她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那是刚才打人所导致的。当葵捂着流血的头倒下后,雪子不顾一切地把身边一切可用的东西都朝着那群人砸了过去,连老师也无法拉住她,最后,她挥舞着拳头把施暴者一个个揍得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表演自然是泡汤了,闹事的孩子基本都受伤,轻重不一。之后她便抱着葵冲向了卫生室。她用葵曾经送给她的手帕捂着葵出血的部位。可无论她怎么使劲,血总是止不住。途中,葵在意识清醒的时候拉住了她的衣角,对她说:“没用的......”
“别说那种话,我马上带你去卫生室啊!”
雪子流着泪喊道。
“不......拿着这个......”
葵用尽力气把身上的荷包摘下来塞进了她的怀里。
“你替我......”
“别说了,你一定没事的!”
雪子尖叫着,不管葵的话,直到把她带到了卫生室里。值班的老师见状马上拨打了急救电话,不一会儿医院来的医生带着各种器材赶到了现场。
她面前就是卫生室的门,她透过门的一角,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对周围站着的人摇了摇头,之后起身拿着白布盖住了葵的脸。
葵......死了?
雪子的瞳孔猛烈地收缩了一下。
逃走吧!
她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逃走吧,雪子!
这个想法越来越大,而且回响在她的脑海里,并且是用葵的声音告诉她的。
逃走吧,逃走吧,逃走吧,逃走吧,逃走吧,逃走吧,逃走吧,逃走吧,逃走吧,逃走吧,逃走吧,逃走吧!
雪子站起身,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冲去。由于老师们都在忙着处理混乱的现场,没人注意到雪子已经穿着和服从身边跑了过去。
雪子跑到了大门前,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困住她一生的门。
外面的世界顷刻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陌生的道路,陌生的街角,陌生的行人。
不管那些。
逃走吧,逃走吧,逃走吧,逃走吧,逃走吧,逃走吧!
雪子头也不回地跑到了大街上,四处张望着,看到了街边有个牌子上面显示着车站的位置。
雪子当时跟着老师外出已经积累的一定的道路常识,于是她选择顺着站牌指示的方向跑去,不知道跑了多久,雪子因为体力不支由跑变为走。
汗水顺着发梢留下,清凉的夜风让她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她转头望去,身后空无一人,她明白自己已经不能再回去,她已经无法忍受在孤儿院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向前看去她也并没有看见一个自己熟悉的身影。她早已下定了决心,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了车站。
可是她的地理知识十分匮乏,她想凭借自己去寻找父母,在操着不安的声音询问售票员后,她买了一张到最北边的车票,那就是银藏,她本来想在江京北边下车,却不知道该在哪一站下,在人来人往的洪流中,她如同坠入大海的一粒石子,毫不起眼,她也曾试图向警察求救,但一想到孤儿院的人或许正在找自己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会跟在一个人的身后假装是他的亲人以此逃避那些怀疑的目光。
当雪国第一次呈现在她的面前时,她感到的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下车后,她穿着薄薄的衣衫,葵留给她的钱已经被全部用来买食物了,她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头,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会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等到她发现一切可能只是徒劳的时候,她已经距离江京500公里了。她再也无法回去了。
这一游荡就是三天,饥饿,疲劳,严寒三大恶魔持续地缠绕在她的身边,雪子曾经也想一了百了,在某个寒冷的夜里永远地睡过去,可是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将她唤醒的时候,她明白,只要自己的这颗心脏不停止跳动,只要还有一丝气息存留在这瘦弱的躯体中,她将永远不会放弃自己找寻双亲的信念。可是她现在又该去往何处呢?
她终于迷路了,一头扎进了茫茫的雪山,迷失在风雪里。当她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气祈求上天垂怜的时候,奇迹终于发生了,雪山的守护神化作人形来到了她的身边与她签订下了十年的契约。十年之后,雪子就要作为守护神的人体容器将自己献祭给这片雪山以保证守护神能够在人间长久地生存下去。而守护神给她的回报则是......
风雪渐渐在眼前消逝,雪子被送到了好心的护林人木村老人的门前,当善良的护林员搓着手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了倒在门前的雪子,二话不说就把她带进了家里......
雪子在温暖的炉火前醒来,慈祥的木村老人笑眯眯地端上一碗热粥,饥肠辘辘的她狼吞虎咽的吃着。待雪子一连吃完三碗后方才捋着花白的胡子问道。
“孩子,你从哪里来啊?”
“我......已经没有家了......”
雪子刻意隐瞒了守护神的事情,并把自己逃出孤儿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木村老爷爷。
“求求您收下我,我什么都能干,就求在这里安顿下来......”
雪子哭得十分凄惨,老爷爷用粗糙的手掌怜爱地抚摸着雪子的头。
“好吧,你就在这里住下吧。”
从此,雪子不再是千羽鹤雪子,而是木村雪子,她一直管木村老人叫爷爷,慢慢地,周围的人也默认了这一身份。
为了让雪子接受到现代的教育,爷爷不辞辛苦地为她凑齐了学费把她送到了市里面的寄宿制初中。雪子的美貌再次震惊了所有人,也再次为她引来了祸患。她成为了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却也成为了女生里面的眼中钉。课桌被涂鸦是常有的事情,自己的室内鞋被藏了几十次,就连老师也不再管那些烦人的学生了。
雪子忍辱负重,背负着寻找父母的使命,她常常想起那一天自己被墙外的孩子当成“妖怪”丢石子的事情,通过这件事来安慰自己。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市里面最好的高中。爷爷看着录取通知书笑得合不拢嘴,拍着胸脯说道:“你去上吧,学费我还是付得起的。”
于是,雪子在上高中没多久后再次遇到了初中那样的情况。可她全然不顾他人的嘲弄和欺凌,专心在自己的事情上,她放学后就会跑到店里面打工,城市里的薪资还是很可观的,她在背地里也攒下了不少钱,就当她打算辞别老人再次踏上寻亲路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天夜里,当雪子回到家后看见爷爷正抱着一个小男孩泣不成声,见雪子回来了,爷爷擦了擦眼泪推了推小男孩说道。
“这是你的雪子姐姐。”
雪子不知所措地看着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着自己用稚嫩的声音喊着自己姐姐。
爷爷的老伴去世的很早,他只有一个儿子,早些年因为雪山开发生态环境恶化而被迫出去打工,后来在外面娶妻生子,而这个名叫海斗男孩就是爷爷唯一的亲孙子。可就在前不久,海斗的父母在出差过程中发生车祸不幸离世,年仅五岁的海斗被送回了爷爷身边。
雪子看着与自己一样都是孤儿的海斗,再看看年事已高的爷爷,用力地忍住了眼中的泪水,点了点头。
“从此以后,我来照顾海斗。”
她为了报答爷爷当年收留她的恩情,再次放弃了寻亲的计划而是专心致志地照顾起一家人的生活。
即使她学习优秀多次获得学校里面的奖学金,但雪子自始至终都是孤独一人,她没有朋友,也不想有朋友,她知道自己注定无法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那日订立下的契约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日日高悬在自己的头顶之上。
她在高中毕业后并没有选择继续上大学而是选择回到雪山景区帮忙,起初只是在滑雪场里面当柜台后面的售货员。之后随着雪山风景区的开发,老板安野先生打算开发出更多的项目吸引游客的前来,其中就有扮演妖怪雪女的项目。
找来的演员需要化妆,但还是被游客投诉十分虚假。焦急的安野先生有一日在巡查景区的时候发现了雪子并认为她就是最佳的人选。在安野先生开出了高昂的工资后,雪子点头答应了下来,之后便是日日夜夜地练习舞蹈动作。
就当雪子以为一切都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现实再次击碎了雪子的幻想。爷爷在那一天出门以后再也没有回来,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雪子求助邻居们去寻找,一行人在雪地里找了大半天,搜索无果后只能报警。
警察来了,带着嗅觉灵敏的警犬进山再次展开搜索。夜晚时分,雪子被敲门声吵醒。为首的警官首先摘下了自己的帽子,视线一直停留在地面上,用十分愧疚的语气说道。
“抱歉,我们尽力了,你爷爷的遗体带回来了。”
雪子瞬间感觉天旋地转,甚至连哭都没有哭出来就栽倒在了地上。
当她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还是那位负责搜救的警官陪在她身边。
“根据我们的搜索情况所知,你的爷爷在雪山山路上巡逻的时候突遇大雪,因山道湿滑,不慎从坠入山崖而遇难。”
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再次袭来,雪子回到空荡荡的家里,看着正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等着她的海斗,只是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
“姐姐!”
海斗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雪子,就像当初第一次遇见时一样。
“海斗只有姐姐了!”
雪子跪坐在地上,颤抖着抚摸着海斗的头。
“姐姐也......只有海斗了!”
雪子永远也无法忘记之后的每一天生活,她挣扎在与命运的抗争的绳索上,她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受到过嘲弄,也不知道多少次感到过绝望。她只能封闭住自己的感情,把一切深埋在心底里,但她又害怕一切都随着她的离去随风而逝,于是在寂静无眠的深夜,在暗淡的台灯前,她披着衣服坐在桌子前把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写在日记里面。爷爷生前留有写日记的习惯,总是会在页面泛黄的笔记本上记录下来一天有趣的事情。雪子找出一本还没用完的日记本,把自己的故事都写在了上面。
那一刻她感觉到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延续。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再去想那些了,十年之约即将如期而至。她甚至还没有开始寻亲之路,能找到自己的亲人是她此生唯一的愿望。
她曾在无数次一个人的夜里因为噩梦哭着醒来,陪伴她的只有冰冷的床单和外面的风雪。在意识到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后,她只能擦干眼泪,走到海斗的卧室里看看海斗是否被自己吵醒,然后第二天继续用微笑面对着生活。
她也曾想过去市里面工作,可是尝试过几次后,都被店长以形象吓到顾客为由辞退了。于是,她只能守在雪山这里,仿佛守护神在缔结契约的那一刻起也把她用一种无形的锁链深深地拴在了这里,让她无法逃出雪山。
就在她用一种麻木的态度应付生活的时候,苍空遥出现在了她的世界里。遥的到来给雪子带来了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快乐,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体悟到了前所未有的感情。遥总是用发自内心的笑容面对一切,他遇到困难时也会抱怨叹气,但从来没有放弃过。他的理想很简单,那就是成为给人们带来快乐的轻小说家,创作出更加优秀的作品。这些都是雪子所没有的,也是雪子从未想过的。
当遥拼命奔跑去为自己取来衣服,和妹妹绫精心地为自己准备庆功宴的时候,雪子真的很感动,她现在对遥的感情已经不只是依赖,而是暗生情愫了。
如果可以,她多么想把自己的余生托付给眼前的男人。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她现在只想在自己所爱之人的身边,待得久一些,哪怕再多一秒也好,雪子无论如何也想在脑海里深深地记住遥的脸。
“接下来的几天,我不想工作了。”
雪子躺在床上对遥轻声说道。庆功宴持续到很晚,遥和绫再一次住了下来。只不过,绫和海斗一起,而遥则在雪子的房间打地铺睡下了。
“你还没睡啊,都这么晚了。”
遥打着哈欠回复道。
“你不是也没睡吗?”
“是啊,我也睡不着,可能是刚才太兴奋的原因。抱歉,你刚才是不是说想休息几天?”
“是呢......”
床底下传来遥翻动身体的声响。
“休息好啊,雪子已经很努力了,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偶尔休息一下吧。”
“我说......遥。”
头一次听到雪子叫自己名字的遥马上坐了起来。
“诶?”
雪子被遥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也跟着坐了起来。
“我只是想试着叫一下你的名字......再说了,你不是一直叫我雪子嘛......”
“那是因为不知道你的姓氏,人们都叫你雪子啊。”
“姓氏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雪子笑道。
“是嘛?”
遥挠了挠头刚要重新躺好就听见雪子对他说。
“上床来吧,地下很冷。”
“啊!”
遥再次条件反射般弹跳起步。雪子又被遥吓了一跳,不由得嘟起了嘴。
“你干嘛啊,我只是关心一下你,既然这样,那随便你吧......”
“啊,没事,多谢关心!我我我......”
遥突然结巴起来,他一紧张就会变成这样,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激动的情绪,还是抱着被子来到了雪子实现为他留好的位置。
“呼,好暖和啊。”
遥扯了扯被子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是吧,我就说地上很冷......”
“嗯,多谢你了。”
“可是那是我刚才躺过的地方呢,现在我来到了冷的一边。”
雪子幽怨的声音传来。
“啊?”
遥一惊,转头看向了雪子,只见雪子用被子遮住了一半脸,露出了羞涩的表情,那灵动的眼睛时不时往遥脸上瞥一眼,仿佛是在责怪他。
“那,那我们换个位置吧。”
“不必了。”
雪子用被子捂着嘴发出了声音。接着她凑近了遥,身上的香气夹杂着炽热的气息吹向了遥的面颊,让遥感觉到自己的脸也像发烧了一般炽热。
“请你......”
“什么?”
雪子的声音十分微弱导致遥无法完全听清楚只好又问了一遍。
“请......”
“更小了啊。”
雪子闭上了眼睛,似乎下定了很大一种决心,掀开了自己的被子,还没等遥反应过来一下子就钻进了他的被子里面。
“诶?!雪子,你......”
遥面红耳赤地说着。
“我想对遥说的是,我好冷,抱紧我.......”
雪子贴在遥的耳边说道。
一瞬间,遥仿佛感觉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一样,不由得伸出手来,紧紧地抱住了雪子。
“这......这样吗?”
“嗯,就是这样。”
雪子满意地说道,她仿佛又回到了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刻,像个胎儿一样蜷缩在遥的怀里,无比的安全感和熟悉感涌上心头。
“明天陪陪我吧。”
“去哪里?”
“我从没去过地方。”
“皇居?”
雪子轻轻地笑了一声,用手指在遥的胸前画着意义不明的图案。
“错了,是游乐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