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烽的意识如同被浓雾包裹，沉重而模糊。他试图睁开眼睛，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一阵尖锐的疼痛从丹田处蔓延开来，让他不自觉地闷哼一声。

“嗯...”

这声低吟似乎打破了他与外界之间的屏障。耳边传来轻柔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颈侧。秦烽终于艰难地睁开双眼，视线逐渐聚焦——楚烟正蜷缩在他身边，脸颊贴着他的肩膀，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他们躺在一张宽大的床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将整个房间映照得明亮温暖，与他们记忆中那片染血的蓝焰花海形成鲜明对比。

秦烽试图撑起身体，一阵剧痛立刻从四肢百骸传来。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和楚烟都穿着干净的白色中衣，但透过薄薄的衣料，仍能看到身上缠绕的绷带。

记忆如潮水般涌回。那场生死对决，玄龟甲的碎裂，楚烟贯穿匪徒心脏的那一锏...秦烽下意识去摸胸前的玄龟甲，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别乱动。”

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秦烽转头，看见楚然正大步走进房间，身后跟着端着药碗的程冉。楚然依旧是一身深蓝色锦袍，面容严肃，但眼中却闪烁着秦烽从未见过的担忧。

“伯父...伯母...”秦烽想要起身行礼，却被楚然一个手势制止。

程冉快步走到床前，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伸手轻抚秦烽的额头。“还有些发热，”她眉头紧蹙，“别急着起来，你们俩伤得不轻。”

楚然站在床尾，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来回扫视。“医师刚走，”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说你们灵力耗尽，加上内外伤，至少要卧床三日，之后还得修养一段时间。”

秦烽注意到楚然的手指在身侧微微颤抖，这是这位向来沉稳的长辈罕见的情绪外露。

“我们...是怎么回来的？”秦烽轻声问道，生怕惊醒了身旁熟睡的楚烟。

程冉在床沿坐下，拿起药碗轻轻搅动。“你们晚了没回来，我们就派人去找，”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结果在花海边发现你们倒在地上，周围...”她顿了顿，“周围一片狼藉，明显是经过大战。”

楚然接过话头，声音低沉：“你们身边还有一具尸体。”他的目光锐利起来，“那人是谁？”

秦烽深吸一口气，牵动了肋骨的伤，不由得皱了皱眉。“是...三年前打伤我们的人。”他简略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从花海偶遇，到认出仇敌，再到生死相搏。

当他说到匪徒设下隔灵阵时，楚然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提到玄龟甲碎裂时，程冉倒吸一口冷气；而讲述楚烟最后一击时，秦烽的声音不禁微微颤抖。

“胡闹！”楚然突然低喝一声，拳头砸在床柱上，震得帷帐轻晃。“明知对方是灵将后期，还敢硬拼！”他的眼中怒火与后怕交织，“若不是那玄龟甲...”

程冉按住丈夫的手臂，轻声道：“孩子们这不是好好的吗？”但秦烽看见她的指尖也在微微发抖。

“我们赢了。”秦烽轻声说，目光落在楚烟安详的睡颜上，“这次...我们保护了自己，也保护了可能被他伤害的其他人。”

房间一时陷入沉默，窗外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

程冉率先打破沉默，将药碗递给秦烽。“先把药喝了，”她努力让声音平稳，“这是用灵芝和雪莲熬的，对恢复有帮助。”

秦烽接过药碗，苦涩的气味扑面而来。他一饮而尽，药液入腹，立刻化作一股暖流，缓缓滋润着干涸的经脉。

楚然看着秦烽喝完药，微微颔首。“你们好好休息，”他说着，轻轻拉起妻子的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们。”

程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丈夫的眼神示意下，只是轻轻为楚烟掖了掖被角，又摸了摸秦烽的头发，便跟着楚然离开了房间。

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刚刚响起，秦烽就听见门外程冉压抑的抽泣声。

“都是我的错...”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不该让他们去的...我该派人跟着他们的...那花海离城那么远...”

“别这么说，”楚然的声音比在房内时柔和了许多，“孩子们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总不能一辈子把他们拴在身边。”

“可是三年前那次...现在又...”程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们身上的伤...你看见了吗？差一点就...”

“我看见了。”楚然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为坚定，“但你也该看见，他们变得多么强大。他们联手击杀了一个灵将后期的高手！这放在整个青州年轻一辈中，都是值得骄傲的战绩。”

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们的对话也变得模糊不清。秦烽轻轻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生怕惊扰了楚烟。然而就在他调整姿势时，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眼睛。

“你早就醒了？”秦烽惊讶地低声问道。

楚烟狡黠地眨眨眼，脸上还带着睡意的红晕。“从爹砸床柱那会儿就醒了，”她小声回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秦烽理解地点点头。楚烟向来要强，不愿在父母面前示弱。现在这样虚弱地躺在床上，对她来说恐怕比受伤还难受。

“你听见他们说的话了？”秦烽问道。

楚烟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自己包扎的手上。“娘哭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很少见她哭。”

秦烽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轻轻握住她没受伤的那只手。楚烟的手指冰凉，在他掌心微微颤抖。

“爹说得对，”沉默片刻后，楚烟突然说道，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们变强了。三年前我们只能被动挨打，现在...我们赢了。”

秦烽看着她倔强的表情，不由得微笑起来。“是啊，我们赢了。”他重复道，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门外，程冉和楚然的脚步声已经完全消失，但秦烽知道，他们此刻的心情绝不会平静。

。。。

在楚府东厢的书房里，程冉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绞着一方绣帕。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眉间的阴霾。

楚然站在书案前，背对着妻子，手中拿着一本书，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

“那匪徒...会不会还有同伙？”程冉突然开口，声音里满是忧虑，“他三年前出现在碎叶城外，如今又出现在花海...这太巧合了。”

楚然放下竹简，转身面对妻子。“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他沉声道，“包括那具尸体的身份，和他可能的关系网。”

程冉抬起头，眼中泪光闪烁。“如果他们再遇到危险...”

“冉冉，”楚然走到妻子身边坐下，罕见地用了昵称，“孩子们已经不再是需要我们时刻保护的小娃娃了。秦烽能想到用玄龟甲制造机会，烟儿能在关键时刻完成绝杀...他们的成长，远超我们的预期。”

程冉靠进丈夫怀里，终于让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可是...”她的声音闷在楚然的衣襟里，“每次看到他们受伤，我就...”

楚然轻抚妻子的长发，动作轻柔得与平日的严厉形象判若两人。“我明白，”他低声道，“我也怕。但这是我们必须要放手的。”

窗外，一阵风吹过庭院，带来淡淡的花香。楚然的目光越过妻子的发顶，望向窗外的蓝天。

程冉从丈夫怀中抬起头，擦干眼泪，点了点头。“我去准备些灵药，”她说，“秦烽的丹田旧伤需要特别注意，烟儿的身体也要好好调养。”

楚然微微一笑，伸手拭去妻子脸上残留的泪痕。“这才是我认识的程冉，”他轻声道，“坚强的程冉。”

程冉握住丈夫的手，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他们一定会没事的，”她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的孩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

楚然没有回答，只是将妻子搂得更紧了些。阳光依旧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在书房的地板上投下相依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