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楚府厢房的灯烛仍未熄灭。

“你该歇息了。”程冉将温好的药盅轻轻放在床头，盅底与桌面相触时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那好。”沙哑的声音从楚然口中发出，“待会我再来换班。”

晨光透过窗棂，在并排躺着的两个年轻人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程冉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手中托盘上的药碗冒着热气。发现在她出去端药时秦烽已经醒了，正小心翼翼地用没受伤的右手为熟睡的楚烟拨开额前碎发，她嘴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的弧度。

“伯母...”秦烽想要起身，却被一阵剧痛逼得倒抽冷气。

“别动。”程冉快步上前，将药碗放在床头，“你们俩伤得这么重，还想着照顾对方？”她说着，眼角却泛起欣慰的泪光。

楚烟被说话声惊醒，迷迷糊糊地想要撑起身子：“娘...”话未说完就疼得小脸煞白。程冉连忙按住女儿，动作轻柔地检查她肋间的绷带——那里有一道最深的伤口。

“都别乱动。”程冉取出银针，针尖泛起淡绿色灵力，“今天要重新疏通你们淤堵的经脉。”她看向秦烽，“可能会很疼，忍着点。”

秦烽刚点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刻意放重的脚步声。楚然端着另一碗药站在门口，目光在妻子和两个孩子之间转了一圈，干咳一声：“该换药了。”

程冉接过药碗，注意到丈夫右手虎口有新结的血痂，那是昨夜给昏迷的楚烟渡灵力时，被女儿无意识咬伤的。

“你去休息。”程冉压低声音，“这里有我...”

“不必。”楚然已经走到床尾，从袖中取出个玉盒，“北海玄冰髓，外敷能加速骨伤愈合。”这位以严苛著称的楚家主，已经三天未曾合眼。

程冉用银针挑开秦烽肩头被血黏住的纱布，少年绷紧的下颌线在烛光下微微颤动。她动作顿了顿，从药箱取出薄荷脑油涂在自己腕间，清凉的气息很快压过了满屋血腥味。

“伯母不必...”秦烽声音嘶哑。

“别动。”程冉的指尖泛起淡绿色灵力，像春风拂过狰狞的伤口，“你那掌震裂了肩胛骨，再偏半寸就会伤及心脉。”

程冉给楚烟喂药时，少女突然抓住母亲的手：“娘，那个匪徒...”

“你爹已经查清了。”程冉瞥了眼正在给秦烽换药的丈夫，“确实是三年前那个人。”她轻抚女儿苍白的脸，“别想这些了，养伤要紧。”

“伯母...”秦烽突然开口，“这次真是巧合。那匪徒不可能知道我们会去花海...”

程冉整理药箱的手顿了顿。昨日验尸时，那匪徒怀里掉出的地契显示他刚劫了附近庄户，确是在逃亡途中偶遇。

“我知道。”她轻抚少年的额头，“这世上的恶，有时就是没有道理。”

。。。

昧乾行省玉门郡临台城的早市正热闹。纪春秋背着半旧的药篓穿过人群，青衫下摆沾着晨露，在石板路上拖出蜿蜒的水痕。他刚绕过飘着葱油香的炊饼摊，后领突然被人拽住。

“小友留步！”白须老者像从地底冒出来似的，粗布麻衣沾着草屑，肩头“铁口直断”的布幡却用金线绣着星月纹，“老朽观你印堂发亮，骨骼清奇，实乃百年难遇的...”

“又是你！老骗子，再跟着我就报官了！”纪春秋猛地转身，怒视身后亦步亦趋的白须老者。这老头从早市开始就缠着他，非要给他算命。

莫轻舟此刻却毫无高人风范。他拄着布幡，另一只手死死拽着纪春秋的衣袖：“小友莫急，让老朽算一卦，不准不要钱！”

“你刚才还说免费！”纪春秋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今天要给妹妹抓药，没空搭理这江湖骗子。

莫轻舟小跑着追上来，白胡子一翘一翘：“老朽夜观天象，算出今日午时三刻会在菜市口遇见命中注定的徒弟...”他伸手指向纪春秋，“就是你！”

纪春秋翻了个白眼，加快脚步。转过一个街角，眼看就要甩掉这烦人的老头，突然眼前一花——莫轻舟竟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缩地成寸？”纪春秋瞪大眼睛。

莫轻舟得意地捋须微笑：“雕虫小技耳。小友若拜我为师，这等术法学起来如探囊取物。”

纪春秋警惕地后退：“你到底是什么人？”

“好说好说。”莫轻舟整了整衣冠，突然气质一变，仙风道骨之气油然而生，"老朽莫轻舟，天机阁第三十六代阁主。"

纪春秋将信将疑，这老头一会儿像江湖骗子，一会儿又似乎真有些本事。正犹豫间，莫轻舟突然掐指一算，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小友姓纪，名春秋，今年二十。家住城西桂花巷，有个妹妹叫纪冬夏，左腿有疾，可是？”

纪春秋浑身一震：“你怎么...”

“你左腿有一个月牙疤痕，七岁磕的。”

“够了！”纪春秋脸色发白，手按在剑柄上，“你调查我？”

莫轻舟哈哈大笑，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罗盘：“天机推演之术，何须调查？”说着拨动罗盘指针，三息之后，会有只黑猫从东边屋顶跳下，撞翻王记包子铺的蒸笼。”

话音刚落，一只黑猫果然从东侧屋檐跃下，精准地落在包子铺蒸笼上，顿时蒸汽四溢，老板骂声震天。

纪春秋张大了嘴。

“还不信？”莫轻舟又掐指一算，“你今日本要去抓的药是：当归三钱，川芎二两...”

“停！”纪春秋彻底服了，“前辈真能治好我妹妹的腿？”

莫轻舟神秘一笑：“只需我天机阁的‘星力灌体’之术..”"他故意拉长声调，“不过嘛，此术只传亲传弟子...”

‘只要能救小妹’，纪春秋扑通跪下：“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

“好好好！”莫轻舟乐得白胡子直翘，连忙扶起新收的徒弟，“走，先带为师去看看你妹妹”

阳光将师徒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布幡上“铁口直断”四个大字在风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