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穷无尽的森林。
视线所及处延伸着似乎永远望不到头的树海,大多无法被一人环抱的粗壮树干向上伸展着,枝丫与树叶交织形成绿色的穹顶,近乎将整片天空遮盖,只留下一小片开口让人得以窥见此时正是上午。
湛蓝的天空诉说着这片森林如同热带雨林般的气候——永不停息的燥热与喧闹。周围各种动物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虫鸣鸟叫,构成了一幅属于这片森林的独特乐章,昭示着这片生态系统无休止的喧嚣。
一只兔子从树洞中钻出来,灰黑色的皮毛使其与这片丛林中最不起眼的景色融为一体。此时它正睁着大大的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声音,在确定安全后才蹦蹦跳跳地从树洞中钻出,似乎是在寻找进食的地方。
下一秒,伴随一阵破空声,一支箭飞出,正中兔子的咽喉!
鲜血喷出,兔子猛地跳起,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不再动弹。
一个身影从远处的树丛中钻出来,仿佛凭空出现。
这是个身形在矫健中带有一丝优雅的少年,身上穿着用粗布编织成的衣服,袖口与领口处带有原始社会独特的装饰。肌肉轮廓在衣服下若隐若现,雪白色头发与小麦色皮肤对比鲜明。
他的身上背着各种物品:自制的弓和箭,挂在胸前的竹筒挎包,腰间还插着类似手枪的武器。
头顶上一对狼耳随着周围声音的变化微微颤动,显示出它们并非装饰。身后一条随风摆动的白色狼尾进一步证明他并非人类,而是这个世界独有的类人种族——狼狐人。
他的鬓角处,额外留长的头发盘成两个麻花辫状的流苏,随着森林中不定向的风轻轻飘动。
微风拂起他的头发,一双平静如湖水的眼眸使他在自然野性中额外多了一丝沉稳气质。
“真走运了,刚出来就遇见这么肥的兔子…”
“云母和绿松石她们应该会很高兴今晚应该能吃烤兔肉啦。”
他抓住兔子,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将兔子放进自己的皮口袋里。
“嘭!”
而就在少年将兔子收好,一双眼睛环视着四周时,一声无来由的爆响于森林远处传来,伴着鸟群惊飞的扑腾声,打破了森林原本的和谐宁静。
“?”
少年头顶毛茸茸的狼耳一下子耸立起来,身体也猛地一颤,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三下五除二的爬到一棵树上眺望过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那是…枪声,并且是全威力步枪弹的声音。”
少年自言自语道,神情严肃。
“不过…为什么这里有步枪在开火?这一带离靠海的人类殖民领很远,不太可能有人类殖民者一大早跑到森林里乱开枪找不痛快…”
“是其他的狼狐人部落吗?也不对。全威力步枪在森林里可是很难买到的,甚至全威力弹对于一些部落来说可是价比黄金。如果只是普通打猎的话,无论如何也用不上全威力弹步枪弹…”
“除非……”
“那不是打猎,而是在交火。”
“在早上的森林里,就在马克特部落附近。”
少年的神色不由得严肃起来,树梢的微风吹拂着他白色的头发,使其在晴空下有些发亮。
“……”
“无论如何…要去看看。”
“虽然成人礼的事情也很重要,但是如果在我的部落附近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患存在的话,我晚上可是会睡不着觉的。”
话音未落,少年已消失于树梢之间,整片森林也重新恢复了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少年名叫摇光,这是个很奇怪的名字。因为他出生于名为马克特部落的狼狐人部落,哥哥名叫磐石,两个妹妹分别叫云母和绿松石。而摇光的名字在狼狐人的语言中则意为“天上一的颗星星”。
至于为什么他的名字与兄弟姐妹不同,他不太清楚,也不太追究。
因为他刚出生时,就被巨大的惊讶所笼罩——他并非这个世界原本的居民,而是一个穿越者。
原本的世界里,他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学了一些知识,却在大学里像大多数学生一样在宿舍打游戏中淡忘,毕业后带着并不出众的成绩,进入了一个前途渺茫、被失业大潮充斥的社会。他本以为自己或许能幸运地找到一份与专业契合的工作,或者在失业大潮中漂泊,找个也就那样的工作。
然而,他原本平凡的一生在一场车祸中戛然而止。那是血的教训——过马路时千万不能看手机,切歌也不行,这是他死前最后的念头。
似乎老天爷也觉得他死得冤枉,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不是森然的阎罗殿,而是一片原始森林中的部落景象。他重生了,重生于这个原始森林般的存在中,重生于一个名为狼狐人的种族部落。
幸运的是,他在部落中是酋长的儿子,虽然并非长子,但也足够幸运。
然而,随着他慢慢长大,他发现了一些让他觉得这次穿越并不那么幸运的事情。大概在他五六岁的时候,他在部落中发现了一样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一把步枪,外形极其类似于前世的恩费尔德栓动步枪。
这种东西的存在,让他瞬间心中涌现出许多想法。但他不敢声张。
随着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了解,一个现实渐渐浮出水面: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原始森林。尽管他从小到大能涉足的最远地方不过是原始森林边缘的山脉和其他部落,但在更远处,这片被外来者命名为新弗里斯特的大陆海边,那些名为人类的外来者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城市。
这些枪械正是从人类手中流传出来的——这是一个极其糟糕的信号。
前世的他已经了解过太多关于殖民者与原住民之间的冲突,他也很清楚这种冲突是以怎样的血腥和屠戮结束的。
而这种强烈的既视感让他内心的危机感渐渐萌芽。
长大后,他曾前往海边的人类城市。虽然那里的城市并非高楼林立的现代城市,但基本达到了维多利亚时代的水平:有基本的城区规划,三四层的建筑,以及遍布街道的电线。
这说明人类的殖民者文明虽然没有深入内陆,但也已经到达了第二次工业革命前后的水平。步枪的出现,更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人类对原住民的态度永远是敌意、轻视和警戒,这使他无法获得更多信息,但这些已经足够让他心中升起紧迫感。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从小到大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从未想过自己能在这个世界做什么。毕竟,他前世只是个普通大学生,没有出类拔萃的知识,也没有改变世界的金手指。
然而,面对这种情况,他仍然觉得必须做些什么。
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种族,最终被人类文明的工业巨兽挤压成灰烬。即使人类中有人道主义者,工业革命也会驱使人类将原住民的土地与鲜血作为发展的资本。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而摇光不想看到这样的景象。
他是一个穿越者,虽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已经融入了这里。他拥有部落民的健壮肌肉、强健体魄和各种狩猎技巧。他的父亲是酋长,母亲对他关怀备至,哥哥和妹妹与他亲密无间。这些让他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
原住民这个词,不再是一个抽象的历史名词,而是一个沉甸甸的责任。
他想改变这种命运。
当时他还很年轻,十二三岁,但他觉得必须做点什么。
他在之后的日子里做了很多尝试,尝试将部落的文字整理成型,并开设教育班,让更多部落人学会部落文字以及人类的语言和文字。
他尝试用自己的前世记忆和研究,复原一些前置科技,虽然最终只局限于小手工业时代的机器,但已经足够。
他还组建了部落的新式军队,通过各种手段购买更多火器,调整与马克特部落与人类或其他狼狐人部落的关系。
在他的努力下,马克特部落逐渐壮大,从一个人数不多的小部落,变成了吸纳其他部落的城邦,能够从事农业与小手工业。他手中掌握的军事力量,也有上千名经验丰富、装备精良的狼狐人。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就算马库特部落发展到如今这般,但面对人类的工业机器还是太脆弱了。
每次想到这些时他还是忍不住叹气。他并非自带金手指或一整套科技树的天才。就算是,原始部落的水平也不足以将他的想法落地。他目前还没有任何破局的办法。能将一个蛮荒时代的原始部落发展到类似城邦的状态,已是他能做到的全部。再往上,他毫无头绪。
不过他今天一早就来到这片森林并非因为那些担忧,而是因为部落的一项习俗——成人礼。巧合的是,部落的成人礼年龄与他前世的18岁相同,而今天正好是他的18岁生日。
成人礼的目标听起来有些离谱——独自猎捕一头正处于发情期的棕熊。
乍一听确实离谱,但仔细想想却并非荒诞不经。狼狐人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类更强,从他身上结实的肌肉就能看出。此外,狼狐人的平均身高也比人类高一些。
而且,与人类殖民者接触后,狼狐人也不是拿着弓箭或标枪的原始人,大部分人都会带枪——至少在狂野且法外的新大陆,无论是人类殖民者还是狼狐狸人原住民,手枪至少都是标配。
不过,考虑到发情期的棕熊,仅仅是手枪可能不够。
他很清楚这个世界与前世不同,他曾在丛林中见过许多异世界的魔物般的生物,因此不确定森林中会不会出现什么精英铁甲熊之类的东西。
所以他腰间皮带套里挂着的并非普通的手枪,而是一把由栓动步枪改造而成的Obrez手枪。这种将栓动步枪截短枪管、去掉护木,再配上手枪握把的武器,是他前世一款名为《白头菲尔德》的游戏中了解到的。历史上,这种武器是在苏俄革命时期,因手枪不足而需要便携武器时产生的一把枪械史上的奇葩。
当时,摇光手边有一堆从人类那里高价买到的、枪管磨损严重的栓动步枪。他抱着废物利用的想法,将一些枪改造成了这种手枪。这种手枪虽然射程和精度不可靠,但在近距离内对目标的杀伤力是毁灭性的。
至于后坐力和栓动的问题,经过反复练习,他的出枪速度、拉栓速度和开枪的精准度都已经达到了令人叹为观止,媲美牛仔的水平,这也是摇光始终引以为傲的一点。
在想到这些时,一个与这把枪有关的词也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世界大战”。
没错,他没有记错。当时那个商人很清楚地告诉他,这些枪是世界大战时的退役枪。
而这个看似异世界的地方,居然也经历过一场世界大战。尽管他对这个世界的信息了解有限,但他还是忍不住感叹:这个异世界简直是个时空错乱的究极异闻带。
而除了携带枪械之外,摇光的口袋里正装着一些晒干的熊粪便。这是他早晨出门之前部落里的一些老人专门准备的偏方。现在这个季节正是森林中熊的发情期。如果将这种粪便点燃,让气味传播出去,总会有发情的熊顺着气味找过来。
“不过,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
摇光收回自己原本杂乱的思绪,因刚才听到的枪声而不安起来。
此时,他正于森林中穿行着,身形隐匿于复杂环境的遮蔽之下,往脑中推断出的声音方向而去。
同时,他的手也本能的摸向了腰间枪套中的那把手枪。
“我总有股不好的预感,就好像这片森林里潜入了什么极其不妙的东西…”
“但愿……只是我的幻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