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酒馆后，少年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厚重的铅云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这片被冰雪统治的大地。寒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一道道旋转的白色幽灵，在空旷的街道上呜咽着穿行。

阿莫斯酒馆是这座名为“德尔卡萨雷”的小镇里唯一还亮着昏黄灯火的地方。夜已深，小镇四处漆黑如墨，少年提着一盏油灯，缓步行走在各个街区之中。

少年名为泷，并不是天原的本地人。具体来自哪里，他也不清楚。他失忆了，从残破的培养舱中醒来，离开已经成为废墟的实验室后，他在这片宇宙已经漂泊了三年。他不知何去何从，于是便加入了一个名为寻迹者的组织。如今他来这里是为了执行组织给他发布的，第三任务。

酒馆的混乱打断了他的计划。他需要情报，但不是从一群醉醺醺、即将头破血流的莽夫嘴里。

“这破地方，一点信号也没有。”泷无奈的看着手机界面，手机上的消息还停留在二十小时前——

“找到泯·里维斯，并把它带回来。”

泷皱了皱眉，随后收起了手机，继续漫无目的的闲逛着。突然，他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琥珀色的瞳孔微微睁大。他迅速的将手中的油灯熄灭收起，便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率先出现了一个夸张的斗篷。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随后出现在了一个门前。

门内沉寂了片刻，随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门板拉开一道缝隙，一只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门外，最终定格在泷的脸上。门缝里飘出一股混杂着霉味、冻肉腥气和劣质烟草的气息。

“找谁？”一个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声音响起。

“找只鸟，黑色的，喜欢在冰缝里找食。”那个身影平静地回应，这是约定的暗号。

门缝开大了些，露出一个佝偻着背、裹着油腻皮袄的老头。他脸上沟壑纵横，仿佛被风雪雕刻过无数次，眼神却锐利如鹰。“进来吧，外面能把魂儿都冻掉。”老头侧身让开通道。

杂货铺内狭窄而杂乱，货架上稀稀拉拉地摆着些看不出用途的金属零件、冻得硬邦邦的肉干、还有几块颜色黯淡的矿石。一盏昏暗的油灯是唯一的光源，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巨大黑影。

那个身影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随后便走进了杂货铺。

老头没直接回答，只是走到一个生着锈的炉子旁，往里塞了几块黑乎乎的东西，用火钳拨弄着。“上面派你来取‘钥匙’？”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本能的警觉。

“是。”那个身影言简意赅，“还有最新的路线图。‘霜心城’最近风声紧。”

老头用火钳夹起一块烧红的炭，点燃了叼在嘴里的烟斗，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在狭小的空间弥漫。

“钥匙是有，就在我这儿。”他用烟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但，路线变了。”他吐出一口浓烟，眼神变得凝重，“三天前，‘霜爪’的人突然增多了，在通往霜心城的几条必经之路设了卡子，盘查得极严，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外来者。以前那些隐秘的冰谷小道，也被他们用炸药封死了好几处。”

“‘霜爪’？”那个身影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是盘踞在霜心城外围的一股武装势力，以凶悍和排外著称，名义上是维持秩序，实则干着收保护费和垄断商路的勾当。

“对。”老头点点头，“而且，他们在找东西……或者说，找人。具体是什么不清楚，但动静很大。城里的气氛也变得很怪，那些高高在上的‘冰晶议会’的老爷们，最近也像惊弓之鸟。”

那个身影沉默着。组织的任务有时间限制，绕路或者强行突破“霜爪”的关卡，风险都极高，而且会严重拖延时间。

“没有其他路了？”他问。

老鸦嘬着烟斗，似乎在权衡。“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他浑浊的眼睛瞥了那个身影一眼，“除非你能搭上‘雪鹞’。”

“‘雪鹞’？”那个身影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不是人，是畜生，但比人管用。”老鸦解释，“一种驯化的大型雪原猛禽，只有最老练的‘驭风者’才能驾驭。它们能在暴风雪中穿行，无视大部分地形。‘霜爪’的卡子设在地上，可管不了天上的路。”

“哪里能找到‘驭风者’？”

“阿莫斯酒馆后巷，有个叫‘秃鹫’的独眼龙，他是小镇里唯一还养着‘雪鹞’的老家伙了。不过……”老头顿了顿，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那老东西脾气古怪，要价高得离谱，而且最近他的‘雪鹞’好像病了，脾气暴躁得很，已经伤了好几个想租用的人。风险很大。”

天上？那个身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杂货铺低矮的屋顶，投向那铅灰色、充斥着狂暴气流的天空。这确实是一条意想不到的路径。

“钥匙给我。”他伸出手。

老头没再多言，从油腻的皮袄内衬里摸索出一个用黑色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物件，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入手冰凉坚硬。那个身影看也没看，直接塞进了自己那漆黑夸张的斗篷当中。

“谢了。”那个身影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老头叫住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提醒你一句。最近这雪原上，不太平的东西多了。除了‘霜爪’，还有人看到……‘白影’在游荡。”

“白影？”

“嗯，像雪堆成的幽灵，快得很，一闪就没了。有人说那是冻死的怨魂，也有人说……是‘上面’来的。”老头的声音更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和恐惧，他用烟斗轻轻向上指了指，“小心点。‘钥匙’固然重要，但是性命要紧。”

那个身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知道了。”他拉开门，重新投入门外呼啸的风雪之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泷轻声说着。他小心翼翼的跟上了那个身影，直觉告诉他，或许，这便是这次任务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