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里的爱情《寻找卡其色小猫》外传

他跪在荒废已久的庭院里忏悔着,每年清明他都会来这口井边祭奠某人,50年前,井里死了一个女人,据说女人是被一群孩子的调皮害死的,女人和一个左腿残疾的男人一起生活,他们家中的陈设很简单,泥砖砌成的四面方墙,顶棚是用藤条绑扎的杉木横梁支撑,铺着两层交叠的芒草席——底层垫芦苇防潮,表层每年入冬前更换。男人在砖窑厂专管烧制瓦片,因为残疾,在烧制瓦片的时候他的左腿会倚着烧窑口的石台保持平衡,右腿配合手发力转动胚模。积攒的次品瓦被他挑出,边缘钻孔后穿麻绳固定在屋顶,形成鱼鳞状的防水层,屋檐斜斜探出半尺,下雨的时候雨水就可以顺着瓦沟汇入院角一口边缘破了个大口子的陶缸。那里偶尔可以积攒下干净的水,女人会去缸里面取水来做饭和洗菜,有时候雨水不可以直接使用,女人来自四川,屋内有一口特制小缸,缸口常年用麻绳捆扎着出现了些许细小裂痕,底部堆积着女人细心挑选并热煮过的细沙,那沉淀的细沙层能很好的滤去雨水中的杂质。每次雨后她会先舀掉破缸中表层漂浮的落叶,再取中层清水倒入特制缸中。过滤后的水她会倒进有竹管口密封的陶缸里,那里面铺着烧过的木炭,过滤后的雨水在这里静置三天左右,才会用来煮红苕饭、洗莴笋叶等。

往后日子一天天亦是如此过的,有一次男人在长久的劳作中生了病,是很严重的痢疾,伴随着高烧不退,女人去拜访了隔壁村的一位赤脚医生,正好那位医生学过中医,那些装在白色纸袋包装的感冒药女人根本买不起,医生看女人可怜,摩挲着泛黄的药柜抽屉,最终抽出一捆油纸包裹的黄连与白头翁——这两种治疗痢疾的药材已在他柜底沉寂多年。油纸上的霉斑像地图上的无名村落,记录着被现代医学遗忘的角落,转交给女人后还特别叮嘱她煮这种中药一定要用干净的井水。

女人知道回村后要用罐子煮药,于是去到村社长老徐家打算借一个。老徐的家是村里为数不多的青砖房,门口挂着一串串金黄的玉米。女人轻轻叩响了那扇破旧的木门,不一会儿,老徐从屋里走了出来。女人满脸诚恳地说明了来意,老徐热情地把她让进屋里,很快就找出了那个用来煮药的旧罐子。女人满心感激,她知道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一个罐子也是家里的重要物件。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她特意摘下手上那块精心绣着鸳鸯的手帕,这手帕可是她闲暇时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细腻的针脚里藏着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她把手帕递给老徐作为借当,老徐推脱不过接下了手帕整齐叠好放进了木盒子里。

女人又向老徐打听附近最近的井口位置。老徐把女人领出门用手指着东南方向告诉女人大约两公里处有一口井,就在一座荒废祠堂的庭院里。女人随后谢过老徐,便带着罐子出发了。

午晌时分,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女人沿着蜿蜒的乡间小路,来到了那座荒废的祠堂。祠堂的大门半掩着,上面的红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露出了腐朽的木头。走进庭院,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庭院里杂乱地摆放着一些大小不一且破旧的木制平板围挡推车,这些推车曾经是村民们运水的工具,可如今轮子大多都已经损坏,只能静静地躺在那里。

在庭院的角落里,倒扣着一个铁皮小水桶。女人走过去,蹲下身子拿起水桶仔细看了看,发现里面还算干净。她想到一会儿要用这水桶打水,便决定再好好清洗一下。她用力扯下自己内衬衣物上的一些布料,这些布料虽然质地粗糙,但在这个时候却派上了大用场。她拿着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水桶的内外,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擦拭完后,她又拿起挂着水桶的青绿色提绳,熟练地打了几桶水,看着打上来的井水清澈她很欣慰,彻底把水桶清洗了一遍。看着干净的水桶,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准备打水回去煮药。

在忙完打水前的基本准备工作之后,女人感受到了胸口的闷痛,走到庭院里的一块处于房檐阴影下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她解开脖领处的纽扣,一条浅红的细长印记赫然显现,还没等女人想进一步透气的时候,一块小石子砸中了她的额头。从门口跑进来五个半大不高的男孩子,他们指责女人偷他们的井水,女人试图开始和孩子们解释什么,但为首的一个大个捡起地上的石子就开始砸向女人,其他几个见状也是一起围攻起了女人,趁乱一个最小的孩子跑出了祠堂,似乎是大个子男孩指示他回去找大人来帮忙,女人见状就躲进了祠堂里面的屋子,这时候,大个子男孩大喊一声,女人听见男孩的话,下意识地大惊失色,急忙从屋里跑出来。

小男孩回到村里告诉了徐村长祠堂那边有个偷水的矮女人,村长听了也是狠狠地骂了小男孩,随后便带着村里几个精干的男子往祠堂赶去,可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只听祠堂门口有男孩哇哇大哭的声音,带头闹事的大个子男孩瘫软地靠在祠堂门口的柱子上,随后上前一问,一个小男孩哭着喊道,掉井里了,死人了 。

女人的丈夫在村中其它人的帮助下经过一个多月后慢慢恢复了健康,这期间,意识清醒的时候便会向来照顾他的人打听自己老婆的下落,村民们众说纷纭,女人离开那天清晨明确和男人说是去外面给男人买药的,一种不好的预感在男人心底涌现,被害,被拐卖,各种最坏的猜测出现在他脑子里,在男人大致恢复健康之后,男人便委托热心村民去公安报了案,后来调查到邻村的时候,公社徐老也是知道了死掉的女人正是隔壁村男人的老婆,徐老和公安们详细讲述了事情发生经过,因为那个时候怕影响到本村的孩子,徐老也是凭一己之力把事情压了下来,死去的女人在徐老的安排下被村中的几个年轻人秘密安葬在了祠堂旁一处挖好的坑中,因为没有多余的棺材,给女人下葬的时候就把自家的木门拆了下来做棺木。

男人在知道事情经过三个月后就离开了村子,离开前,他把家中有的家具都送给了村里的人,家中陈设很简朴,一张长方形的实木饭桌,四个桌腿肉眼可见的短,能看见明显的割断痕迹,一张简易大木床和一些灶房里的用具,男人只把和自己老婆有关的东西带走了,她的梳子、手镯、胭脂盒子、发夹、戒指和一些女人的衣物,特别是他老婆的骨灰盒,装在一个陶罐里,自此以后男人再也没回到村子来。

三十五年后,男人因病在外去世,这期间他再婚了,后来的老婆给他生了一个女儿以后没多久就和他闹矛盾离婚了,往后男人没有再婚,一个人辛苦劳作养活了女儿,男人去世后,他的女儿遵照他的遗嘱,把他的骨灰和女人的骨灰一起洒进了当年女人出事的那口井里。让他女儿奇怪的是,三十五年了,那个荒废的祠堂居然还在,包括那口井,听他父亲说,当年女人是自己一个人打水的时候遇到一群孩子和她玩闹,女人想到用水桶里的水泼走他们,正好站在井口边泼水的她意外没站稳,自己掉进了水井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