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陈晓雅煮了小米粥。李伟盯着碗里浮着的米油,看她低头吹凉勺子的侧影——这是他们结婚七年来最寻常的一个早晨,却因昨夜的对话变得不同。
“医生说,第一步是做全面体检。”陈晓雅把温度适中的勺子送到他嘴边,“我约了下周三的号,你也得查。”
李伟喝了口粥,喉咙发紧:“我?”
“当然。”她用纸巾擦掉他嘴角的米粒,“你的精子活性、染色体,这些都得确认。医生说,就算用捐赠者,男方身体条件也影响成功率。”
李伟没接话。餐桌角落的《辅助生殖技术医疗协议》被他翻得卷了边,重点条款上还画着铅笔印——“捐赠者信息保密”“孩子知情权”“夫妻双方共同抚养义务”。
下午去医院的路上堵车。陈晓雅捏着挂号单,指节泛白:“我昨晚查了,有些医院的捐赠者库有年龄、学历、血型限制。”她忽然转头看他,“你说……我们要不要指定血型?”
“什么?”李伟踩刹车的动作顿了顿。
“O型。”陈晓雅望着窗外掠过的梧桐树,“我随我妈,O型。你呢?”
李伟愣了:“我也是O型。”
陈晓雅笑了,可那笑像沾了水的纸,一扯就破:“这样孩子血型就不会奇怪了。”
诊室里,张医生推了推眼镜:“陈女士的情况确实比较棘手,AMH值只有0.8,卵巢储备功能相当于四十岁女性。”他翻开病历,“不过你们还年轻,试试微刺激方案?”
陈晓雅立刻坐直:“能提高成功率吗?”
“不一定。”张医生语气平淡,“但可以多促几个卵泡。对了,捐赠者库这边,你们有偏好吗?”
李伟的手指无意识抠着椅把。陈晓雅突然开口:“有没有……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大学本科以上学历的?”
张医生点头:“可以筛选。不过捐赠者都是匿名的,只能提供基础信息。”
离开医院时,陈晓雅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走到楼梯间接听,声音压得很低:“妈,我没生病……嗯,就是最近有点累……什么?介绍对象?不用了,我跟李伟好好的。”
李伟站在走廊尽头,听见她挂电话前那句“我真的不想要别人的孩子”,后颈泛起凉意。
晚上,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纪录片。屏幕里,非洲草原的角马群正迁徙,幼崽跌跌撞撞跟着母兽。
“你说,要是孩子生下来,问我们他是怎么来的怎么办?”陈晓雅突然说。
李伟盯着屏幕里扬起的尘土:“就说是爸爸妈妈一起努力的。”
“可医生说得清楚,我的卵子用不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到时候……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怪物?”
李伟伸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她的头发有股熟悉的茉莉香,是大学时用的洗发水味道。“不会。”他说,“你是我老婆,这点不会变。”
深夜,李伟起夜时看见书房亮着灯。陈晓雅趴在桌上,面前摊着一沓资料,最上面一张印着“XX大学2010届校友名录”。他凑过去,发现名录里有个名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林越”,旁边标注着“生物医学工程,身高178cm,硕士”。
“这是谁?”他脱口而出。
陈晓雅猛地合上资料夹,指尖发抖:“大学同学,随便翻到的。”
李伟盯着她慌乱的眼睛,忽然想起大学时的传闻——陈晓雅和林越曾是系里公认的一对,后来林越出国,两人再没联系过。
“晓雅。”他声音发哑,“你是不是……”
“没有!”她抓起资料塞进抽屉,动作太急,一本相册从书架缝隙滑出来。李伟弯腰去捡,照片散了一地——全是大学时的合影,其中一张里,陈晓雅挽着林越的胳膊,两人都穿着白衬衫,站在樱花树下笑。
“原来你留着这些。”李伟捏着照片,喉咙发涩。
陈晓雅蹲下来,一张一张捡照片,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那时候不懂事……后来他出国,我就彻底断了。”她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反常,“李伟,我不是想……”
“我知道。”他打断她,把照片放回相册,“睡吧,明天还要去医院。”
躺回床上时,李伟盯着天花板。黑暗中,陈晓雅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他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却总觉得那声音下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东西——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正在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