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筛结果出来的那天,陈晓雅正在厨房炖梨汤。李伟的手机在客厅响了三次,她擦着手跑过去接,听筒里护士的声音带着笑:“陈女士,初筛有三个符合条件的捐赠者,明天上午可以来医院看资料。”
“好,谢谢。”她挂电话时,指尖都在抖。转身撞进李伟怀里,梨汤的热气裹着甜香漫开来。“有三个?”他摸着她后颈的汗,“那……选哪个?”
“张医生说选编号A07的。”陈晓雅低头看他,“和你同岁,硕士,身高178,连近视度数都差不多。”
李伟没接话。餐桌上的协议被他翻到新的一页,上面贴着A07的照片——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姑娘,笑起来有浅酒窝。他想起昨天整理书房时,在陈晓雅的旧课本里翻到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今天在实验室遇见林越,他还是爱喝冰美式,和大学时一样。”
“晚上林越约了我。”她突然说。
李伟的手顿在协议上。“谁?”
“就大学同学。”她从围裙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着林越的消息:“晚上七点,老地方咖啡馆,有点事想聊。”
李伟盯着“老地方”三个字。那是他们大学时常去的咖啡馆,二楼靠窗的位置,能看见银杏道。他想起陈晓雅的相册里,有张照片是她和林越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两杯冰美式,她的笑比身后的银杏叶还亮。
“去吗?”他问。
陈晓雅绞着围裙带子:“他说……有样东西要还给我。”
李伟沉默了会儿,伸手把她耳后的碎发别到耳后:“我陪你去。”
咖啡馆二楼还是老样子,木质桌椅泛着包浆的光。林越站起来时,李伟注意到他比记忆里胖了些,眼角有了细纹。“嫂子。”他冲陈晓雅笑,又朝李伟伸手,“我是林越。”
李伟握了握他的手,掌心温凉。“坐。”他说。
服务员端来冰美式,林越的杯子沿上沾着唇印——和陈晓雅现在用的马克杯是同款。“听说你们要当爸爸妈妈了?”林越喝了口咖啡,“恭喜。”
陈晓雅的指尖在桌布上绞成麻花:“你怎么知道?”
“阿姨打电话告诉我的。”林越笑,“她还说,当年我走的时候,你躲在宿舍哭了一整夜。”
李伟想起陈晓雅刚工作那年,醉醺醺地给他看大学时的情书,其中一封就是林越写的:“晓雅,我要去美国读博,等我回来娶你。”后来林越没回来,陈晓雅也没再提过。
“找我什么事?”陈晓雅问。
林越从公文包里拿出个铁盒,推到她面前:“大学时我们捡的银杏叶标本,我每年秋天都去银杏道捡新的,装在这个盒子里。”他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百多片金黄的叶子,每片底下压着便签纸,写着日期和短句——“2010年11月7日,晓雅说这片叶子像爱心”“2011年10月23日,晓雅穿了件红毛衣,比叶子还好看”。
李伟的喉咙发紧。他想起陈晓雅的抽屉里,也有个同样的铁盒,但他从没打开过。
“我回国不只因为这个。”林越突然说,“阿姨说你在做辅助生殖……用的是陌生人的卵子?”
陈晓雅的脸白了:“你怎么……”
“阿姨担心你。”林越放轻声音,“她问我,当年的事是不是还影响着你。其实……”他低头盯着咖啡杯,“大学时我不敢说,现在想告诉你——我从来没喜欢过别人。在美国那十年,我谈过两次恋爱,都分了。因为每次看到街上的情侣,我都会想起你蹲在银杏道捡叶子时的样子。”
陈晓雅的手在抖。李伟伸手覆住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晓雅,”他说,“你想告诉他吗?”
她抬头看他,眼睛里有泪光在晃。李伟轻轻点头,像在鼓励她做某个重要的决定。
“林越。”她吸了吸鼻子,“我结婚七年了,李伟对我很好。我们现在……需要借助别人的卵子才能有孩子。”她顿了顿,“但我从来没骗过他,所有事我都告诉他了。”
林越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他从铁盒里拿出一片最完整的叶子,递给她,“这个送你。当年你说要留着等老了回忆,现在……应该换种方式回忆了。”
离开咖啡馆时,雪又开始下了。陈晓雅仰起脸,雪花落在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李伟给她系好围巾,看她蹲下来帮流浪猫挡雪,突然想起协议里的一句话:“生育不是终点,而是新的开始。”
“回家吧。”他说,“A07的资料明天就能看。”
陈晓雅站起来,雪花沾在她发梢:“你说,要是孩子以后问,他为什么有两个爸爸?”
李伟牵起她的手,往家走。“就告诉他,因为他有两个爱他的人。”他说,“一个给了他生命,一个给了他家。”
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陈晓雅却觉得暖。她望着前面李伟的背影,突然想起大学时他说的话:“晓雅,以后我们会有很多很多孩子。”那时候她以为“很多”是三五个,现在才知道,“很多”其实是一个——只要是他和她共同的孩子,就足够填满所有的空缺。
林越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他从来没喜欢过别人。”但此刻她更清楚,有些感情像银杏叶,会随着时间变黄,却永远夹在记忆里;而有些感情像雪,落在手心里会化,却能焐热整颗心。
走到单元楼下,李伟摸出钥匙开门。暖黄的灯光从窗户漏出来,照见玄关处摆着的相册——最上面一张是他们的结婚照,捧着的银杏叶在相纸里泛着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