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约的我失踪的她

如果跟她讲我之前的生活,不可避免地要提起魏岚。

于是她总是旁敲侧击地打探她的信息,为此绞尽脑汁,还要装作随口一提的样子。

“好亮。”她透过枝叶的缝隙看阳光,眯起眼睛。

“嗯。”

“她会不会戴黑色的眼镜?”

“黑色的眼镜,你是说墨镜吧。”

“她戴不戴。”

“没事干的话,拜托来帮我掰豆角啦。”

“不要,”她皱眉,“你做饭好难吃。”

“哈?那你来。”

我靠在厨房门口,看她的背影。

她穿着我的大号白色衬衫,这样就不用再穿裤子。

其实,衬衫也没大到哪里去,刚刚好,能遮住臀部而已。

我迫不得已去看花墙上缠绕的,在阳光下灿烂得几乎失真的蔷薇。

一切像儿时夏日,看完意大利消夏影片后,午休时恍惚的幻想。

“你是不是田螺姑娘?”

“是小猫!”

我顺着她的目光向后看,烂红砖上的野草颤动。

那天,她来收衣服,就在蔷薇花墙下,赤身裸体,抱着一件长长的白裙子,抬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我。

阳光不知从哪处被风吹拂的水面反射而来,映在砖墙上,荡漾如水影。

不经意淌进她瞳孔,像松脂混了三两滴桂花油。

我手忙脚乱地回避。

我没有看见她如何穿上那件白裙子,小心翼翼地折下一朵攀在墙上的花,别在耳边。

再回头,她眼眸含羞,浅浅笑着。

绿色的草遮住她脚踝。

我们吃完午饭,在葡萄架子下睡觉。

我躺藤椅,她跪坐在旁边的蒲团,扇扇子为我驱蚊。

“你以前怎么吃饭?”

“点外卖啊。”

“外卖?”

“嗯。”

“听起来一点也不好吃。”

“没吃过好的......”说完后我就意识到她的手艺比外卖有过之而无不及,惊异道:“诶?你怎么这么会做......”

我枕着一条胳膊,另一只手抬起来想蒙住眼睛。

她的脑袋凑过来蹭我掌心,很自然的。

我猝然睁开眼。

层叠的葡萄叶深深浅浅,描着淡黄的光边。

原来一天里,有这么多时间要打发。

我开始看书,她有时候有兴致陪我,有时候卧在旁边睡觉。

有个下午,我打开水管,放任水流漫过整片草地。

她穿着她的白裙子,提起裙摆,摇摇晃晃地抬起右脚尖试探水温。

满意后,欣然趴下去。

蜜色的肩膀,柔软、光滑,坦露着的脊背......

洛丽塔。

我情难自禁地想起她。

折起页脚,信手翻下去。

云天悄无声息地收起夏色,翻看日历,意外发现无所事事的隐居生活已经持续了一个季节。

“今年夏天下过几场雨呢?”

她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企图摘下我腕上的手表。

“气温有变化吗?”

“你要走了。”

“什么?”

“只有在出门的时候才会看天气预报。”

她起身离开。

我扯不开她的被子,只好解释。

“我就是想看看什么时候下雨,会凉快一点啊。”

她不回答,我在床沿坐下,叹了口气,“我们要没生活费了。”

“嗯。”

“或者说你想和我一起打工。”

她猛地坐起来,眼睛亮亮的,说:“好。”

我要带她回到我以前生活的地方,但她没有身份证,什么也没有。

“三无少女嘛。”

她并不理解,只是觉得我无可奈何的笑,意味着我心情不错。

即使到警察局,由于我们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只好无功而返。

接待员询问我们关系时,我几乎落荒而逃。

她的身世很古怪。

但我没时间弄清楚,因为我预约的面试在三天后。

“你等我拿到offer后回来接你,好不好?”

“好。”

我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轻松。

“大概没几天吧,带你去的话就坐大巴车好了。”

我收拾行李,她坐在沙发上看着。

“让我想想,你这种情况能找到什么工作呢,算了,我一个人也可以。”

她一言不发,我意识到她一言未发时,她扑过来,我们在地毯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开始下雨,没有停,我拉着行李箱离开。

她背着手,倚着家门,像极了面码。

大雨冲刷地面,我视线模糊,对她摆了摆手。

她怎么如此可爱。

我坐公交到镇上的火车站,检查了一遍证件后,坐下来候车。

玻璃窗沾满雨水,被风吹出几道划痕。

在我即将去站台时,她出现在外面,很狼狈,不停用手背擦掉脸上的雨水。

我努力想打开窗户,只推开一条缝隙,凉风捎进来。

“我没想让你发现......”她向后退,“你快走啦,我记得路......”

她犹豫地接过从缝隙递出来的手表,掂着表带看了看,粲然一笑。

发梢的水珠汇聚在她锁骨。

这之后我消失了,于她而言,我,消失了。

我艰难地熬过了一个出奇冷的冬季。

在早春,树木尚未抽芽时,返回故里。

庭院里只有花墙,花墙上,只有褐色的藤蔓。

我的手表留在那里,

如此寂静,

春雨淅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