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斟酌片刻,最终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那你看这样如何,反正连医生也看不出我的病会怎么样,我们就签个协议。”
“如果我需要后续治疗,那么就由你承担一部分治疗费用,如果我的病不影响正常生活,那你也安心过日子。”
见周广海还想说什么,陆川摆了摆手,态度很坚决:“反正你在警察那备了案,我想找你赔偿,还怕你跑了吗?”
“不,不是。”
周广海有些尴尬:“我还要和我老婆商量一下。”
陆江一时无语,甚至想吐槽,合着你这么斩钉截铁,结果在家说了不算?
他起身打了声招呼就要走,来医院的目的已经达成,他也该去应该仔细研究一下自己的事了。
周广海像是想起了什么,几步追赶上陆江,将一块木牌样式的东西塞到了陆川手里。
“陆兄弟,这是我祖传的护身符,传了几百年了,听说还是紫檀木的,先押在你这。”
“我保证,但凡有需要我的地方,我绝对不推辞!什么时候你病好了,你再还给我。”
陆川垫了垫有些压手的小木牌,迎着周广海死板普通,甚至说有些固执的脸,点了点头。
他没说什么“祖传之物,我不能收”或者“谁知道这东西值不值钱”之类的话。
毕竟在对方心中,这也许是极有分量的担保了。
“走了,过几天去走程序再见。”
“小兄弟,要不我给你打个车吧?”周广海喊道。
陆川挥了挥手,极为潇洒的留下了一个背影。
只留下周广海还呆在原地,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见陆川离去,他方才打开烟盒,叼了一根在嘴里点火,猛嘬了一口,便燃去了大半。
“咳咳咳。”
周广海被呛了一下,换了几口气后,小口小口的慢慢品着,思绪与烟雾一起升腾。
把烟屁股按在地上,他起身用鞋底搓了搓,终究还是掏出手机,拨打了那个熟悉的电话。
一阵嘟嘟声后,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了一个有力的女声,极容易让人联想起一副干练的女强人形象。
“海儿,休息了吗?你这一趟应该还没到白山吧?”
周广海张了张嘴,还是有些心虚的开口了。
“老婆…”
周广海的声音透着愧疚与自责:“我今天出了车祸,撞到人了。”
“什么!那你没事吧?”
能明显听出,电话那边的女人有些慌乱。
“没事没事,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那个孩子可能会有严重的后遗症,而且我的工作恐怕也要没了……”
周广海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讷讷如蚊蝇。
“你是不是又没听我的话?疲劳驾驶了?”女人话里带着怒意,追问道。
“没有啊,老婆。”周广海有点委屈。
“我当时才刚出旅游社不久,咋可能疲劳驾驶。”
“但当时确实像被鬼上身了,莫名的一阵迷糊,我就控制不了自己了,连刹车都踩不动。”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先回家吧,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商量一下,还有你说的这件事,我总觉得不对。”
“老婆,你是说……,难道是那些人又找来了?可我没有丝毫的感觉啊。”
周广海不由得握紧了手机,眉头紧皱。
“不管如何,小心为上吧。”
女人缓缓道:“如果只是意外,那自然是最好,如果不是,圆圆这大学恐怕也上不成了。”
“而且我刚得到一些消息,接下来一段时间,这阳春市恐怕也要不太平了……”
“”喂,大叔!”
陆江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
周广海诧异的抬起头,发现已经离开的陆江去而复返,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台阶下。
在身后灯光的映衬下,年轻平静的脸显得有些鬼魅,让人莫名心中有些发寒。
“我刚才回想起了一些事,能借我两千块钱吗?”
“我会尽快还你的,这不算在医药费里。”陆江又补充道。
周广海反应了过来,连忙道:“没问题,两千块就不要你还了,全当叔赔你买补品了。”
说罢就翻了翻钱包,又查了查手机,颇为尴尬的说了声:“稍等一下啊。”
便转过身,小声地对电话开始汇报,申请经费,还不住的下意识点头哈腰。
显然他身上的钱已经全部在今天的检查里花光了,而财政大权并不在他手里。
片刻后,周广海问道:“小兄弟,你有银行卡吗?”
他没有提用手机转账,在拍ct的时候,他看到陆江用的还是砖块机,屏幕貌似还是自己撞碎的。
“有的。”
陆江从怀里摸出一个有些褪色的钱包,从中抽出了一张崭新的银行卡。
今天在医院的时候,陆江就把自己上下检查了一遍,就属这张制作精美的卡片最为瞩目。
上面“阳春大学”四个字让陆江回想起了一些尘封的记忆。
上一世,他原本怀揣着期望收到了本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谁料就是这次车祸,让他开启了另一段漫长的人生。
在记下卡号后,周广海又确认了一遍:“成,小兄弟,等我老婆待会打给你啊。”
再次告别了周广海后,陆江沿着刚才走过的路重新离开。
他没有打车,也没有坐公交,在一步步的游览中不断的四处张望,观察着这座城市,努力回想着关于这里的一切记忆。
这里的街道、店铺、地标,这座城市,他曾经认识的人,见识过的一切,重新在陆川的脑海里活了过来。
此刻已经临近七点,城市的喧嚣逐渐隐去,转而呈现出另一番充满活力的景象。
各色年龄的男女谈笑着,在清凉的风中散步,花样繁多的小吃街、商业街亮起了霓虹,白日鲜亮高大的绿化树木隐没在夜色里,这是独属于都市的时间。
陆江的这副身体刚满十八岁,属于货真价实的年轻人,而在这具年轻的肉体中,寄居着两个与之相关的灵魂。
此刻的陆江,正静静的向着记忆中深藏的地方走去,与各种衣着的人擦肩而过,像是行走在另一段时空,恍如隔世。
“前面,是我今天出车祸的地方?”
陆江拐了个弯,逐渐远离了商业繁华的地段,再向前不远,就是白天被大巴车撞击的路段。
远远的,陆江还能看见那条街道的入口拉着警戒线,撞击的现场中央,那辆大巴依旧停在那里,有几个模糊的人影伫立。
直觉告诉陆江,这一切有些反常,这里紧挨着商业街,不过是普通的交通事故,怎么可能封路到现在?
但同时,冥冥中的灵觉预警阻拦了他的好奇心。
这是一种天生的灵敏感知,算不上什么特殊天赋,但在初到异界时,实着帮他度过了最初的艰难时光。
打定主意,陆江转身就走,无论究竟是什么麻烦,只要他能恢复半点修为,就都不会对他造成什么烦恼。
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大巴附近的数人中,有一个瘦高的人影动了动,似乎向陆江离开的方向偏了下头。
“李队,怎么了?”
高瘦人影身旁之人察觉了异样,不由问道。
“没事。”
被称为李队的男人轻笑了声:“刚才感受到了一丝奇怪的气息,可太淡了,也许是错觉吧。”
他又重新面向大巴车,淡淡道:“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现场勘探毫无收获,动手的人很老练,没留下一丝线索,完全就像普通的事故一样。”
先前开口的人继续道:“如果不是肇事司机在我们的登记名单上,让阿巧来探查发现了端倪,可能就这么掩饰过去了。”
“够专业啊。”
李队语气轻佻,完全没有某些部门内的严肃:“还有其他的吗?”
“有,但尚不清楚算不算线索。”
那人有些迟疑:“被撞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是从初阳孤儿院里出来的。”
李队的眉毛一挑,好似这个名字让他产生了兴趣:“他和五年前的案子联系?”
“这…暂时不知,但那时他才十三岁,大概率没关系。”
“程鹏啊,干咱们这行的,永远不要妄下结论,不然部里面那些前车之鉴还少吗?”
李队伸手拍了拍程鹏的肩膀,从后者倾斜的身体,可以看出手劲很大。
“你是新人,我就当提醒你了,把你的散漫习气收一收。”
“是,李队!”
听到上司的训诫,程鹏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坚定的回答道。
心中却暗自腹诽:“整个分部,貌似您敢说自己认真负责,那就没人消极怠工了。
“很好,精神点,别给我丢份。”
李队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去后,把五年前的案宗调出来,一起讨论一下。”
“还有……找个合适的机会,接触一下当事人”
“这次的案子如果还办不好,让我被三队的老刑头笑话,嘿嘿嘿……”
周鹏听见自己队长的笑声,条件反射般的打了个激灵,好似回想起了不好的记忆。
此时,已经走远的陆江自然不会得知车祸现场的故事,同样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某个特殊组织的视线之中。
虽然即使知道了,他大概率也不会太过在乎,这世间的一切麻烦,大多都来自于自身实力的不足。
而他曾拥有过远超这个世界的力量,未来也许也是。
在一路上,他的回忆逐渐与现实重合,以当前的时间点为记忆锚点,回想起了许多近期的事,比如,回家的路到底是哪一条……
陆江看似在闲逛,实则也是,在他的记忆中,家的位置就像块很顽固的石头,一半露出地面,一半扎根山岩。
虽然具体的方向很清晰,但当陆江走进一片老旧小区的聚集地后,就迷了路。
每一条小巷都很眼熟,都问题就是,他们都一样的眼熟。
陆江有些无奈,看来自己绝对在这片区域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索性便开始向着那个方向盲目的前进,最多绕绕远路。
这是一片相当陈旧的居民区,一眼望去,几乎没有超过七层的建筑,普遍刷着红黄二色的涂料,墙面更是有着大片的斑驳脱落痕迹。
若是抬头望去,能看见乱糟糟蛛网般的电线和…星星,这片小区虽然建筑密集,但在这深夜中,竟然大半都关着灯,光污染远没有商业区严重。
这一路走来,随处可见开在居民楼下的各种店铺,一看就是很有年头了,门口坐着许多乘凉的大爷大妈,不知在谈论哪家的琐事。
这里四处都充满了一种历史感和烟火气,也透露出一种犹如老人的迟暮感。
“这里似乎没有多少年轻人啊。”
陆江思索着,心中关于城市的样貌愈发清晰。
阳春市作为北方早期的工业城市,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历史,如今的城市格局和基础设施,大多是那个年代遗留的。
而进入新世纪以来,产业结构的飞速变化,使得曾经繁荣的城市逐渐与时代脱轨,这座城市已经无法满足年轻人的需求了……
“真是座沉默的城市啊,就像贯穿整片平原的大河,寥廓而平缓,始终静静流淌。”
在陆江的心中,又一块关于过去的拼图被缓缓填补,他感受到了一种踏实的感觉,也许是归属感吧。
陆江摇了摇头,看来在自己恢复记忆前,是很难做到前世诛邪不扰、万古不惊的心境了。
“话说自己前世修的是什么道来着?”
陆江默默的一遍走一遍思考,忽得嗅到了一股奇异的中药味。
他循着这股药气,在小巷中穿梭,随着不断接近,这股气味越来越浓烈,甚至到了普通人感觉不适的地步。
在一处巷子深处,陆江停住了脚,这里已经是居民区的偏僻角落,周边的房屋低矮,禁闭着门,甚至有几户的墙体缝隙里,还长着杂草。
而在一片废弃民房的深处,陆江愕然的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中药铺,规格极为考究,每一处都暗藏着中式建筑的美感。
陆江皱眉思索,可完全没有关于这座药铺的印象。
考虑片刻,陆远踱步上前,离近了细看,药铺前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字:“怀仁堂”,木制的大门微微敞开,斜射出一缕柔光。
陆江感受了一番,自己的灵觉没有半点反应,便也不迟疑,推开门,抬腿迈进了门槛。
瞬间眼前大亮,呈现在陆江眼前的画面与外界完全不同,装修极为现代,放在市中心都毫不违和。
玻璃橱柜里面的药品在灯带下分毫毕现,与普通药店没什么不同,只是一应设施齐全,简直如同小号诊所一般。
再向里望,一名梳着马尾辫,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孩坐在收银台后面,正手撑脸颊,不住的点头打着瞌睡。
陆江上前敲了敲桌子,女孩毫无反应。
他无奈的微微大声说道:“来客人了。”
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女孩瞬间惊醒,猛地抬起了头。
陆江这才看清女孩的脸,约莫不过十六七岁,鹅蛋脸,眼如弯月,口似脂红,皮肤极好,透着温润的光,只是一侧脸颊上被按出了红印,颇为显眼。
女孩似乎睡得有些迷糊,和陆江大眼瞪小眼,一时没有开口,二者间的空气都透着疑惑。
陆江主动打破了沉默:“你好,请问你们家卖中药吗?”
“哦”——女孩有些恍然大悟:“买药的啊。”
“这妹子有些呆萌啊”,陆江暗暗道。
揉了揉发麻的脸,女孩问陆江:“有药方吗?”
“没有,不过我记得,有纸笔吗?”
“你确定?”
女孩有些不放心,要知道中药方需因人而异,填补削减,不可偏差。
虽然如此,她还是一指桌面:随便用就好。”
陆江拿起笔,一边回忆前世在异界得到的药方,一边仔细书写。
片刻之后,他将其撕了下来,望向女孩:你们家没有大夫吗?”
女孩听出了陆江的弦外之音,眼睛瞪成了圆月,身板一挺:“怎么?看不起人啊?”
“我也是从小抓药抓到大,从来没错过,凡是来过我家的,谁不叫我一声小方大夫?”
“拿来吧你。”
说罢,她伸出白嫩的素手,从陆江的手中将药方抽了过来,陆江倒也没再拒绝。
待看清药方上的名目后,女孩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她看了看药方,有看了看陆江,忍不住开口:“你确定没错?这药方上的药材无不是针对心神的,甚至还有致幻的药物!”
“没错”,陆江点了下头,这药方是他初到异界时所得,正好是他保留记忆中的一部分,片刻不差。
“不行,这药我不能开。”
女孩很干脆的拒绝了:“这药太猛了,除非你有凭证,不然我不敢给你开。”
“什么凭证才能让你给我开药呢?
陆江倒不意外,这方子在异界也不是人人都知晓其用途。
“这…起码要有正规医院的处方或者开具的证明。”女孩皱着眉头道。
陆江的眼眸闪过一丝光芒:“这倒是巧了。”
他将手中的文件袋打开,抽出了一沓病历和分析报告,放在了女孩身前的桌子上。
“省级三甲医院的精神疾病诊断证明可以吗?”
“什么?”
女孩红唇微张,面露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