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天空染成深浅不一的蓝，路灯次第亮起，像是一条暖黄色的虚线，勾勒出归家的路径。

走在前面的宋知秋忽然放慢了脚步，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用鞋尖踩着人行道上的地砖格子。一格，两格，刻意避开缝隙，仿佛这个幼稚的游戏能吞掉所有心事。她的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孤单。

快要到家了。

就在这时，苏诺雁口袋里的手机连续震动了两下。他掏出来一看，是老妈发来的消息：

母上：快到家没？到了就去对面市场帮我买个洋葱。

母上：对了，顺带问问顺带问问知秋要不要来家里吃个饭，我做了她爱吃的红烧排骨。

正要回复，前面踩格子的宋知秋忽然回头，语气闷闷的："走这么慢，你要干嘛？"

"上司发来指示，要去市场买个菜。"

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还亮着自家老妈发来的消息。

宋知秋瞥了一眼，别过脸去："那我不等你了。"

“一起？”

“……算了。”

她说完就转身继续往前走，但脚步明显放慢了，依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踩着地砖格子，像是在等他，又像是不甘心就这么各自回家。

苏诺雁看了眼有些闷闷不乐的少女，低下头打字回复：

拾柒：……怎么不让老爸去买？

没过一会，手机又收到一条消息。不过这一次是老爹亲自发的：

老苏：路上堵车。

四个字，简言意骇。看的苏诺雁翻了个白眼，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老爹又跑去郊外当飞行员了。

拾柒：这次没钓上什么量子纠缠吧？

老苏：？

还在堵车的苏远山推了下眼镜，刚好瞄到了手机上的消息，脸色瞬间黑了。

这臭小子……怕不是皮痒了。

……

收起手机，苏诺雁快步跟上宋知秋，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小区门口的红绿灯前，说是不等他，结果却在一旁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扎起的马尾一甩一甩的，透露出一股“别来烦我”的气息。

“怎么还不走？还是说要趁着我去买个菜的功夫来玩个失踪案？”他笑道。

宋知秋白了他一眼：“那我走？”

“嗯哼，你先回去也不是不行。”

少女转身就走。

呦，赌气了这是。

苏诺言看着她转身就走的背影，喊道：“宋知秋，我妈让你今晚过来吃饭。”

宋知秋的脚步猛的顿住，肩膀微不可察的僵了一下。

“……不去。”她头也不回，声音闷闷的。

“理由？”

“没理由。”说完她就要走。

苏诺雁挑眉，直接绕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宋知秋猝不及防，差点撞进他的怀里，慌忙后退一步，抬头瞪他：“干嘛？”

“你之前不还在我妈那边提了一嘴想吃红烧排骨么？”他慢慢悠悠的说着，直视着她的眼睛。

“那是之前。”她别过脸，刘海遮住了眼睛。“今天不想。”

“为啥不想？”

“有事。”

“有什么事？”

“啧。”少女一股不耐烦的表情看着她。

苏诺雁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行，那我跟我妈说，你宁愿回家吃泡面，也不吃她做的红烧排骨。”

“等等！”

宋知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微微发凉，“你别乱说！”

他低头看了看她攥着自己的手，又抬眼看向她，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那你去不去？”

“……”

宋知秋咬住下唇，挣扎了两秒，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不去。”

果然如此么？

苏诺雁没再逼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揉揉她的头发，却被她反手推开。

“……随你。”

他侧过身子，走到路口前。人行道的绿灯也恰好亮了起来，苏诺雁还没走出去多远，却听见她在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句。

“……替我谢谢阿姨。”

他背对着她挥了挥手，算是回应。

……

在菜市场随手挑了个紫洋葱，付了钱。苏诺雁想了想，又在水果摊前买了一盒草莓大福，用手机在附近的奶茶店点了杯自提的芋泥波波后。便一边往奶茶店那边走，一边给自家老妈发消息。

拾柒：她还是老样子。

没过几秒，消息便回了过来。

母上：那你等下回来给她带一份过去吧，别让她总是吃泡面，长身体的时候了，天天吃对身体不好。

母上：怎么还没回来，磨磨蹭蹭的，买个洋葱还这么慢呐？

苏诺雁打字回复：惹她生气了，买点东西给她。

母上：『翻白眼.emoji』

母上：就等着你那颗洋葱了，赶紧的。

拾柒：收到。

苏诺雁笑了笑，收起手机，到了店面提走奶茶。抬头看了一眼家的方向。

他们两个住同一个小区，同层不同楼，离得很近，两栋楼之间就只隔着一片小小的绿化带。

苏诺雁每天早上拉开窗帘，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她的窗户——那扇常年紧闭的米色窗帘。阳光好的时候，能看到窗帘边缘透出的淡淡光晕，但从未完全敞开过。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养成这个习惯的。也许是初中那年，她父母离婚后；也许是她母亲升职，开始整日不着家的时候；又或许是某一天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事情是哭闹无法改变的时候。

但他永远记得，从前那个会趴在窗台上对他做鬼脸的女孩，渐渐把自己藏在了厚重的布料后面。

窗帘背后是什么呢？

苏诺雁猜，大概是一间整洁到近乎固执的房间。书架上摆着按颜色分类的书籍，床头放着那本快被她翻烂的《小王子》；或许墙上还贴着褪色的全家福，但一定被什么东西半遮着，就像她提起父母时总是突然转移话题的样子。

但有一件事他很确定：在靠窗的书桌上，一定摆着那台白色主机。

那是初三那年暑假，她想要一台电脑却不懂配置，他熬夜查了两天资料和博主的推荐，用自己的压岁钱给她组装的。机箱侧面还贴着他恶作剧贴上去的"超凶"老虎贴纸，现在想来幼稚得可笑。

……

暮色渐沉，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苏诺雁站在两栋楼之间的空地上，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还没到六点半，这个时间她应该还没打算现在就吃饭。

犹豫片刻，他还是给她发了个消息：“买了杯芋泥波波，要不要？”

过了片刻，手机振动：

羡秋：太甜了，不喝。

拾柒：真的不要？

手机那头迟迟没有回复。

苏诺雁笑了笑，把奶茶放在单元门口的快递柜上，又补了一句："放柜子上了，少糖的。"

他转身上楼，夜风穿过绿化带，梧桐树叶沙沙作响，掩去了楼上那声几不可闻的关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