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好一番的问答与扯皮，希雅尔顿总算把里波顿哄好。得到符合自己思维的答案，里波顿显出接受的神色，他的提问也逐渐减少。诸如关于魔鬼与邪灵为何侵扰泛乏生灵这类底层逻辑的问题，里波顿没有刨根问题。抑或者他心中已经有符合自己观念的答案，还有可能觉得这个问题足够愚蠢，而拒绝将之询问出来。

作为凡人的里波顿能够想到的欲望，无非就是财富与权力。诸如魔鬼为填满自己深不见底的贪婪，而暗中操纵长河大地众多邦国，攫取源续不断的钱币和宝石，类似刻板印象的教典答案，完全忽略掉食命生灵对生命元素和生灵情绪的成瘾渴求。

他的下个问题也从与自身有关的内幕情报，转向好奇未知的神秘学领域，但开头的言辞直接让希雅尔顿听得瞪大眼睛。“你可是远在高天的众列天神？我可是真实看见，你揭开狂盛的帷幕，呼唤来众多无名战灵降临大地观幕助阵。本来我是如此思考，但那个魔鬼头目亚布纳·黑魔窖，他貌似知道异象的内幕？”好在里波顿及时补充上后面的这段猜想，否则希雅尔顿差点打算对他露出真实样貌。

“依我看，你准是凡人胡乱编撰的教典看得太多，锈蚀了你的大脑”希雅尔顿用驳斥般的言语否定里波顿的观念，达到转移嫌疑的目的，然后作出补充“任何生灵皆可以召开异象的帷幕。核心在特殊的场景通过特定的条件，即可向未知的存在呼唤，进行借法。”

无需依照食命生灵催使阴影脉络那套严谨的法术理律，而以请求的方式，恳求大能将他的力量借助给召唤师，达成实质上的帮助，这样的施法方式在宗教领域被称作神术。

然而神术具有不稳定性。举个案例，譬如蚂蚁群体中有某个蚂蚁祭司知道，通过某种特定的条件可以引来高位力量干涉。通常这种方式是组织众多蚂蚁，排列成传达意思的符号进行引导。“好比蚂蚁跑到你的面前，摆出特殊的阵型。然后你定睛瞧看，发现蚂蚁排列成的字迹读作里波顿是个大笨蛋。你可能会恼羞成怒，端来整盆开水泼向地上的蚂蚁。但从蚂蚁的思维评议，他们会认为摆出这个阵型加上献祭许多同胞，即可召唤来滚烫的热浪洪流。”

希雅尔顿耐心解释着借法原理。

正常的借法按照常理，要么是好心的大能无条件帮助召唤师，要么就是召唤师使用什么东西换取大能的力量。古老大河纪元的城邦祭司就经常通过特定的方式，唤来各种邪灵。至于种类繁多的邪灵会搞出何种灾祸，就完全不是祭司们可以决定的了。

毕竟成年人类也会没事突然手痒去捅两下蚂蚁窝。

聆听至此，里波顿展露出嫌恶的表情，人王普述的原理明显冲突到他的信仰，相当于把他侍奉的长河之神，描述得等同某种借法的邪灵。因为里波顿从小到大学习的教典里，反复向他强调长河之神是无条件慈爱世人的善神。

但以希雅尔顿普述的逻辑出发，世人口中的善神应该是文明相较成熟的阶段，通过无数先民用生命进行筛选，举出一个可以和人交流，与人友善的大能。

“亵渎，实在亵渎。”里波顿紧皱着眉头大声批驳。

希雅尔顿意味深长地咧嘴开笑，作出尖锐评议“神根本就不在乎世人的想法，教廷的典籍不过是尘俗世人满厢情愿的自以为是罢。”

实际上古老世代的祭司和萨满，完全是随机献祭的状态。遇见山脉献祭山灵，遇见矮丘颂扬丘灵，遇见河流赞美河灵，遇见树木侍奉树灵。特别是侍奉树灵的人士，会逐渐在他们践行的翠绿道义中，转变为森林术师。更狂野的萨满甚至会进行状态混乱的献祭，通过一场血腥的盛宴来随机吸引一个注意到他们的大能。

如此混乱与狂野的献祭会引来许多奇怪的东西，负位的大能，魔鬼与邪灵在这种随机的献祭里，拥有绝大部分的占比。

希雅尔顿介绍完，即对里波顿作出告诫“当然你也可以通过寻找规律和试错，唤来某种大能进行借法，别胡乱献祭就行。顺便我向你保证，你信仰的长河之神，艾汀维托斯属于十三位真神，而不是某种不明的诡异灵体。”人王的答案令里波顿松了口气，否则他可能会突然面对信仰崩塌带来的痛苦。

当然借法的方式不单限于神术，严格来说契术也在借法的范畴里。譬如跟某种元素精魄签订契约，答应作它的奴仆，实现它某种目的，元素精魄便会将自己法术分享给契约者。极南境的南境山脉外侧，千叶森林的半精灵就是如此。

半精灵们与森林中的众多元素精魄有着深远的共生关系。但他们的交流和牵系，仅限于生活在森林内的元素生灵，而非森林的本身，因此半精灵们无法成为森林术师。

接下来就是里波顿最在意的事情“异象风旋的门扉里面，疾驰出来的虚影，可是生灵的灵魂，他们是否拥有意识？岂非这些可怜生灵的灵魂，困牢在风暴之神的领域中，遭受日夜不停的无尽战斗磨砺，直至失去安歇的理智，仅剩下对战斗渴望的癫疯？难不成尘世生灵死后的归宿，皆会被风暴狂神召唤到祂的雷霆领域，变成这种癫疯的痴狂模样？我不想这样，哪怕是在我死后，我的灵魂遭黑暗血神掳走，被迫沦为祂最卑劣的奴仆，也不愿变成这种狂骇的姿态。纵然拥有荣耀的地位，但代价却是失去心智，化作令万物胆寒的狂暴战灵。”

里波顿将自己的心声，告知希雅尔顿，迎来人王的坦直回答“你所看到的极致纯粹虚影不是生灵的灵魂，战灵没有自我意识。他们仅只是生灵生前的情绪虚影，就像人族的英雄死亡，你们会立下石雕纪念他们。那些拥有精彩故事，活过跌宕起伏生涯的生灵，众列天神亦会纪念他们的事迹，模仿他们的情绪创立一个活动的虚影，置立于相应的界域内重复着无尽的表演。你或许担忧路途会遭到诸如魔鬼邪灵之类的不洁污秽，勾走你的灵魂，拖入深渊邪域里面遭受永远的折磨。我真实地告诉你，光伦寰宇之内有三样东西，除去至高真神，没有任何存在可以触碰，即是空间、常量，还有灵魂。”

颔首确认希雅尔顿给出的答案，里波顿继续问道“为什么只有空间、常量，及灵魂，时间呢？”言说至此，里波顿皱起眉头，关于时间的观念，使得里波顿回想起他在学城藏书大殿里面探听到的奇怪观念“我曾记得自己在藏书大殿里面探究未知东域记载时候，学士们经常借着时间这个观念，讨论着什么奇怪的平行世界之类的怪诞概念。第二，生灵的灵魂既然不会前往神话典籍里面划分的神在天界与魔鬼地狱，他们最后又该归往到何方？”

希雅尔顿认真解惑神学大师心中的迷津“学士们所谓的时间根本就不存在，众生万灵的记忆不过是记录活动变化的衍生品。至于平行宇宙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光伦真神在创世之初立下的宣言，我就是我，我只能是我，我永远是我，就注定了那些学士们有关时间概念的胡思乱想，完全偏离真实答案，迈入永远寻不出谜底的虚无误区里。关于灵魂最终会归往何方，选择权在灵魂自身。多数灵魂会进入幻梦境，作一场他们渴望的乐园长梦，抑或选择漫长的沉睡、再次投入光伦世界的舞台，甚至离开这个宇宙。光伦世界内，灵魂的选择自由超乎你的想象，众多你意想不到的出路在等待你。”言说至此，希雅尔顿露出神秘的笑容，他暂时不打算对里波顿透露更多众列天神赠予众生万灵的惊人礼物。

聆听罢，里波顿忧愁彷徨的脸色得到缓和。他揉动眼睑脸色疲惫地说道“好吧，我暂时听不懂你和那些学士们的深奥话语。我单纯想要获知我的灵魂，到底会不会遭到魔鬼与邪灵勾走，现在我已经得到答案，我非常安全，这就足够。另外，普罗里多安跟你对于我的安排与打算，你还没有告诉我。”

人王面色平静地望向西侧夜空，两人过来的学城方向。

“普罗里多安不管事，他也快管不了事了。我的目的当然是把你送到大脉。我知道你想要给自己留有余地，好作应对安排。但这根本不重要。”希雅尔顿打算直接戳破里波顿想要掩盖的秘密，如此双方可以更加坦率地交流“你单纯是在响应颅内的神秘呼唤，前往东域寻找米都司圣鲁大脉，解开困扰自己长久的感知问题。”

喜好摸索事物根源的里波顿，关注的焦点自然而然地从希雅尔顿对他的打算，转移向人王脱口而出的神秘词汇。他暗在心底记住这个叫法怪异的地名，朝向人王发出问询“米都司圣鲁大脉？”

“是的”希雅尔顿回答道“这个地域在你们人族文明的边界之外。跋涉至最东边的雾林地界后，你还要向着荒芜人烟的森林挺进，徒步非常漫长的距离。那里是大地的脉搏，栽培着拔地参天的神迹之树。除此之外，你若是有幸运的眷顾，或许还可以造访许多未曾相见的种族。更多具体的消讯需要你自己去观察，我就不跟你细致描述，否则将会没完没了。”希雅尔顿叙述罢，转身就去翻找木车行囊里的物资，不再回头搭理里波顿。

里波顿显然被这个神秘的地名给迷住，他从信袋中掏出地图，轻轻地翻开察看。现在他们要前往的地方是雾林地界，位于洛瓦颂学城的东南方，是一个非常偏僻的林地国度。传闻那里是游侠的故乡，盛产各种木材和蔬果，还有富有特色的林地披风。

随后，他将目光转移到地图周边的空白部分。除去核心地带繁荣的七大邦国外，文明的中外环围绕着近百个各式各样的城邦联盟，之后地图的周围只剩下没有尽头的空白区域。这些没有描绘和标明的未知地域，只能等待后辈的探险家来填充。

“我明白了，我会信任你的。”神学大师补充说道。每次得到更多的消讯，他就越发现自己的无知，仿佛这个世界无穷无尽。随着更多的想法与推测涌现在他的脑海里，里波顿撑持着激动颤栗的身体，从木桩上站立起身，想要上前问个究竟。术士的天赋却又时刻地镇住他冲动的内心，催使着里波顿进入沉稳的思考当中。

至此，里波顿转向沉默，他想要获知的情报早已得到。“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应该着急，我该知道的隐密，迟早会让我获得。但有个决定的事实就是我已经被卷入世俗之外的非凡领域。”里波顿如此地告诫自己。经过轮番的权衡，里波顿决定还是先走着观察，而不是着急地想要得到答案，从而影响自己的判断。

紧随天穹的转动，满幕星月的凌夜迎来破晓。临立黑夜与白昼的交界时刻，尽管太阳尚未高升，远方的山际却已呈现出蔚蓝的姿色。林地交界的边缘开始弥漫起朦胧的晨雾，整片树林被抹上浑浊的旋律，成为丘原往东的唯美基调。

此时的景色固然清幽静怡，但里波顿现在可没心思去欣赏，彻夜未眠的他，现在正疲乏得要命。虽然昨晚的异象让他感到短暂亢奋，然在这之后，枯竭的疲惫感开始漫无止境地占据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