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秋：爽了没？

手机那头隔了老久还没有回复，估计他人还在被当狗训着。

事实证明，何止是被吊起来抽。

在吃完饭后不久，苏诺雁不信邪的将剩下的汤带了回去，说是非要让苏瑶尝尝，她好言劝说了也没啥用。

结果可想而知，没过多久宋知秋就能在自己房间的窗口处听到苏瑶的呵斥声。

“我是不是说过了不要放那么多盐？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呢？简直跟你爹一个样子，吃饭都那么重口，到时候要是吃出肾结石来可有你好受的……”

“……别尬黑，虽然我也重口，但是这汤雀氏有点……呃……咸的过分。”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苏叔叔说的。

“你别说话，你跟你儿子一个样，都是半斤八两，当年也是……”

真好啊……

听到隔壁楼层的说教声，宋知秋勾了勾唇，窗外的万家灯火在她清澈的瞳孔里投下细碎的光点，却也映照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

她迟疑了一下，指尖最终还是勾住了厚重窗帘的边缘，轻轻拨开一道窄缝。

那道缝隙不大，刚好能将对面楼层的灯火和声音容纳进来。

微凉的夜风立刻顺着缝隙钻入，像是找到了一个期待的入口，轻柔地撩起她额前的碎发。

隔壁的灯光还暖融融地亮着，苏瑶抬高音量的训斥声变得清晰了些，夹杂着苏诺雁试图辩解又底气不足的嘟囔，还有苏远山那带着无奈笑意的、试图和稀泥的劝解。

不知怎么的，宋知秋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母亲也会这样训斥她。只不过不是因为自己的“作死”，而是因为她不肯好好练琴，又或者是因为她偷偷把不喜欢的胡萝卜倒进垃圾桶。

那时候总觉得烦，现在长大了，却连那种烦都成了奢望。

她就这么安静地坐靠在窗边，直到苏家那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最终归于平静。

站起身，把窗帘如往常一样拉好。厚重的绒布完全合拢，严丝合缝，将所有的光线和声响都隔绝在外。房间内霎时陷入一片只属于她自己的、绝对静谧的黑暗里。

宋知秋转身回到书桌前，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苏诺雁的聊天界面。那句“爽了没？”下面，依旧没有回复。

她想了想，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打。

羡秋：阿姨消气了吗？

这一次，回复来得很快。

拾柒：快了快了，我妈念叨累了，正在喝我爸重新给她倒的水顺气。[猫猫落泪.jpg]

宋知秋看着那条消息，几乎能想象出他打字时那副混不吝又有点委屈的样子，她忍不住又笑了笑，打字回复道：

羡秋：活该，说了让你别去作死。

拾柒：我哪知道老妈会发这么大脾气，毕竟那锅莲藕汤对我来说就是有点淡了嘛……

羡秋：阿姨一直对汤很讲究的，你这么做不刚好触她底线上了嘛。

拾柒：【安详.JPG】

宋知秋的眼眸弯了弯，她伸手从一旁的果盘里拿起一颗洗干净的草莓咬了一口。她一边咀嚼着酸甜的果肉，一边用空着的手指尖在屏幕上轻快地敲打。

羡秋：哼，在我看来阿姨训得还不够狠。

刚要发出去，结果那边马上回复消息过来。

拾柒：主要是看你今天一副有事的样子，想让你开心一下的。

……

他发现了吗？

宋知秋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顿住。

方才咽下的草莓，那点清甜明明还缠绵在舌尖，却毫无预兆地，掺进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缓慢地蔓延开来。

他看似大大咧咧，原来都看在了眼里。

她沉默地看着那句关怀，看了很久。指尖最终缓缓移动，将输入框里那行带着嬉笑意味的字一个个删掉。

空白的光标在对话框里寂寞地闪烁，如同她此刻不知如何安放的心事。

窗外夜色浓重，房间里静得能听到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宋知秋才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回复。

羡秋：没事。

发送成功后，她像是要隔绝那份过于敏锐的关心般，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返回键。

屏幕退回聊天列表，骤然变得冷清。指尖在光滑的玻璃表面无意识地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缓慢地、几乎不受控制地向上滑动。

她的微信联系人寥寥无几，列表很快滑到底部。那个备注为单一字「妈」的联系人，像一枚沉默的楔子，钉在列表最下方。

那是她的母亲。

下意识的点开聊天，母女俩最后的对话还停留在前几天。

妈：考虑好了吗？那边的学校我已经安排好了。

妈：时间不多，尽快给我答复。

每一句都言简意赅，带着她母亲一贯的、不容置疑的风格和效率。

没有关乎日常的询问，只有通知和期限，就像她们以往大多数对话一样。

宋知秋的目光在那几句冰冷的话上停留了片刻，指尖微微发凉。屏幕的光暗了下去，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出一丝挣扎。

她敲击着屏幕：转学的事……我再想想。

可她刚打出来这段话，却又快速的选择把它删掉。

想想什么？想想如何拒绝？还是想想如何接受？

宋知秋不知道。

她心里堵着太多话，沉甸甸地压着心口。

她想问“能不能不去”，想坦白地说“我想留下”，更想鼓起勇气问出那句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

能不能多陪陪我？

她沉默地看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了下去，映出她自己模糊而苍白的脸，和那双盛满了挣扎却无处倾诉的眼睛。

宋知秋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未说出口的话语都彻底压回心底深处。

她丝毫没有察觉屏幕上似乎又亮起了新的消息提示，只是反手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而脆的“咔哒”。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角的果盘，里面剩下的几颗草莓红得有些刺眼，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先前那短暂闯入的、带着酸甜滋味的热闹。

她最终没有去碰那些草莓。

算了，就这样吧。

宋知秋在心里重复着这句早已习惯的、用以自我安抚的话，试图让它带来一丝往常般的平静。却发现这次收效甚微，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空茫攫住了她

她几乎是凭借惯性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地收拾好桌面上并不存在的凌乱，然后走向洗漱间。

水流声响起，掩盖了房间里过于清晰的寂静，却也显得她一个人的身影格外单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