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儿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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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与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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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被一条河分开,连接两边的是康德大桥。这座桥独特的地方,在于这是民众自发建成的。实际上,那时候并非城市,只不过是小镇,不会有人会注意到的破旧城区。那时的新城区需要开发,为了交通方便,这座桥在官方未知的情况下建成了。恐怕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事情吧,唯独是我们这种作家会四处搜寻散落的信息,以此拼凑出自己思想的容器来。

在河边的小道上散步,这里种着一种会落绿豆子的树;每当季节的这个时候,脚下总是啪啪作响。这时我便有些施虐倾向了,喜欢专门去踩这些豆子。我喜欢这种因为压力爆开的声音,似乎这能够将我内心的负面情绪释放出来。

看到陆续有学生出现,便知道附近有一家学校——而且现在也到放学时间了。我凑热闹地走到了学校那边。学校坐落在河畔的一片开阔地上,被一圈低矮的红砖墙环绕,墙头上爬满了青藤,一时让我回忆起了从前。校门是两扇斑驳的铁门,上面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用油漆写着校名——“康德中学”。

在学生的人群中,我却更为注意到了一个大人。

那位治疗师抬着箱子,通过缝隙看到了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书籍。我打了声招呼,他也对此做出了回应。

“先生怎么来到这里了?”

治疗师上身格子衬衫,极为立体的褶皱让他充满了活力,下身却又是厚重的棕色长筒裤,所展现出来的气质让我一时觉得我们从来不会处在同一个世界,如此一来也让我顿时产生了荒谬的不安。

我只是散步,来到也只是凑巧。相反,我倒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这个专业就业还是有些麻烦的,基本上学校当心理老师是最稳定的了……不过嘛,正如你所见。”

他放下箱子,里面全是心理学的书籍。包括最上面的新书,基本都是面向校园的。

“那你之前不是……”

“被协会除名了。”

除名,我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这代表什么。

说白了,虽然可以继续这条行业,但业界已经没有任何认可了,因此继续也只会被挂上各种“罪名”。被骂而不讨好,这实际上和死亡没有区别。

“本来能在这工作也算是给别人热脸凑冷屁股了,但是我们上次见面的事情……被人发到网上了。”见我不敢置信的样子,他从兜里拿出手机,向我展示了视频:那是他对着我怒吼的影像……

“本来我就庆幸着,他们没有去协会那边查找我的记录,不过现在怎么样也要离开了。”

“所以你被……”

“我是自愿提交辞职书的。”

“……”

他收回了手机,自己看了一会,眉头皱起:“先生可能不知道,现在的你到底有多大的权力。现在的樱井御奕,和那时你杀死的人一致——都有能力随意玩弄他人的生命了……”说着,又把手机收起来,抬起了箱子。

我内心五谷杂粮,尝不出咸淡来。一种莫名的愧疚涌上来,可我强行压制住了自己,想要转生离开。

“老师,你要离开吗?”

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转身之后出现,我又忽然停了下来。治疗师的面前,多了一位少女——居然是司机的女儿,正在治疗师的面前欲要落泪。治疗师放下了箱子,温柔地蹲了下来。我猜他大抵在说着什么,但是人群突然被得迅猛,声音与身影没有了媒介;只是一如既往的风声,灌入脑海里的风声。

治疗师摸了摸少女的头,少女的泪水像绿豆子一样落下。她主动抱住了治疗师,但治疗师却不敢去回应这份过于纯洁的情感——之后便被人群所吞噬了,我再也看不到一丝身影,也无法预知未知。只是思绪还在游荡着,他的那句话。

“现在的樱井御奕,和那时你杀死的人一致——都有能力随意玩弄他人的生命了……”

还是这几句令我在意,在意他眼中的我。为什么我会被塑造成这样的角色,我为此感到不解。如果上帝存在,并且是一位热爱小说的作家——那么他创造我,创造樱井御奕的意义是什么?还是说,我是那被挂在墙上的猎枪,或者是历史的残余,还是只是理论般的存在,一个大抵会存在而不是他所目视的目标。如果是这样,那么我要为谁而活着,而去继续这个事业……

我还是感到害怕起来,没有缘由的害怕起来。我想起了我的这几年,曾经在无数的日子里不断不断幻想到死亡这个概念,像是一个能指与世界万物相互连接的凋零玫瑰。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是“年龄”我就能想到“老去”,只要是“时间”我就想到了“逝去”,只要是“太阳”便存在“日落”,如果拥有爱,就存在不爱的时候——而这些一个接着一个的联想,都被一张名为死亡的蜘蛛网连接起来,使我不得不再去面对那个话题。我不想死,是因为我觉得什么都是好的。我不想死,到了只要是活着我便欢喜;像是一个人只知道欢乐一样,唯有死亡令触及他的灵魂。就好像我从某个不该存在的地方回来了,而那的恐惧使我不再害怕任何事物,只有回去成了我一生最害怕也是唯一害怕的存在。

人向着死亡,说明生是苦的;而我只要活着,便打心底厌恶死亡,跟无法接受死亡永远会来临这件事——而因此同意死亡。

我在害怕。

那晚上我一个人走了回去。路灯很晚很晚才被打开,但也隔了好远才有一盏。影子被拉得很长,覆盖了我即将前行的路。

漆黑之间,我似乎是又明白了一件事,我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