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哑·莎

她总觉得沙子里蛰伏着滚烫的舌头,每一步落下,灼热先于砂砾的粗粝啃咬脚掌。记忆里的沙粒永远与暑气共生,唯有城中心的石板路是例外 —— 那些磨得发亮的青灰色石块,在正午时分仍残留着夜露的凉,像神祇垂落的指尖。

凉快的地面!她从未感受过!即便在睡觉的地方,风吹来也不曾如此美妙。铁项圈碾着锁骨,她踉跄跪倒时,本能将陶罐举过头顶。脸颊贴住石面的刹那,粗粝的凉意渗进皮肤,像女神的裙摆扫过额角。她闭上眼,任由沙粒钻进睫毛,幻想这是神祇对穷苦灵魂的短暂垂怜,或许下一刻,就会有面包从石缝里长出。这使她的灵魂触动,她们的女神穿过了她的肉体一般,想必也会因此被女神看穿她那穷苦的身躯吧,或许会因此送给她们些许食物…

女孩失了神,被卷起的大桶莎草不禁落倒,全散落在了地上。莎草如绿色瀑布倾泻,在沙地上蜿蜒成河。她太小了,小到神明的视线都从发顶掠过。男奴们的咒骂混着沙粒灌进耳朵,“莎草!莎草!” 像沙虫在啃食脑髓。可就连沙子也挡不住她对其的渴望,现在便只想就这样躺在原地。女神啊,若你在目视着我,那么您会知道我满身如沙虫在蚀食!哪道些许的凉意也无法赏赐于我吗?

“莎草!莎草!”她听着同伴的嘶喊,像极了四周的沙子。

“你个哑巴!”

直到主人的抽打,女孩才停止对女神的思念。而现在,身子里的沙虫正在它的背上,一次次的咬下它的皮,只为了见着骨肉。她闭上眼睛,不想失去一滴眼泪,只是抽打不断加重,干咳的喉咙里涌来铁锁的味道;女孩以为脖子处的铁器被打得进喉咙里,不然为什么有铁味?

至少她确切的感受到了冰冻。

直到女孩没了动静,主人才怒视着其他的奴隶,抛下她走了。没有人反抗,也便都跑了。路上的人一如既往,无法看见她似的前行着。这并不冷漠,反而是日常。这里只有两类人,一种是抬着头的,一种则是看着地的。抬着头的只有一个,手上也只需要有一条柳条,身后便有十来个看着地的;若要造就一个人的笑容,便要杀死十来个灵魂,尽是如此才行。因为他们是奴隶,城市的中心是神的住所,边上就该是平坦的石块,作为奴,这是应该的。

莎草,莎草。

女孩脑中只剩下了这个声音,不知道多久,只是光照散了些,边上静了些,她也依旧在原地闭着眼,呼吸也很宁静。沙漠的周边是风的世界,远处的来自风的欢笑很是显眼。如果没有记错,在帝国的早晨总会有铁的神明,开始清理路上的尸体,这时便可安宁了吧。女孩鼻子一酸,她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情感,她只认识麻痹,之前还有苦痛,现在却又忘记了。风很轻,像是被神明叫停了般。

莎草…

“哑巴?”

哑巴…何处传来了呼喊?使她想同属于他的奴隶们,更确切来说,她想到了赫妈妈。这才记起,是赫妈妈寻她来了吧。

果然,赫妈妈抱起了她。

赫妈妈年近五旬,粗麻布头巾下漏出的鬓发全白了,颧骨凸得能划破麻布,骨架子裹着层蜡黄的皮,像被晒干的河鱼。她松木般粗糙的手掌托住少女腋下,掌纹里的沙砾硌着她的肋骨 —— 在这奴隶堆里,众人便唤她哑巴。松木一般的双手抱起了妈妈口中的哑巴。哑巴,哑巴,大家都是这么叫她的,因为她确实不说话,只会支支吾吾。

赫妈妈抱起了哑巴,又把头巾往上一摆,回到了屋舍下。她终于是睁开眼,星空入了眼,而面前就是赫妈妈的脸庞。她再次睡着了,赫妈妈用手掌轻轻抚过她的眼眉。微弱的温度从手掌处传来,也抹去了脸上的沙砂,赫妈妈带她回了去,她们就住在屋舍边上,正好能挡住沙风的一方。

主人有七个奴隶,四名男奴,以及赫妈妈和哑巴和另一位女奴。赫妈妈是最早的奴隶,少说也有二十来年,日日夜夜跟随主人。以赫妈妈的回忆,其主本是行商,那四名男奴便是那时买的。他们就这么东奔西跑,在一次遇到沙漠之眼时,失去了所有货物,只留下了几个贼奴的命,因此才在此定居下来,做起了莎草纸的生意。他们穿越过沙漠,上过船只,最后却又落回了沙漠之中。

哑巴是这里的孩子,是赫妈妈买下来的,可实际上又并非如此。那时他们刚起步,主人让赫妈妈去买奴隶,但赫妈妈却拿钱买了食物,给予躺在边上的哑巴。

现在想起来,哑巴就像是那时一样,几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瘦小,自己那时的选择是否是个错误?旦见到安心睡在自己怀里的哑巴,心头一暖,那时若不这么做,哑巴恐怕就死在了沙土中了,而一旦吃了,哑巴又不得不认了这奴隶的命。但主人不便,他是个维内欧人,轻率的眼神一眼看出哑巴没有铁锁,并非是买来的奴隶,他不语,决定给赫妈妈一个情面。

在哑巴被带走的第二天,她被带去了铁器部,在最后铁锁闭合时,铁水直落在了哑巴的身上,哑巴就这么喊哑了喉咙,身上留下了铁水的疤痕。哑巴身材娇小那伤疤显得更为庞大,像是女神的泪沟。

这时,哑巴醒了,含沙的冷风与尸臭味令他不适。夜里的沙漠是冷漠的,背后的丝丝痛代表了抽打留下的疤痕健在。

“哑巴?”见赫妈妈还在便又睡去。

再次睁眼,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还是熟悉的草坛。哑巴只觉得全身酸痛,到了身后更是刺痛,想必又在背后留下了伤疤。她起身摸索着自己的喉咙的形状,尝试性的张开了口。

“啊…”

气息微弱的可怕,依然无法支撑发出任何音节。但就算是这样,哑巴也感到开心,至少证明她不是哑巴,是和他们一样的。这件事像微小的火光,如赫妈妈曾说过的,藏在森林,藏在众多树木中的萤火之虫一般,每日作为哑巴的他不断为这一件事去想,去作为每日的幸福,即便是身戴铁锁,也依然发光发热。

练习过后,哑巴开始寻找起了赫妈妈,今天的太阳已经下落一半,她在绿洲一旁静静的等待着,等着有人把奴隶放进来一同洗漱时,哑巴便小跑过去,感受着脚下的清凉;大部分的奴隶都脱去了衣物,毫无遮拦的清洗着。哑巴不敢脱,就怕别人见到了她身上伤疤。她洗了手脚,喝了点清水便走了,发现主人的工作已经完成,她连忙跑回了屋舍下,主人见到她冰冷的表示明天正常,便进了屋。他进去过后,哑巴注意到了赫妈妈以及同伴们,便冲向了赫妈妈怀中。

赫妈妈不敢抱住,怕又碰到了哑巴的伤。

他们在工作后得到了一天唯一的自由时间,可以在外城游走,但内城只能在工作时进入。如果在非自由时间不在主人的身旁或没有主人去认领,那么谁都可以杀死他们。这一切都被写在了外城的四个方位的石碑上,高三米的石碑被写成了六面,面面刻满了法则。

但可笑的是,奴隶都看不懂这对于他们而言,那些石碑在他人的转述下成为了神坛。他们将上面的符号当做了神坛的力量,自认为这可以带来保护于他们,并带给他们自由。这在奴隶中很是盛行。由于自由时间也是法律内容,这时的外场基本是奴隶,而自由人皆在进食。他们把神坛上出现次数最多的符号称为女神,女神无名。像他们一样,女神会保护他们,并被创造出不少相关的神话。因为有了交流,只属于奴隶的圈子也开始出现,神话便开始迅速的进入了每一个奴隶心中。

哑巴跟着赫妈妈,其余人也信任着赫妈,他们一同来到最近的神坛,开始了吟唱。他们声音因为无尽的劳动而沙哑,一起唱的声音就变得悲哀,也不免使一些奴隶在途中开始哭泣。

哑巴仿着赫妈妈的手势托起掌心,腕间铁锁在暮色里泛着青灰 —— 她喉间像卡着半片莎草茎,碎碎地颤,每道声带上都沾着沙粒,让本就破碎的音节愈发模糊,如同夜风掠过神坛时,那些被砂石磨钝的祷文。

“啊…啊…”

轻巧地在这庞大的悲乐中无人在意……

赫妈妈是这样说的,相互承认的符号便是文字,而神坛上的便是一种文字,只不过他们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便如同几条划线一样被无谓了。但哑巴却异常在意,一方面是因为文字与语言的关系,而另一面是他想知道女神的文字,女神的发音,以及女神真正的样子。

“各位让开!”

一只骆驼从大门处冲了进来,这个巨物的呼吸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眼看着冲了过来,人群立马散开,只见骆驼撞在了神坛上,对神坛没有任何冲击。

哑巴见骆驼立马跑开,却见到骆驼上的是两位少女,一位身姿高挑而身穿轻甲,胸脯的凸显很是吸眼;另外一个比哑巴高一点,身材细平,些许俏皮,与他人不同的气质像是永远存在于身旁的烟雾,忽隐忽现。可是在这时候,哑巴无意间看到那位俏皮少女的脚腕处一圈暗红的印痕,那是锁铁索的伤印,可却不见铁索在何处。

骆驼甩颈长嘶,喉间像卡着半块风化的砂岩。高挑少女按住驼首,袖摆滑落串铜铃,叮当声混着另一位少女的软语 ——尾音沾着雪水的清冽。人群这才惊觉商队到了,各自拍打粗麻布上的沙粒散开,脚步惊起躲在莎草堆里的沙蜥,爪子划过石板的窸窣,像极了商队卸货时陶罐相碰的脆响。哑巴本想往前,可赫妈妈一把拉起哑巴的手,带她们回去了。

“赫妈妈…”另一位女生跑到了赫妈妈边上,小声的问道那是什么人。女生比哑巴年长,但因为营养不良,也同样偏细长,特别是她那眼神空无的令人心酸,黑眼圈更是放大了这个特征。赫妈妈下意识把头巾往下拉,双手同时抓住了她们,“是商队,新的一批商队要来了。”

身为奴隶,他们当然不知道在这个王国在商业上的重要价值。虽然这并不是商业的中心,又因为而面靠沙漠,东边是高山的地理环境,使得人口也不算多,但是都是由于北方国家开始拉动货币的发展,开始对矿产需求增加;特别是这儿的矿产,号称世上最轻的矿石绿洲石。这种矿石开采于沙漠,通常在沙漠之眼周边的率绿的矿石,加上他们有群居性,通常都会聚在一起,因此也便被人们称之为绿洲石。此外,它们作为类生物存在流动性这一说,专门开矿的矿工曾亲眼看见在沙漠之眼爬动的绿洲石。

赫妈妈说的没错,商队来了。在之后的几天,不断有商队涌入城内,用不了几天,外城便已经布满了商贩,哑巴主人一看,也便开始了准备。

他要求奴隶们搭建一个临时的小店,并开始了他的生意。主人从泥坯房拖出橡木桶,桶里的菜粥晃荡着沙粒的微光。当奴隶们摆开缺口的粗木碗,他为每个奴隶都装满了。

菜和米都是没有处理的,里面还残留着沙子,只是把二者放入其中,再加水泡开,然后熟制,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但在哑巴看来,这却是最美味的一餐。在这以来,他们所食用的是周边一种树的树皮,虽然味道难以下咽,但也还是可以食用的。用这种树皮喂养奴隶是当地的一种做法,以营养来说还真不低。

很快便喝完了,哑巴的舌头被烫的发麻,口腔内热乎乎的。她是最先开动的,又是第一个吃完的。左顾右看之际,主人慢步走到他面前,“还要吗?”

他说了一句难以置信的话,哑巴不敢动弹。是不是自己吃的太快,又要接受鞭打了?要是往常的话,主人必定已经动手了。她看向贺妈妈,无助而慌张的看过去……

“哑巴!”主人怒吼道“点头?”

哑巴被吓得连忙起身,内心中哀求着女神,请目视着我,我是个好奴隶,对吗?在主人的又一次强调下,哑巴还是点头了,她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但主人又装满碗的米茶汤。

哑巴的恐惧到了极点,她的求生欲告诉她,这一碗无论如何也不能喝下去,想到里头充满毒蛇与爬虫,只是因为自己并非一个好奴隶,没有好好的工作…

除自由时间,奴隶是不允许说话的。法律如此写到,但实际情况却又是因人而异的。如哑巴这家,主人在日常工作时间是允许他们说必要的言语的。像是“工作完成” “材料不够”等,这一行是不得不交流的,必须时刻配合着。

这时哑巴当然不敢去问赫妈妈,只是战战兢兢的看着,到最后也没有喝下。看主人倒掉碗里的茶汤的时候,哑巴都只敢去心疼啊,赫妈妈见状偷偷给哑巴塞了一块食用树皮。哑巴只好又吃起了这种树皮,以此使菜汤安息。

今日的任务不是日常工作,而是贩卖。

哑巴明白主人的用意,他是想利用着现在商队众多,借以卖出去更多的莎草纸。哑巴猜对一半,主人确实如此想要借此卖出,但实际要卖的是哑巴她们这群奴隶。

商队分为两种情形,一种是主以卖出,这样的商队对于他们来说当然是不好的东西,这只会减少稀有,让价格降低。而这种商队来到此的可能性也很小,这里人口不多,他们又没必要这么做,倒不如说在途中在维内欧等地卖出所赚取的会更多。

另一种便是以进货为主的,那其目标自然就是王国最有特色的绿洲石。绿洲石开采难度高,加上以这种生物的性质与当地众多的沙漠之眼,必须加大人手,并得到地图或是当地人的指引。

因此,他从来不是以莎草纸为商品生产,而是绘制好的当地沙漠之眼所在地地图。三个女奴隶来生产莎草纸,其余四个奴隶与自己一起摸清沙漠之眼的方位并确认坐标进行绘制——一切都是为了东山再起!

如果得当的话,他更希望自己的努力可以卖个好价钱,作为一种消耗品,是时候转手于其他人了。因此,身为主人的他亲自为这些奴隶做了这碗汤水,只为了让他们显得更健康,可以卖的更好。

赫妈妈当然知道这是为何,她很平静的吃下一碗,便起身整理起了衣物,唯独哑巴以及那位女孩没有经历过这些,显得害怕又无助。今天的成果非常不错,本地的居民根本没有意识到商队的需求,这也便导致了主人今日的大丰收,只可惜奴隶到没有卖出去,这种以奴隶为商品的商贩哪里都有,他自然也没放在心上。

而哑巴只觉得今天极其漫长,她只被安排站在小店边上,就这样度过了整个工作时间。若不是有遮挡物,哑巴恐怕早就晕过去了,她只是站着便行了,双腿发酸又发软,最后还是赫妈妈扶着她才结束了工作。女孩那没好不了多少,在工作时间结束一瞬,她便倒在砂石之上。

沙丘起伏,表面丝丝飞沙流动,今日的沙漠得到了些许温暖。在稍作调整后,赫妈妈背着女孩,哑巴在一旁扶着来到了最近的神坛。傍晚的神坛黑闪石在红日的照耀下显出了一丝神光,仿佛在众人的祝福与吟唱它终成祭坛一般,可那只是刻有法律的石碑,只是奴隶主用于处理奴隶的伪正义。天知道呢,他们愿意为神坛。

哑巴看着神坛上的符号,在反光中瞄见了身后,她看见了那时的女生。好奇的转了身,四目相对之间,女生退了一步,有些惊讶。哑巴这才看清女生高他一两个头,皮肤古铜,而非奴隶特有的铜黑色。那双眼眸是她从未见过的绿色,见其身材根本不是奴隶会有的。一切都在表明,女生就只是一个商贩一般,紧实又有肉,完全是商贩。至少是自由公民才会有的。可那时哑巴亲眼见到的红印又是?

对方穿的很少华丽,至少衣服没有明显的裂痕,大抵是用什么植物染色过,仔细看才发现浅浅的棕绿格子交替的图案。

哑巴被疑惑冲坏了脑袋,可重要的是,如果她是奴隶呢?她已经跑了过来,在女生的面前没有停留的掀开了女生的裙摆——

那红印就在女生的右腿,一直在这。

“你干什么?”女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喊了出来,却又立马反应过来,连忙看向了四周。正如女生所想,王国的骑士早就等候多时了。

一位身披铠甲的骑士走了过来,一把卡住了哑巴的喉咙,哑巴没有反应过来,立马被压停了呼吸,双手不断的扭动。

“这位小姐,这畜生是不是打扰您了?由法典记载,我以王国之令依法除之!”骑士道。

这时,哑巴见到与女生一同来到这的另一位少女,少女面露怒色,仿佛杀死的是她家的奴隶。女生也连忙否认,“没有,没有,一切都依法典。”

但重点不在于法典是否记载,而在于骑士真心想要杀死这些畜生。骑士装作听不见,甚至还故意在口中制造噪音,作假自身真听不见——

哑巴的手那一瞬间便失去了知觉反应,哑巴怎么能够反应的了?对于她而言,她只是转身看见银色铠甲,抬头时又因太阳的反射而下意识抬起了微不足道的左手。可就在那一刻,骑士以同样的方向紧意的挥出利剑,以刀尖打断了哑巴手腕上的骨肉。哑巴被这一击打的侧翻于地面,没来得及理解。下一刀,又重击向下一切,其手上唯一相连的骨肉也彻底断绝。

等刀拿起后,骑士盯着倒地的哑巴一声不吭,并没有如往常的奴隶般鬼哭狼嚎,便失去了兴趣。哑巴的血很少,因压力而流出的血液甚至不够包裹整个横切面。但她已然失去知觉,就此睡去。

“小姐,怎么办?”英哈唯思娜向他的主子塞特丝问道,而赛特斯却反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救人啊?英娜,去准备一下,我要带她回去。”紧接着,她抱起了哑巴的身躯,感到那可怜的重量。

赛特丝并没有哑巴想的那么高挑,放在众人之中,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最多只是因为幼时的饥荒而较为瘦小,以及那时笑容纯静动人,只不过是对于年长压着腰过生活的哑巴而言,相对地高大了不少罢了。而英哈唯思娜为仆人,反倒是在身材上秀丽过赛特丝。

赛特丝可怜她怀里的些许重量,小跑到了她的公寓。踩着由砂石定型的阶梯跑到了二楼,开了门便放下哑巴于麻布上,赛特斯挂起了几张莎草布,以挡住外部不不必要的视线。她又看向哑巴,手压在她的胸脯,尝试感受最后的希望——

“小姐,我回来了——”

这时,英娜也回来了,她拉开莎草布,看见哑巴就这么躺在了她小姐的床上,不由感叹,“小姐,她只是个奴隶…”

“我知道。”赛特丝道,她闭上了眼,感受着些许温热。“你来为她包扎,完成之后,去她主人那买下来。”

出于职业,英娜只能照做。在简单包扎后,赛特斯吟唱也随之开始。英娜看着前,面前的奴隶却享受着皇室的巫术。

微弱甚至可以被视作为错眼的淡绿色光线,于哑巴左手与喉咙处散发,像是是西方称为提灯灵,东方称为萤的生物的光亮一般,哑巴仿佛整个人再次受到了水礼一般,些许圣光来临般温暖全身,直到包扎完成后,光芒依旧在恢复伤势。

英娜有些看不下去,起身正准备离开,但又担心对方又会做出什么傻事,便又回到了她小姐的身边。赛特斯虽然识得此招术,但却并没有接受过正统的练习,使用起来显得无比吃力。

汗珠在发之间得通透,赛特斯的脸上也染上了红晕,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但在她眼中并不是。她看着跪在地上吃力的小姐弯下腰,为她伸出舌头亲在了汗珠之上。

赛特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吓得更红了,手上的工作也顿时停了下来,她下意识远离,却又情不自禁的转向安英娜与那双欲求的双眼相撞。

英娜是知道的,小姐一定不容许她这么做。可是她却又于心不忍,英娜便不愿直止于亲了。又是一次,二人相交于双唇。英娜的吻比往常更加亲热,更加猛烈,但英娜已经闻不到小姐身上的花香了,为剩下的这几年残留的砂石代表着她们的不解。

她还是放过了她,即便她的气息变得甜美。

“英哈…唯思娜…”小姐往常的命令的口气全无,取而代之倒像是爱人之间的娇气,“生气了?”

“不敢。”她打趣的回道,把手放在了小姐的脸上。

“你有什么不敢?”赛特丝像是在调戏一般的语气,倒更像是在欲求。

“不敢忘了你。”她回道。

身为小姐仆人,她不该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只是那一瞬,英娜的罪名便多了好几道,但她不在乎。

“救人要…”

她再次亲了上去。

“明白,小姐——”

她只在乎她。

直到英娜离开,赛特丝才从那个吻与那句话中脱离出来,尽管她依旧有些流连忘返。此时,对于哑巴的恢复,赛特丝心里也有了底,自己对巫术并不熟悉,可以做到的只有暂时让伤口停止流血,以及一些小创伤的修补而已。

即使英娜有强调过,奴隶是不可视者。

但塞特丝只是不想让他人为自己受罪,不论地位。她再次看向布包,其中有英娜有意买的红枣子。只不过对赛特丝而言,红色的枣子和赤红矿石无益,总而言之,她只是认为这只是石头。

“英娜买这些干什么……”高贵的小姐才会出现的烦恼若是被英娜察觉,恐怕又要被言论几番。

而这时,哑巴醒了,她只觉得做了一个梦,一个从未遇见且迷人的梦,梦里,她们的女神于天国中向她们挥手,并且,她们来到这里后便可享福。她也想要举手示意,但却无法动弹,回首一看,自己的左手已被毒蛇下肚。

之后她便醒了,面前的场景让她不知所措,黄灰色的天空看起来更旧更像是墙壁,周边也都是墙壁,以及自己正盖着的席子也令她惊慌。她想立马离开,用手撑地时,又被左手的疼痛吓坏了,回头看了自己,左手已被包在了莎纸中,麻木且不见不到手掌在何处。惊恐之下,她想要找回曾经的知觉,不断的尝试调动左手所有的神经,但回应的只有虚伪的麻木与对死亡的恐惧。

“没事的,已经不会流血了。”清脆的声音温柔地抚摸着哑巴的小耳朵。面前的少女正笑对着她。

而这张面孔也让她想起了那梦中真正想要消除的幻意,骑士,左手,罪恶,砂土,到最后,在一切的最后,哑巴见到的只剩下自己脚下的砂土,而与她们一样,在人之下,成为不可视之物。

哑巴作为奴隶的本性致使她低下了头并离开了席子,用尽量不让伤口疼痛的方式站了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从今日起,你就自由了。”

赛特丝看着面前可怜的少女,恐怕与自己同龄,而二人的人生却是两个极点,她忍受不了,为什么与自己一同的人们会永远低人一等,而哑巴的样子更是使她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我会把你买下来,并赐名于你,若你自愿跟随我,便可就此起誓。”

赛特丝郑重的说道,见哑巴还是不抬头,又道,“但你要记住,若要与我一同,未来必定有风雨相伴,我们始终背道而行…”她见哑巴还是不说话,反倒是有些惊慌起来,这些都是英娜教她的骑士礼封臣时使用的话语,怎么会没有效果呢…

她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瘦弱的少女。

或许自己的方法错了?

赛特斯走向前去,哑巴听着声响紧张起来,身体靠在了墙上,见哑巴还是仰着头,便也蹲了下来,仰头与哑巴四目相对。哑巴被吓到了,但赛特丝却在笑着,像是和赫妈妈对待哑巴…

赫妈妈,似乎在这时两人的影子重叠了。

“我叫塞特丝,你想叫什么名字?”

名字?哑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问题,她无权拒绝,尝试着发出什么声响,喉咙只感到些许雷动。她想到了平日,大家都都他叫她哑巴…“哑…”

“呀?”

“哑?”

声音虽然微弱,发音也与赫妈妈不同,但这不是少女声音,这似乎是自己的声音。就在这时,自己似乎发出了自己一生的第一个愿望的声音——她会说话了,她不是哑巴!

哑巴忘记了问题,开始思索原因,而她的回答却是左手的莎纸…

“莎草…”声音很准确,少女的气息很是平稳。

“哑·莎草,嗯,从今以后,你便叫作——哑·莎草了!哑·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