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圈,约莫是艘客船,估且算得上中世纪游轮。他沿着楼梯,下到船舱,眼前涌进一片昏黄的光晕。烛油盖边,七倒八斜歪着几个酒鬼,围聚打牌。
游子青皱了皱眉,扇掉鼻息间浓重的酒精味儿,刚想绕开去,却见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奔出来,怒腾腾边走边骂:“What are you fucking doing here?Go away!To your rooms!”
游子青听得满脑蒙:这算什么?中式英语听力?
七八个酒鬼推揉跌撞着,骂骂咧咧地散了。一个紫棠脸络腮胡的,瞪着赤红的眼,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木地板本来就又腥又湿又黏,糊着白浮浮的一团,显得更肮脏陋仄了。
游子青板着脸,两眼上翻,尽量不去看,胃里直翻恶心。
”Sorry sir.All the rooms on the Sicilia have been fully occupied.”那金发碧眼的老外搓着手,用歉爪的口吻道。
他衣着干净整洁,腰间挂着火枪,胸前还佩着两枚章,看样子是有级别的。
游子青木愣地盯着他头顶浮起的两行字——“NPC名:巴奇钦·特里波尔多,身份:西西里亚号大副”,缓缓开口道:“Can you speak Chinese?”
【智能翻译系统启用中,滴———启用成功!】
游子青暗自腹诽:这他娘的不是能好好讲话吗?
顿了一顿,大副操着流利的普通话说:“非常抱歉,先生。西西里亚号的房间已经全部住满了……”
“太好了!那我要下船。”游子青不假思索道。
大副丝毫不理会他,接着道:”船上一共有无穷多个贵宾间,已经住进了无穷多位客人,这里的客人都喜欢独处,不肯跟别人挤一间。我到底该怎么匀房间给您呢?”说罢,挠着后脑勺,皱紧眉头,作苦恼相。
“……”这特么是死亡航行,还是数海遨游?
游子青翻飞着白眼,略忖了忖,说:”这还不简单。你让1号房的客人挪去2号房,2号房的搬去三号房,依次往后挪,把1号房空出来给我……”
反正都是群NPC,给主角腾个地方,应该的吧?
大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Oh!Wonderful!”踢踏着步子去准备了。
游子听他一路激动得直飙母语,既好笑又好气叹了一声,低着头,踮着步子,小心绕过地上粼粼杂杂的污垢,推开了烫着01门牌的房间。
房间虽然暗黄通仄,却出手意料地干净。木橱柜、木床、白茫茫的床垫,木桌木椅,俄罗斯方块似的排列紧密,不留一丝多余的罅隙,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桌上摆着块黑面包,一些黄油和沙拉酱,他蘸得满满的,跟嚼蜡似的吃完了。嘴巴里干肤肤的,没有一点滋味。但肚肠里的急雨好歹歇停下来。
手机还没充满电,暂且先不去管它。游子青望着舷窗外黑漆漆的浓夜,又想起忽然亮起的黑屏外,不晓得现在有多少人,有没有人看他的直播。心底顿升起一阵凄苦。
莫非,这就是传闻中“穷游博主”的滋味么?
一会儿,却又”咚,咚,咚”响起敲门声,游子青已是准备歇下了,忽被这声音打搅,心里恼火得很。
无奈,还是挤过密密杂杂的“木丛林”,伸长手臂,”咔嗒”把门锁扭开了。
却又是那金发碧眼的大副,探进个洋脑袋,焦急地搓揉着手心道:”真是对不起,先生!可在下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办……”
“Take it easy.What happened?”游子青拖着洋腔道。
大副急喘了几口,满脸潮红渐渐褪去,只剩两片红晕抹在霎白的面孔上,乍看竟像个京戏里的小丑人儿。
他努力组织起语言,解释道:“是这样,船上忽然又来了无穷多个客人!不知道怎么才住得下……”
忽然……
游子青脸皮子抽搐了一下,内心感慨万千:这泼天的富贵,你这西崽怎么就接不住呢?
他咳嗽两声打扫嗓子,强笑道:”这样,你让1号房的搬去2号房,2号房的搬去4号房,3号房的搬去6号房,依次推,把1、3、5、7所有的奇数号房间空出来,给那……那无穷多个客人住……”
他讲得口干舌燥,还没来得及讨碗水喝,那西崽已经飙着漫天母语,一溜烟去了。
游子青被生生硬控了秒,才哀叹一声,砰地将门摔上。决心好好珍惜口水,做一条“自濡以沫”的咸鱼干。
这时候,却才迟迟回过神:自己住的不是1号间么?照那么分配法,他岂不也得“转移阵地”?
不行,绝对不行!他游子青乃何许人物?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撼泰山易,撼他游子青,难!
况且,哪有主角给NPC让地盘的道理?
他便一鼓作气,操着把粗硕的裁缝剪,随手在床沿边剪了块白床单下来,用烛油灯烫了个炭黑的箭头,又在反面抹了黄油,打开门,往外门框上一揿——那箭头不偏不倚指到2号门去了。
“管他是不是老外,符号总看得懂吧?”游子青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把漆黑的灯罩往下一揿,整个人在黑穷寂寥的滔声中舒展开,四仰入叉往褥子上一躺,呼噜呼噜睡去。
一夜怪梦。